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
苏暖搀扶了贺司珍上马车,贺司珍撩起裙子又顿住,她扶着苏暖的手,回头。
身后是紧闭的宫门以及高高的宫墙,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呢喃了一声,就上了车。
声音很轻,但是苏暖却是听明白了,她没有作声,师傅此时的心情就如自己当初的心情吧?
“出来了!”
这句话是多么不容易!
当初的自己为了这句话,殚精竭虑,费尽心思.......
“师傅,走吧!”
两人钻进了马车里,放下了车帘,木青驾车,缓缓地离开了。
贺司珍靠在垫了软垫的车壁上,一时没有作声。
快四十年了,在这宫里呆了半辈子,本以为,要在这里终老,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出了这宫墙。
都是得益于苏暖。
她看了眼一旁依偎在自己胳膊上的苏暖,见她笑眯眯地靠着,很是满足。
这孩子!为了自己,定是费尽了心思吧?
贺司珍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苏暖动了一下,说:“快到了呢!”
车子在昌平街停下,吴妈妈早在门口候着,见了贺司珍笑吟吟地:“姑姑来了!快这边请!”
木青搀着贺司珍到了西厢,一眼瞧见小郑氏正指挥雯月往桌上摆茶具。
回头,见两人走来,忙笑着转过身子来。
“娘,这是......”
苏暖张口正要介绍,早被小郑氏一把接过贺司珍的包袱,又拉了手说:“这就是贺家姐姐吧?快快请进。木青,快给你姑姑泡茶。”
木青忙答应了一声,往里边跑。
她脚步轻快,小姐叫她认了贺司珍为姑姑,她乐意。
她从小就没有父母长辈,只有哥哥,看别人都有长辈疼,她早就羡慕不巳。
现下,白送她一个姑姑,她那里有不乐意的?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她不惯带这些东西,嫌累赘,可是,这是贺司珍给她的见面礼。
她很是开心,她木青也有姑姑了。
小郑氏拉贺司珍坐下,见她举止大方,眉目平和,隐隐可见年轻时的姿容,只是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瞧着却是并不骇人。
心下一动,升级起几分怜悯:这是一个受了磨难的女子。
她拉了贺司珍的手,恳切地:“以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咱们有个伴。我呢,正发愁找不到人说话。你不知道,这冬姐儿她们整日里忙得不着家,都见不到人的。我这闲下来就闷得发慌,你来了,可好。只要你不嫌弃我聒噪。”
贺司珍一直注意听她说话,心下知道这就是小郑氏了。
她早就听苏暖说过她的养母,看得出,这个妇人是个心善的,自然也就笑着说话,语气柔和,两人倒是很快就说到一块儿去了。
苏暖一直在旁假意指挥木青收拾,眼睛一直瞄着两人。
这两人都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虽然之前做了许多功课,但是,还是怕她们两个合不来。
此番见了,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贺司珍本就是司珍房里的司珍,统管整个司珍房,论待人接物,心思最是玲珑不过。
小郑氏又是个省事的,别人对她好上一分,她就很不得还上五分的人,看来,此两人应该相安无事。
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扬声:“木青,叫吴妈妈开饭,都饿了呢。”
晚上,苏暖叫木青拿了那银票给小郑氏,说是她姑姑给的,算是以后寄住在这里的养老费。
小郑氏哪里肯收,拉了苏暖说:“咱可不能收,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咱们还缺这一口饭不成?”
苏暖也就趁机说了一句话;说贺司珍在宫里之前可是司宝司的大司珍,像这样的,哪里肯放出来?这还是花了不少人情,才落到她们家。这可是白捡的一个便宜师傅。
小郑氏就更加乐意了,她再三叮嘱苏暖要好好招待贺司珍,可不能劳累了人家:“我瞧着,也就五十不到一点,看着也受累了大半辈子,让她也松快松快。”
苏暖自此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她也开始当着大家的面叫起了“师傅!”
贺司珍自此就住了下来,就住在西厢房。
整日里也就同小郑氏说说话,有时,苏暖回来,也同她说说铺子里的事情。
小郑氏听她们说话,也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听了一会,就去厨房做点心。
苏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满足极了。
师傅在身边,娘又在身边。
430猫眼
这日,她回到家里,听到叽叽咕咕的笑声,原来是安庆来了。
“娘怎么来了?”
她忙跑上前,见柳妙丹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周思聪的妻子柳妙丹,周霓裳嫁后,她就嫁了过来,家里没有一个主事的,周家要乱了套。
说也奇怪,这柳妙丹虽然身子不好,可是这治家理事却是一把好手。更妙的是,这安庆与她竟然很是合得来,这才没有几日,就黏糊着她了。听说,她三朝回门的时候,安庆还闹着要跟了去,可是闹了大笑话。
“嫂子!”
苏暖叫了一声。
这安庆与梁辉双生的关系披露,这周家此番也是水涨船高。
作为周家现在的实际女主人,柳妙丹现在在周家是举重若轻,颇有威望。
苏暖也是没有见过几次柳妙丹,对她不甚了解,今日她竟然亲自上门来,自然是要礼数周全。
柳妙丹生得面目姣好,笑微微地,让人很是舒服。
她拉了苏暖的手,两人向里头走去:“郡主回来了,娘一早就念叨着要找妹妹,我就与她说,咱们自己过去,正好串串门子,妹妹正忙呢。”
她说着又瞧着苏暖笑。
苏暖十月要婚嫁,此时是应该忙着绣嫁妆。
苏暖脸一红,向里头望去。
安庆正和小郑氏说话,一旁坐着贺司珍。微笑着听她们说话。
“囡囡!”
她扑了出来。
拉着苏暖高兴地转圈:“来,抱抱!”
苏暖无奈一笑,伸开了双手,就被安庆一把给抱住:“抱不动了。”
她咯咯笑着,放开苏暖,打量了一下,又伸手去拉苏暖脖子上的红身绳子:“这是什么?”
苏暖脖子里的一块坠子就被拉了出来。
“好漂亮!”
安庆双手托着苏暖的坠子仔细看了一会,又去掏出自己的,掏了半日,却是发觉今日没有戴:“这个给我戴。”
苏暖无奈,从脖子上小心取下来那块猫眼,挂到她的脖子上:“好。”
这是那块猫睛石,是小郑氏的。她看了一眼小郑氏,见她也瞧了过来,说:“你怎的把它给戴了出来?”
一边有些担心地瞧着安庆,怕她知晓这是程姨奶奶戴过的东西,嫌弃。
安庆已经举了那块猫睛石,开心地给她们看:“好看么?”
苏暖见她开心,就指点给她看:“往这里瞧,是不是像猫咪的眼睛?”
安庆拍手笑了起来:“是呀,是呀,我晓得的,这叫做猫睛石嘛。”
苏暖哑然失笑,她怎么忘了,安庆是公主,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她不好意思地向一旁的师傅瞧去:她又禁不住卖弄了。
却见贺司珍正双眼呆愣,紧紧盯着安庆。
苏暖眼珠子一转,知道师傅这也是犯了瘾了,这是她们司宝司人的通病,见了这等好东西,哪里有不想好好赏玩一番的?
......
安庆走了以后,她拿了那块猫眼给贺司珍看。
“师傅,您给瞧一瞧,这块猫眼的成色怎样?”
她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贺司珍接了过去,默默地看了一会,忽然低声说:“随我来。”
苏暖一楞,见小郑氏已经回房,就跟了贺司珍西厢房去,路上,贺司珍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猫眼,一路急走。
进来屋子,贺司珍回身掩了门,自己拖出床下的一个匣子,开了锁,从里面捧出一个小盒子来,这个乌木盒子苏暖见过,是她当日从宫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她掀开盒子,里头并没有多少东西,她拿出了一个小锦囊,抽了袋口的线,从里头倒出了一块东西。
苏暖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
她看着贺司珍掌心里一模一样的两块猫睛石。合在一起,连两条眼线都在同一条线上。
“师傅?”
这是怎么回事?这明显是同一块原石,被分成了两块。
“这是我师傅傅司珍留给我的,快告诉我,你这块是从哪里来的?”
贺司珍简短地说完,一把抓住苏暖的手:“它的主人是谁?”
她眼神焦急。
“这块猫眼是我娘的。是她姨娘留给她的。”
苏暖说道,看着贺司珍:“有什么问题么?”
贺司珍起身:“姨娘在哪里?”
贺司珍拉着苏暖的手就要往外走。
“师傅,你别急。她老家早没了,我去找我娘来。”
苏暖说着就要往外走。
手被扯住,见贺司珍望着她,苏暖回头:“我去叫娘来,程姨娘的事情只有她知道。”
苏暖奔了出去。
一会子,小郑氏和苏暖一同过来,看着面前两块一模一样的猫睛石,也是好奇不已。
贺司珍已经平静下来,她拉着小郑氏的手说:“夫人的姨娘可是姓傅,闺名唤作琳婉的?”
小郑氏摇头又点头。
“我娘她是叫琳婉。不过不姓傅,她姓程。”
“姓程?”
贺司珍一愣,似乎不相信,又问:“
那,你娘可是长圆脸,双眼皮.....不,今年应该是虚岁五十?属羊的?”
贺司珍急切地盯着小郑氏。
小郑氏点这回头,惊奇:“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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