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没有吭声。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皇上派我去方城巡查河沟。”
苏暖明白了。
他娶了梁舞,此番是被贬了。
周长丰重新背起了包袱,往外走了两步。
“回去吧。”
他看着苏暖,缓缓地说。
苏暖不吭声了,她眼睛里不争气地浮现出泪花。
忽然就跪伏在地上:“谢谢!”
周长丰“哎”了一声,来扶,却是拉不起来。
周长丰看着以额头触地,双手趴在地上,雪白的手指映衬着青灰色的地面,灼痛了周长丰的眼睛。
他转身提起了一旁的小包袱,快步向门口走去。
苏暖抬头。
逆光站着的周长丰几乎堵住了大半个门口。
“回去吧。”
他大步走了出去。
苏暖爬起来,追到门口,喊了一声:“我去找他,你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
周长丰勒了缰绳:“不用。”
一声马嘶,啼声得得,一会就远去。
苏暖回身,向呆立在院子里,看着门口发呆的周母也行了一礼,周母愕然:“你?”
苏暖微笑着走了。
阳光下,一身青色衣袍的苏暖身量笔直,身材纤浓有度,就那么消失在周母的视线里。
这孩子,长高了不少。
周母竟然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苏暖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长丰和梁志之间有什么瓜葛?周长丰不说,恐怕也无人知晓。
苏暖已经能够确定,那封信就是周长丰送出来的。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娶了梁舞......
方才她出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周家东厢的窗户一动,似乎有人在里头。
441
东厢房里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素衣女子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那里是方才他们站立的石凳。
“你怎的出来了?”
周母回头,不满。
她看着一脸木然的梁舞,心内禁不住焦躁。
这个女子,现在是她的儿媳妇。
都是因为她,周长丰现在被调离原来的皇城守卫处,到了那偏远的地方。只能逢休沐日回来一次。原本好好的每天都能回家吃饭睡觉的,现在可好,要每隔一个月见一次。
还有这个梁舞,也就每次周长丰回来才露一次笑脸,平日里就寡着一张脸。好像是她杀了她娘老子一样,真是让人看了生气。
瞧瞧,今儿,周长丰走时,也不说出门送送。
“呸,什么郡主。”
都落魄成这样子了,还摆什么架子?
真不该,当时心一软,就让丰儿把人领回了家,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左邻右舍都知道,这周长丰已经娶了妻子回来.....
想到那日,周长丰忽然同她说的话:“娘,这是我欠人家的,我应该还。梁舞家里落难,也与我有关系。”
他当时那眼神,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她自是知晓清王谋逆的案子,整个京里都传遍了,也知道,因此牵进去多少人?
儿子这么一说,她惊疑不定,不敢吭声了。
周母鼻子里哼了一声,见梁舞木着一张脸,正要转回去,她忽然就心里涌上一股子气来。
“那是紫阳郡主,你认得的吧?先前同我们丰儿议过亲的,只是,我不同意,所以就没有结成。”
她抬了头,看着梁舞,一脸挑衅。
梁舞似乎是有些吃惊,看了看她,想说什么,慢慢就低下头去,说了声:“我进去了。”
然后就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你!”
周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想发火,又找不到落脚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气?
她只得一扭身,大步向自己屋子里走去。
听着门外咚咚的脚步声走远。
屋内,梁舞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斑驳跳跃的阳光,依旧发呆.......
旁边伺候她的丫鬟冬花偷偷瞧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知道自己又有大半日可以偷懒了。
这少夫人,可以整个下午都这样发呆,不发一言,也不挪动一下,就像是一尊木雕塑,真是再省事不过的。
听说原先是个郡主呢?怎么这么看着不像?难道皇家郡主都是这样不轻易说话的?
冬花迷迷糊糊地靠着身后的柜子,想着。
苏暖回到家里,见郑卓信陪着小郑氏说话。见了她回来,小郑氏就去厨房拿点心去了。
郑卓信笑眯眯地:“回来了。怎么样?”
苏暖不明所以:“什么?”看着他灿烂的笑脸,苏暖心中也开朗起来。
“学习如何当新娘子呀。”
郑卓信说。
苏暖啐了他一口,说:“说什么呢?”
见郑卓信还要说,她敛了笑容,说:“我同你说件事。”
她就轻声说了周长丰的事情。
郑卓信意外:“是么?原是这样。”
见苏暖脸上的歉疚,就展开一个笑容,说:“无妨,他既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如今这样,倒还是先离京一断日子的好。日后有机会再说吧。对了,你先别忧心别人家的事情,我师傅快回来了,咱们去大相国寺去一趟?”
苏暖这才记起先前的事情,点头。
5日后。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暖暖地照着,照在前面的枝叶上,一跳一跳地。
郑卓信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苏暖,两眼笑眯眯地。
苏暖一身的汗,正攀着他的手爬上来,这条路实在有点难走。
“咱从小路上去,直接从后门那里进去,不用经过大门。”
郑卓信说。
苏暖现在知道了,这条小路为什么称为小路了。
哪里有路,分明是一条羊肠小道,两旁尽是浓密的树枝,关键是还陡峭。
所以,一路上,一直是郑卓信牵着她,自上山,那手就没有放过。
这人,自订亲后,现在是逮着机会就不放过。
苏暖摸了摸被握得汗津津的手,两人站在山寺那座黑油小门前。
“你等着!”
郑卓信从像只猴子般地从墙头翻入,打开了门。
这是寺院的一角,也不知是哪一处。
苏暖跟着郑卓信熟门熟路地到了一间禅房。
看着门上斗大一个禅字,苏暖顿住脚,正犹豫要不要进去,里头已是转出一个胖和尚,笑眯眯地瞧着他们。
“师傅,你回来了?”
郑卓信欢喜地叫了一声。
胖和尚善行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耳朵:“臭小子,给我带什么来了?”
他觑了郑卓信一眼,见他手里拎了一个小坛子。
郑卓信提高了手中的花雕酒,笑嘻嘻:“收到您的信,估摸着您这几日会回,这不,就带了它来,为了不被方丈师伯他们看见,我这一路可是从后山爬上来的。”
说着向屋子里走去,苏暖被他拉着一同进去,见善行看过来,忙口称:“大师!”
就要行礼。
“师傳,这是我媳妇!”
郑卓信一拉苏暖,推到前面,向善行介绍。
善行笑眯眯地。
“好!”
他说。苏暖红了脸,忙借故打量屋子。
扫视了一眼,暗暗称奇:“这床帐俱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所制,如果不是佛案上一尊佛像,她还真要怀疑这是哪个富家翁的居室。
这边善行已经是拔了酒塞子,闻了一闻:“十年的花雕,不错!”
“师傅,且慢。”
郑卓信问。
“太原傅家,你可知晓?”
善行早用杯子倒了一盅酒出来,眯眼啜了一口。
“哪个太原傳家?不晓得!”
郑卓信看来苏暖一眼,就递过那块丝绢:“这不是标着么?我可没有认错,这就是我们这边香客房位置。”
郑卓信指着说道。
善行探头一瞧,说:好像看着是,你画的?“
郑卓信嘻嘻笑:“是傅家。应该是在咱们这寺庙里寄存了东西,现在他家人来找。我就帮忙来问一问。”
他目光示意身后的苏暖。
善行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放下酒葫芦,抹了抹嘴巴,说:“这个可真不知晓,要去问方丈师兄,你知道,我一向不耐烦管这些。这个要问他。不过,既然有主人家,去你行痴师兄那里去查一查,都有记载的。”
郑卓信就道了谢,对苏暖说了句话,自己就一路跑了出去。
去找行痴去了。
剩下苏暖看着善行旁若无人地喝酒。
442食盒里的秘密
苏暖向善行一行礼,点头,腰背挺直坐着。
善行又喝了两口酒,看着沉静的坐在那里的苏暖,眼睛一转:“丫头,珠子可还我?”
苏暖一愣,向善行看去,见他嘻嘻笑着,看着自己。
她起身,看着善行:“师父?”
她举了手,看着手腕上的那串珠子,有些不舍。
她已经习惯了这串珠子,坐卧行走都不曾离身。如今,善行忽然就要了回去。
她褪下来珠子,双手托举:“师父!”
善行看着苏暖手掌中的珠子,乌黑发亮。
他拈起来,收入手中,说:“近日睡得可好?”
苏暖恭敬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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