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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郑老太太并郑卓信进宫拜见郑贵太妃。
帖子递进去,很快就得以召见,郑老太太年纪大了,郑容特派了一顶软兜子来接。
老太太谢过,郑卓信扶了她上去。几个宫人抬了往西夹道而去,也只是行了约一箭之地,就下了轿,由郑卓信搀着,依旧缓缓步行。
两人俱不出声 ...... 有宫人老远望得,一老一少两人过来,知是郑国公老太太与四少爷了,立时有人飞奔过来,近前,笑着去搀老太太:“老太太来了!娘娘正等着呢!”又唤:“四少爷!”
郑卓信也微笑:“墨月姐姐一向可好?”
墨月笑得开心:“好!少爷这边走,娘娘盼着呢!”
......
几人到了正殿,郑容早候在门外,见得两人,正欲下台阶,郑老太太忙上前两步,抓了她的手“容姐儿!”
郑老太太因郑容是长孙女,孙子辈第一个,不免多了些心思与疼宠,后又进了宫,升了贵妃,更加的喜欢了。
“阿姊!”郑卓信唤了一声,自去寻凳子去了。郑容斜了他一眼:才一年未见,郑卓信似乎又蹿高了不少。
自14岁后,郑卓信就不怎么进宫。这个弟弟也只是逢年过节得以见上一面,郑容还停留在小时那抓着自己衣裙,巴巴地仰着脸望着她的小小男孩身上。
郑卓信自小与她并不亲近,她们俩虽是亲姐弟,但年龄相差太大,她又急着准备进宫事宜,哪有功夫去关注这个幼弟。
直到临进宫前一个月,她正在房里看书,郑卓信忽然一个人跑了来,胖乎乎的手拉着她的衣裙,仰头问她:“阿姊,你要走了么?”
她才惊觉,自己要入宫了,以后,恐再无出来之日。眼前这个一脸稚气的小男孩以后就是自己的娘家靠山,她的嫡亲兄弟,以后郑国公府的当家人。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蹲下身,轻轻地把郑卓信拢在了怀里,柔声说:“慧可,你会想念姐姐么?”
......
“慧可!”她柔声说,眼里都是笑意:“你且坐一坐,待会儿隽儿要过来,他可是想你想得紧 ...... ”
郑卓信伸着手臂,走到窗前笑吟吟坐了,有小宫女上前斟茶,他含笑示意。
小宫女微红了脸,忙退下。
见郑容与老太太聊得入巷,又不时唏嘘,郑卓信转身往窗外瞧去:时值春日,偌大的院子里并无多少花草,只靠墙摆着一溜大花盆,种着一些山茶花,有些已经开败,倒是靠墙一篷月季,开得正旺。
他看了一回,收了目光:郑容酷爱养花。家里落霞轩现还保留着她进宫前种植的一些盆花,俱是些难养,稀奇的品种。只可惜那些兰花,随着郑容的入宫,虽照料得精心,但陆续死的死,枯的枯,现在所剩无几了。他记得现在唯剩下其中一种称作虞美人的花,开花时那轻薄的花瓣轻盈如绸,艳丽的花冠就似朵朵红云浮动,颇为惹眼。倒是每年都开,他每次望着它,就会想起宫里的大姐来,想来她这般爱花的人,必是满园子里植满了各种花草的。
如今,望着明显是疏于管理,连一向好养的山茶都养蔫了的院子,他抬头向郑容望去 ......
那边榻上,郑容正浅笑宴宴地与老太太叙话,见他望过去,温和笑一笑。
她今年30了,脸孔依旧美丽,一头如墨青丝乌碧亮泽,一双凤眼媚意天成。但身上却穿着一身深蓝色蜀绣衣袍,只在衣角,袖边用金丝绣成了缠枝莲点缀。笑容柔和,恬静,安详,竟比老太太还要无欲无求似地。郑卓信忽然披了眸子:姐姐的日子过得太静了 ......
“母妃!”
一声青涩,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
珠帘一掀,四皇子梁隽大步走了进来,向老太太施礼后,就站到窗前:“小舅舅!”
他满脸带笑地望着郑卓信,双眼发亮:“你怎的来了?”
郑卓信与他一起出去了。
屋内郑容望着老太太,继续:“ ..... 家里众姊妹我也多年不曾见面,老祖宗与我说说,姊妹们平日里……”
郑老太太听得问,自是打起精神,一一细说 ...... 郑容只微笑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表情恬静,看不出情绪。
郑老太太冷眼瞅着,心下暗自嘀咕:这容姐儿愈发贞静了,当真看不出她的想法。不由想起老国公的话:容姐儿的性子沉稳,可惜是个女儿,不过 ...... 这样也好,那地倒是适合她,你莫拿那些糟心事烦她。此番,让信哥儿与她说说,她们是亲姐弟 ...... ”
“姊妹们长年不见,这感情都淡了,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带她们几个来玩一玩,也解解我这相思之苦……”
郑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
“可,这会不会有违 ....... ”
老太太担忧。
“无妨,你看我这宫里也冷清,皇上必会恩准,尽管带来就是 ..... ”
又抬头:“信哥儿呢?”
有宫女上来撤了桌上东西,另摆了果品上来,郑容轻拈起一块软糕,递了过去:“祖母尝尝,这枣糕今早刚蒸得的,好克化,孙儿记得祖母最是爱吃 ...... ”
032姐弟2
园子里,郑卓信手一抬,廊下一个侍女端了一盘子东西,正袅袅往这边过来,忽一声脆响,漆盘正中一个小茶盅上的杯盖忽然掉了下来,细看,原是上头指肚大的那颗顶珠已然断裂。
她白了脸,怔住,退下。
“好呀!真棒!”三十步开外,梁隽又跳脚又拍手,亲热地挽了郑卓信的手,羡慕不已:“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厉害。”
方才那个宫女可是在行进中,那个顶子又那么小,这手功夫那比“百步穿杨”还要厉害吧?
14岁的少年双眼闪闪发光,望着含笑不语的郑卓信,眼里尽是钦慕……
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小舅舅,不仅一身武艺超群……关键是会玩,这点迅速俘获了梁隽的心。
郑卓信顽的花样层出不穷,很是多,只可惜 ....... 他不能经常进宫。
在宫里被拘束惯了的梁隽,此刻哪里会过瘾,缠着郑卓信,跳着脚,连声央求…………
郑卓信自是不会推辞,铁珠子用完了。他转了一圈,低头,花园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各种福字图案,干净得很,他伸手抠出两颗松动的小卵石来。
夹在指间,忽手一扬。也不曾见他是如何出手的,梁隽面前忽然笔直掉下两只鸟来:是两只雀儿,黑黄色的毛,茸着翅膀,在地上歪着身子蹦了一会,扑愣了几下却是飞不起来。
有勤快的小内侍双手扑抓了来,捧在手里,展开一看,却是双翅上被石子贯穿,断了。
是两只小麻雀,尚小。
梁隽双眼冒星,一把抓住郑卓信的手,软声:“教我!小舅舅!”
郑卓信正待说话,忽有小宫女过来说:太贵妃娘娘请郑卓信过去说话 ......
郑容望着并肩进来的郑卓信与梁隽,甥舅两人均眉目含笑,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相似,她的嘴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屋子里静极了,守在门口的两个青衣宫婢,垂目望着脚尖,相互对视一眼,又都转开,仍旧打起精神警惕盯着四周。
小花厅里,窗户半开,有风从窗棂间灌进来,轻卷起一支斜插在宝瓶内的一支孔雀羽,绒毛飞扬,很是柔和。
但屋子内的两人并不曾在意,郑卓信的额上冒出了热汗来。
“你可与祖父多加商量,毕竟这次事情不同往日。你是我嫡亲的兄弟,我自是为你着想…”
郑容脸色平静,细细说着,望着座下的弟弟,眼中暗沉。
郑卓信默不作声听罢,心内却是诧异,他掩下了眸子中的惊异:大姐自先帝逝后,独居深宫一隅,与世无争。这几年除非宫中重大节日,平时难得出现 ....... 连家里都以为她早已歇了心思。
毕竟,当今皇帝梁宏待梁隽不薄,这9年来,尚且安稳。
可是,方才那一番话,看似浅浅道来,细思,她分析得甚是精辟,如不是一直关注着 ...... 怎能入木三分,字字珠玑?原来,她一直…………
怪到祖父那日说,叫他与太贵妃说上一说。看来,还是袓父最是了解大姐。
他望了一眼殿内,雕梁画栋,靠墙一座诺大的多宝阁,上面摆了不少珍宝古玩,他目光闪过,想到母亲说的,皇帝对姐姐不错,常会赏赐一些东西,这一架子东西,俱是些稀奇难得的东西 .......
又想到一路过来,那座落在树丛中的座座殿宇 ...... 又望了一眼素衣简妆的郑容 ......
他亦正了脸色,默了一会,轻声说:“阿姊保重!”
他叫了阿姊,并没有叫娘娘。
郑容脸上也不禁微笑起来 : “代我向父亲问好。“
她抬手,门外早有宫娥捧上两个描金匣子,到得郑卓信跟前,郑容轻笑着说:“这些花儿带回去给家中姊妹们带着玩罢。”
盒子打开,郑卓信略扫了一眼,见是一些堆制的纱花,也不知用的什么料子,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看着很是轻薄。
他拱手告辞,搀了老太太,几人望外行去。
离得宫门还有百米远,前方通道忽有一行人过来,还未到得跟前,郑卓信忙跪于道旁,老太太也下了软轿。
梁弘笑着抬手:“慧可几时来的?“
郑卓信微微抬头,桃花眼眯眯笑,:“皇上!”
当今天子梁弘,庆元二十三年即位,时年近三十。
阳光下他的脸色愈见青白,鬓角隐有青筋暴露。瘦削的脸肖似先帝。近得前了,郑卓信看得仔细,眀黄的龙袍似乎有些暗淡。
他披了眼,都说皇帝节俭,这件袍子都如斯旧了,还不更换 ......
他溜了一眼身上的袍子,似乎新了点?他摸了摸鼻子!
皇帝抬手,郑卓信顺势站起,立于道旁,躬身让他过去。
眼见皇帝清癯的身影消失,他眯眼又愣怔了一会,方低头,抬脚往前继续行走。
梁弘20亲政。为人勤勉,每日里五更就起来,晚亥时方歇了。
短短9年,就治理得井井有条。与之先帝相比,国库愈见充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至今唯有皇子。
梁弘自来身体孱弱,是胎里带来的毛病。据说当初出生时候,在娘胎了憋闷得久了,落下了病根。
同是双胞的大皇子出生就痴傻。相比之下,他到还好些,只是身体弱了些。
太后每每焦急,心中愧疚,每年在他们出生的日子都要去祈福。
本来甚是稳定的局势,因为梁弘身体的每况愈下,而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想到姐姐刚说的话,他眯了眼睛,望前继续走去,宫门口早有郑府马车等候在那 ......
苏暖正与小荷窝在房里细细地绣花。她凝神,很是耐心地绣完最后一针,呵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起身,拿了到窗前细细端详,满意地放下。
郑老太太的生日就在这几日,她这段时间因各种糟心事挤在了一处,直至前几日才猛地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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