“你莫不是怕生孩子?”他突然福至心灵,退一步看着她。
“怎么会?”她先是惊讶,然后咬着腮帮子一副肯定之色,目光却闪烁不已,“生孩子嘛,女人都会生的……有什么可怕的……”
“有徐季在,别怕。”
她抓紧了他的袖子:“可他不擅长的不是妇科啊……”
骆显沉默了一下,道:“负责接生的好像是产婆?”
舒慈:“……”
“朕明天就去找两个得力的产婆。”
舒慈咽了咽唾沫,手指的劲儿紧了几分。
“你这是在抖?”他低头看怀里的人。
“唔……”
“怕了?”
“那里要跑出一个孩子,他出来得了吗……”
骆显:“……”
“朕能进去,想来他应该没问题?”
舒慈一脚踹过去,死不正经的!
“朕逗你笑呢,放松放松。”他笑得胸腔都震动了起来。
他一笑,再紧张的气氛都消散了,她瞪着他,扑哧一声,也跟着笑了出声。
“要是我娘在就好了。”笑完了,她叹着气说道。
宫里的嫔妃怀孕了都会有家人进宫探望,长辈们经验丰富,如何生产如何坐薅,怀孕的娘娘们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明天朕去请母后。”骆显道。
舒慈:“……”
“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天,太后一来西宫便先给了舒慈一颗定心丸。
“时间一到,胎儿落入骨盆,自然而然就生出来了。疼是疼点儿,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太后挑眉,“你自小习武,根骨该是不错,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产婆得选好,不仅是要手艺好,更是要忠心,事关生死,可半点儿不能马虎。”太后转头看她,见舒慈坐在一边,听得入了神。
太后面色一软,思及她母亲早亡,没人教她这些,不禁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不用怕,有哀家和皇上在,谁敢欺负了你去?”
舒慈唯有点头,抱着肚子坐在一边,感受到孩子在她体内动……咚,咚咚,咚咚咚……
忽地一下,她全然不怕了。
第72章 急情
立冬那天, 京城飘了大雪,一夜之间满城白头。
这个冬天注定艰难而漫长, 前朝因为削藩之事和北狄人在边境骚扰百姓之事争执不休, 后宫也进入了寒冬,前皇后幽禁在冷宫, 自不用多说, 贤妃和郑淑妃不管事,唯独一个纪贵妃, 虽年轻貌美,但恩宠渐弛, 后继乏力。
而皇上最忧心的, 除了前朝的事情以外, 还有面前的女人。
徐季摸了摸短胡子,收回把脉的手,道:“请皇上和娘娘不必忧心, 这女子怀孕虽大多数是九个月生产,但也有胎儿坐足十月的, 稍稍延迟几日也无妨。微臣观娘娘的气色甚好,脉搏稳健,并无大碍。”
“那他什么时候出来?”骆显皱眉问道。
“回皇上, 最迟也就是这月底了。”徐季答道。
舒慈伸手,握紧了骆显的手掌,她侧头看他。
“莫怕,有朕陪着你。”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转头放缓了声音,温柔地安慰她。
徐季充耳不闻,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药箱。有些事情,一次两次会震惊,次数多了也就淡然处之了。
这天晚上,舒慈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走在深山老林里,大雪纷飞,她只穿着一件单衣在走,周围寂静无声,除了大雪压在枝头的声音,没有任何声响。
“有人吗?”她大声喊道。
山中空寂,并无回声。她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想歇歇,低下头看自己的肚子,突然看到小腹一片平坦,孩子不见了?
她四处寻找,急急忙忙地往前奔去。空旷的山林里,她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她急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乱转。
“宝宝?”
“宝宝!”
突然,她看到前方有火焰的光芒,她赶紧上前,想找人问问路。
“请问这位兄弟——”
火堆前坐着的人转过身来,他没有脸,却死死地盯着她。
“啊——”
舒慈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她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怎么了?”骆显被她吵醒,跟着她起身。
舒慈大口喘气,低头掀开被子看,肚子还在……她伸手摸上去,里面的小人儿似乎是翻了一个身。
“做噩梦了?”骆显单手揽过她,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朕给你倒杯水去。”
“别走。”她抓住他的袖子。
“吓到了?”
舒慈愣愣地,这个梦实在是古怪又让人害怕,灯火微弱的宫殿里,她还真不敢一个人待。
“陪我睡。”她拉着他躺在床上,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是朕不好,老是担心这担心那,把你都弄得疑神疑鬼了。”骆显伸手帮她拭汗。
舒慈摇头,埋头在他的颈肩,默然不语。
“睡吧。”见她似乎不想多言,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
舒慈闭上眼,努力驱散脑海中的那个画面。
***
第二天,骆显还未上朝,正在西宫里陪着孕妇娘娘用早膳,突然接到前方八百里急报。
安康王联合陕西总督,反了。
骆显匆匆上朝,桌上的半碗粥都没有用完。
“娘娘?”紫婵看坐在餐桌前发呆的舒慈。
她站起来,走到宫殿的门口,外面一片雪白,她养的那些颜色各异的花朵也扛不住这般的风雪,相继凋零。
“也许,这是个预兆。”
“娘娘,您说的是什么预兆?”紫婵跟在她后面,听到她说的话。
舒慈撑着门框,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颗经年累月不倒的青松。
“哪里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这不就来了。”她幽幽说道。
紫婵听得朦朦胧胧的,似乎也知道是大事不好的意思。
***
这天,白夜格外的漫长,或许是地面的雪光太盛,让光线迟迟暗不下去。
早朝散去之后,进出上书房的官员像是菜市场的小贩一样,络绎不绝,乾清宫的太监们都捂着帽子在风雪中跑来跑去,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股低沉的氛围当中。
西宫里,殿内的烛火被点燃,乐畅坐在一边认真用膳,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舒慈,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便悄悄地把蔬菜给挑了出来。
“不许挑食。”舒慈瞥了过来,一眼就瞧到了瓷盘里被单拎出来的蔬菜。
乐畅撅嘴,不情不愿地夹回了碗里。
“紫婵。”舒慈喊道。
“奴婢在。”紫婵放下给乐畅布膳的筷子,上前。
“去前面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娘放心,王喜已经去了,估计马上就回来。”紫婵说。
正说着,王喜就已经到了廊下,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又在隔壁间烘暖了身子才敢进殿。
“奴才见过主子。”
舒慈点了点头:“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有大人进出宫?”
“娘娘有所不知,北狄人联合高丽人在五天前进犯了咱们南秦的边境,两座城池相继失守被攻,听说薛帜明将军被俘了,现在镇边的大军群龙无首。薛帜明将军的副将派人传送消息进京,这都跑死了两匹马才在今日把消息送了回来!”王喜说着,打了个冷噤。
舒慈愣了:“也就是说前脚安康王陕西总督反了,现在连北狄人和高丽人都联合起来进犯我边境?”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北狄人、高丽人进攻咱们边境在前。”王喜捋了捋思绪,说道。
现如今南秦四面楚歌,刚刚平息了南边的叛乱,现在北边又乱了起来。北狄人、高丽人、安康王和陕西总督,四方力量一齐造反,如果说他们之前没有任何联系这是任谁也不肯信的。
“娘娘,那皇上会御驾亲征吗?”紫婵听出了点儿不对劲,转头问舒慈,面带担忧之色。
舒慈嘴角一扯,这一笑颇为无奈:“早迟的事儿罢了。”
果然,夜里骆显再来,看着舒慈便带着一副歉疚之色。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她坐在榻上,膝盖搭着一条毯子,全身暖融融的。
骆显上前:“朕一定等孩子生出来了再走。”
舒慈笑了笑:“他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军情要紧,你等得起前方的战士也等得起吗?”
骆显稍显迟疑,舒慈轻笑,眉目间带着淡然之色:“去吧,无国便无家。如今战事来了,咱们还能关门不出么?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朕对不起你。”他握着她的手,满眼的内疚。
舒慈道:“我说过,后宫女子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保家卫国本就是常理之中。如今国不宁,家岂有宁日?你是天生的战将,战场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这宫里有太后和我,你尽管去便是。”
骆显抬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他看着她,道:“朕此刻只希望这小崽子明天就出来。”
舒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朕很想第一刻见到他。”他大掌裹着她的双手,满腹柔情,“是男孩儿朕就教他骑马射箭,是女孩儿你就教她诗书棋琴,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
“为什么不是我教他骑马射箭?”舒慈挑眉,以示不满,“我的技术难道逊于你不成?”
“朕那是真刀真枪地干出来的,你那只能是花拳绣腿,走走过场。”
舒慈脸色一黑,抽出双手:“赶紧滚吧。”
骆显轻笑:“粮草兵马都还未点齐,朕如何走得。”
“两方人马,你准备如何应对?”说到这里舒慈还是有些担心。安康王是老王爷了,年逾五十还敢造反也真是难为他了,陕西总督……舒慈不了解,但敢造反定当是筹谋了些时日。北狄人铁骑十万,不可小觑,高丽人……一丘之貉罢了。
“老宁远侯带十万兵马往陕西去镇压逆贼,朕调十五万兵马往北,一举端了北狄人的老窝。”他眼中闪过狠戾之色,那是到剑出鞘的光芒。
“外祖父也要去?”舒慈愣了一下,似乎忘记南军如今的掌权人正是文老侯爷。
“陕西总督是你外祖父的门生,师父对徒弟,老侯爷胜算极大,你不用担心。”骆显安抚她,生怕她一着急坏了身子。
“那……此一战,你有几分把握?”舒慈蹙眉。
“若你安好,便是十分。”
舒慈正想笑,却见他眼睛一闪,低头看她,“可京城离北地实在太近,朕不放心你和母后……”
“我和太后便是你的后盾,此行你更应该放心才是。”舒慈敛下笑意,伸手轻触他的脸颊。
“可你是朕的命,不带在身边,朕时刻都觉得提心吊胆。”他目光炽热的注视她,用脸颊贴上她的手掌心,许多深情。
舒慈微微一笑,似三月花开,若清风拂面。
“去吧,我失去过一次机会,不会再弄丢第二次。”
两年前,让骆晟独自出城,是她犯的一个错误,这一错,她从贵妃成了贵太妃。
两年后的今天,她又一次面临着这样的危局,这一次她绝不可能再躲在后方不出来了。
他战,她便战。
***
延禧宫里,琉璃灯碎成了一片片,玻璃渣停留在地上,满屋子的宫女却都不敢上前收拾。
“舒慈,贱人!”
纪贵妃披散着头发,目若寒钉,身如鬼魅。
“娘娘……”春水俯在地上,瑟瑟发抖。
“竟然是她,呵呵……”纪贵妃笑了起来,笑声瘆人极了。
春水不禁后悔将这个消息带给她了,眼前的人哪里是以前那个好诗歌风月的女子,明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自从探到那个怀孕的女子便是一直躲在西宫不出的贵太妃之后,一切都失常了。
“我竟然还去请教她,竟然去问一个抢走我夫君的女人,如何才能把握住男人的心?”纪贵妃难以置信,她瞪着双眼,仰头大笑,讥讽自己的愚蠢。
春水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纪贵妃像是疯了一样,满屋子的游走,走一地东西碎一地,延禧宫主殿里的物件都碎成了渣滓,满殿里的玉器都被打碎。
“娘娘……”春水跟在她后面,生怕她精神失常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纪贵妃抬手,一只上好的玉貔貅掉落在地,砸掉了半颗脑袋。
“有什么可惜的?人都不在我这儿了,要这么多摆件有什么用……”她冷笑一声,踢走玉貔貅,整个人空荡荡地站在原地。
她仰头看头顶,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春水。”她冷不丁地喊道。
“奴婢在。”
“有什么法子可以买通西宫里的人?”
“娘娘是要……”
纪贵妃缓缓垂下脑袋,勾起嘴角:“不做什么,回报一下她对本宫的教导啊。”
“娘娘不可啊!”春水劝阻道。
“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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