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京笑笑,“他爱看,这都是他放进来的。”
宁谦挑眉,“老六的确喜爱这些。”二人在书房坐定。
“之前四哥所说的,看来广南王一案似乎另有隐情?”傅京案上正放着广南王案的卷宗,纸张泛黄,页边微微有些卷曲,看来是存放已久。
忆起宁父还在宁府时,有一日向宁谦提起过广南王此人。那时正值广南王一案盛行之时,“广南王虽腹中草莽,却是皇家少有的忠肝义胆之人,若说他谋权篡位,天下人信,我却是不信的。”
宁谦缓缓道,“圣上削藩之心良久,各路藩王纷纷找了借口迁出封地,做了个闲散皇室,那时却唯独广南王据守济南府,迟迟不愿交出兵权。再然后,突然有一日便传出广南王叛乱一事。如此巧合,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什么蹊跷?”
傅京听后大为震惊,“怨不得我翻阅卷宗之时,只见上面记载着治州丞满门抄斩,涉事官员共计一百余人,尽数行斩刑。我还道广南王案竟牵涉甚广,想不到却是圣上不留后患之举。”
“既想削藩,又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当今圣上,也不外如此了。”宁谦叹息一声,“我想,既然那个蒋家牵涉其中,怕是背后也有着些许龌龊的。”
傅京早习惯宁谦这时不时的“大逆不道”之语,只在心中忖度门外可是留了傅甲守门,可有将不相干的人驱赶开。若是他人听闻二人之间的对话,怕是十个头都不够圣上砍的。
如今傅京心中有了计较,原本有些慌乱的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笃笃笃”书房门骤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宁善的声音,“平威,四哥?”
傅京开了房门,宁善掀了帘子进来。
兄弟二人见了礼,宁善笑道,“后面已经摆好了饭,若是空下来,便一起去后面用了饭再走。”
宁谦点点头,傅京当先行了,引着宁谦往他们居住的院子去。
“常听二哥夸你,‘群贤毕至’的营生越发好了。”路上,宁谦不忘和宁善说上几句。宁善也不以为意,随口道,“营生再好,哪里比得上二哥的手段。现在京城的生意哪个不掌握在二哥手中。弟弟也是从二哥指缝中漏出的一丁点儿,算是挣了些散碎银子。”
宁谦笑笑,跟在傅京身侧,往后院行去。
——
从西北来的人今儿有了消息。德十得了消息,早早候在后院和前院相连的垂花门附近,接连着遣宁喜去打听可有人来传信。
午后。
宁喜一路小跑的到了垂花门,“小姐,来了!”德十原本等的有些恹恹的,猛地一听宁喜来报,顿时满面容光,“真的?可是来信了?”
“不,是王爷遣了人来,说已在回京的路上,让小姐不要心急。”宁喜是得了消息,急匆匆跑来的,说话间还在气喘吁吁。
德十忙问,“那,遣来的人你可有好好打赏?”
“小姐放心,该赏的一个不少。”
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从西北边境换防回来的宁尚、赵安伦才隐约见到了四九城的城门轮廓。
宁尚念及家中妻儿,赵安伦便准其提前入城。宁尚感激赵安伦,在马上抱拳一礼,匆匆催马前行。而后,赵安伦便命唐俊星带着众人在城外等候兵马司,待到兵马司来人,将众兵登记造册。自己却是独自催马入城,慢慢往宁府去。
德十正在园中与翩翩照着花样子绣绢帕。
“想不到小叔叔平日里看着一副纨绔的样子,经营起一家铺子倒是有声有色。”翩翩小产后,在屋中休养了一个多月,今日看着日头和暖,才堪堪出了屋子,与德十在外走动走动。二人因着画花样子的纸是宁善从铺子里拿来的,话题便引到了宁善身上。
德十笑道,“他哪里有那个本事,还不是得靠二哥帮衬着。”
“但,小叔叔与……这就算是定下了吗?”翩翩面上有一丝不豫。这种事若是说出去,终归是对宁府的名声不好。
德十咬唇,“当初,也是四哥应下的。六哥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翩翩叹了口气,“唉,罢了。到底是爷们之间的事,咱们女人说来说去却是无用。”
这时,有个丫头,翩翩房里刚刚提上来顶替星儿,名唤萃芸的。急急忙忙来寻翩翩。
“二奶奶,十小姐,有客到了,说是来寻十小姐的。”
翩翩与德十放下手里的活计。德十更是惊异,“来寻我?你可问清楚是何人?”
萃芸点点头,“那位公子奴婢瞧着一身甲胄,说话间满是威严。管家已经引着公子在花厅坐了。”
德十心中“咯噔”一声。翩翩也听出来了,失声道,“固王爷回朝了!”
饶是德十整日念叨着,如今乍一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也不免有了胆怯的念头。怕这一切就是个梦,自己还未清醒罢了。
翩翩见德十一脸疑色,真是觉得好笑,“呆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德十怔怔然,“嫂嫂,我不是在做梦罢?前两日还说要在路上耽搁两日,今儿怎得就突然回京了?”
翩翩拿手指戳着德十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往日里看着精明的丫头,今儿怎得就脑子不开窍了?怕是急着赶回来,想给你个惊喜罢了,这都想不明白,以后嫁了人可是如何是好!”
德十闻言,才憨憨的笑了,“对,嫂嫂说的对。”
翩翩见德十定是欢喜的疯了,才露出这般痴傻的样子来。摇摇头,招了宁喜过来。
“赶紧带着你家小姐回屋好生打扮打扮,一会儿可是要见情郎的,怎么能不好生收拾一番……”如此这般的与宁喜交代了一番,才带着萃芸往花厅走。
萃芸扶着翩翩,“二奶奶,原来刚刚那个公子竟是固王爷。奴婢竟是不识。”
翩翩就着萃芸的手,理了理云鬓,“让前面的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生伺候着,那位可是身份不低。稍有差池,二爷可是不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九十六章 旧事重提
蒋陵与宁祥在距离应天府不远的一处小镇上住脚。宁祥给了蒋陵一包纹银,教他在镇上寻一处宅子,安生过活。
“蒋公子,咱们行至此处,料想京城也不会追至此处了。若公子觉得此处合适,我也该回去复命了。”一日,宁祥收拾了随身物件儿,准备回京畿去。
蒋陵原本捧在手里的热汤稍稍倾斜,泼洒出的热汤悉数倒在了蒋陵手背上。宁祥忙拉着蒋陵的手去找凉水。
“不妨事不妨事,”蒋陵摆摆手,“还以为祥哥儿能在这儿多住上些日子,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走。”
见蒋陵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宁祥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安慰之词。
“我得尽快回京,主子还等着。”
蒋陵躬身作了一揖,“还多谢祥哥儿与大人,能救小人与水火之中。想是我父与族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宁祥点点头,“若是此案了结,我自会传信于公子。届时,公子愿意留在此处还是入京,就全凭公子了。”
二人又说了半日的别离之语,宁祥才在蒋陵的殷殷叮嘱中,驾了马车往回走。
马车刚刚驶出镇子,一处人家院中飞出一只信鸽。俨然也是朝着京畿方向。
宁祥坐在车辕上,口中叼着一根草棍。见天上有鸽子飞过。挥手间,鸽子一个摇晃,直直朝着地上掉落。
“果不出所料。”宁祥嘴角含笑,看了一眼身后的镇子,将信鸽扔到旁处。
手中握着一张纸条,却连看也不看,便塞进了怀里。
京畿这几日生了大事。某处稍显富贵的宅邸里,尽是人心惶惶的。
“这几日大理寺并京兆尹的,怎那么大动静?弄得人倒心慌的紧。”太子太保府中的嫡妻贾氏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
阿奉的正房夫人蓉儿举着木梳,笑道,“不论外头怎么查,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婶婶何须操这些心。”
贾氏拍了拍蓉儿的手,“还是你懂事儿。跟前儿老祖宗才跟我夸你,说奉三奶奶是个好的,心思通透。阿奉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
蓉儿低头羞涩,“侄媳妇哪儿当得起老祖宗这般夸,都是婶婶和母亲教的好。”
“是你母亲的功劳,我这婶子可不敢冒领功劳。得了,今儿左右无事,跟我到前边院子听戏去。你叔父养了个戏班子,整日里满是听见吊嗓子的角儿,可总也没听见唱一回戏。”贾氏亲亲热热牵着奉三奶奶的手,就要往前院去。
还未出院子,就见阿奉摇着一把折扇,悠悠往这边来。
“哟,久不见侄儿,今儿怎得有空过来?”贾氏挑着眉头,戏谑道。
阿奉忙上前行礼,“给婶娘请安,婶娘万福。今儿一早蓉儿就说要来婶婶这儿,赶巧儿叔父让侄儿来一趟。侄儿想着久未到婶婶跟前儿请个安,于心难安,这才巴巴的来。”
贾氏用绢帕捂着嘴,笑道,“油腔滑调的,跟你爹一个样子!”
蓉儿在一旁听着,虽心中有感不妥,却也低头只道听不见看不见。
阿奉这才看见贾氏身后站着的妻子,略整了整神色,“你今儿好生伴着婶娘,若是累了,便自行回去,不用等我。”
蓉儿福了福身,“是,三爷。”
——
太子太保叫阿奉来,正是为了前些日子的事。
“手下那些人可是清理干净了?”太子太保正值休沐,便叫人唤了阿奉过来。
阿奉收了折扇,一本正经道,“叔父放心,侄儿全都寻了由头或发卖或贬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全都派了人好生盯着,一个字儿都不会说出去。”
“谅你也不会在这事上含糊。”太子太保指了指阿奉身旁的座椅,“坐。”
阿奉侧身坐了,只望着太子太保,“当年的事饶是我,也记不大清了。广南王一案终究是圣上的裁决,都不是你我所能说的。你切记将此事烂在腹中,就是你媳妇儿,都是不能说的。”
“听闻近来大理寺与京兆尹联合起来,要查这当年一桩公案,若是他们看出些什么,查到咱们府上……”
太子太保摆摆手,“届时自有上头的人拦着,何须咱们费这心神。”在这“上头”二字上,太子太保用手指了指天。
阿奉也是好奇心使然,“当年的事小侄虽看了个大概,却又看不真切。叔父可否说道说道?”
“刚刚才说完让你禁言,你偏又提起!”太子太保双目圆睁,一副怒意。
阿奉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太子太保叹了口气,料着门外无人,左右不过是他们叔侄二人在此闲聊。
“其实,我也知不真切。但隐约间却是能猜个大概。”太子太保望着窗棂上的雕花,“你那日来信,说打死了人,求我想想办法。那时我尚与荣王赵安谟交好,便求到了他面前,求他给你指条活路。想不到荣王竟将我带到了圣上跟前儿,圣上在我面前多次提及你,我不敢隐瞒,便悉数说了,想不到后来,你这打死人的案子,怎得又牵扯出广南王犯上作乱的案子,却是知之不详了。”
阿奉张了张口,心中料想到了一种可能,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那叔父当初找来为我顶罪的蒋家,是何处所寻?”太子太保摇摇头,“是荣王交给我的,说那是罪臣家眷,本就该斩首的。我便斗着胆子,演了一出瞒天过海。”
阿奉想到后来广南王无故夺取沂州等事,心中渐渐竟拼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叔父,若广南王压根儿就没有谋反,这……”阿奉能想到,太子太保自然也能想到,“这正是我要嘱咐你的。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说广南王与你商议过沂州之事,,你恐招惹贵人,便将沂州拱手相让。想不到圣上大怒,你便悄悄写了信来求我,后头的事,你全不知。”
太子太保说的这话,还是当初荣王赵安谟叮嘱他的。
阿奉惨白着一张脸,“晓得了。”
他仿似接触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冷啊~真的好冷!晚安,我要早点睡觉了~
☆、第九十七章 畏罪身亡
傅京将书房门关上,匆忙坐在书案后,将手中得来的纸条慢慢展开。
“事成。”二字写的极小,傅京对着纸条看了半晌,才就着烛台点着了,静静看着化成灰烬。
傅京神色淡淡的,弹指道,“若是在这儿就能结案,倒是好了。”
暗处突然闪出一人,一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傅京面前,“大人可有吩咐?”
“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事我已知悉,请他放心就是。”
那人略一点头,“我家大人说了,圣上有心将太子太保推出来做挡箭牌,大人不如顺水推舟,让圣上承您一个情,对您以后还是有好处的。”
傅京眉头紧锁,“嗯,知道了。”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将脸遮挡的严严实实。转身离去时,风吹动兜帽,还是漏出点点,俨然是从外刚回京的宁祥。
他是替宁谦来送东西的。
——
太子太保正睡得香甜。今日是初一,照理该在正房夫人处歇息,太子太保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身畔的贾氏今日也太安静了些。
往日,贾氏安歇从来都是不踏实的。
太子太保猛地睁开眼,就见身旁空了,“来人!”太子太保掀开帷帐,对着外间喊了一声。
往常,外间是该有丫头守夜的,不论是半夜口渴起来要茶吃还是腹饿要小食,都会有丫头着急忙慌的近来应声,然后跑去准备,今日却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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