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十指翻飞,很是快速地翻了一遍,咦?又快速往回翻了一遍,奇怪:没有?
这些牌子上,没有一块是有她的名字的,怎么可能?他亲眼见她系上去的。
难道是没有署名?他摇头,他记得清楚,方才每一块,都是下有名字的,难不成是小名?
他摞起袖子,咳嗽了一下,正准备开始翻找第二遍的时候,身后响起长青的咳嗽声,有点子急。
他转头,见身后两个小姐正一脸惊奇地瞧着他。见他转身,那眼光从他脸上又落到他的身上,最后落到了他的手上,他手里正抓着一块牌子。
梁旭咳嗽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牌子,直接抬腿走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远远地听到一声:俊秀的公子.....可惜了!”
他眉毛动了一动,依旧向前,长青也低了头,紧紧跟着,两人很快走得没影。
苏暖坐在车上,掀了小半扇车帘子往外边瞧去,时值秋收,田地里的粮食大都已经收割完毕,望去空旷一片。
有那成群的麻雀飞起,在田地里寻找剩下的麦穗,一会飞起,一会落下。
旁边有车马经过,竟然也不惊慌,照样扑棱棱地从车棚顶飞过,忽听得车夫叫了一声,然后就扬了鞭子,一声脆响,惊得一阵扑腾声,原是有鸟屎落了下来,正正在他的头巾上。
一时,几人笑了起来,都说这头上落了鸟屎,可要走背运了,见那车夫懊恼的样子,木青几人笑得开心。
苏暖也微微笑,看着几人明媚的笑容,还有那田地里兀自乱飞的鸟雀,她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马车往前走着,大相国寺,回首望去,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远远地陆续有人自山门进出,进去的不知道,出来的,都脸上带着满足、舒心的笑容吧!
“走吧,顺路去西街,瞧上一瞧,再回去。”
车夫答应一声,马车缓缓地转了一个弯,继续往前。
到得门口,却是发现兴儿正送了人出来,木青早站起,叫了一声:“少爷!”
却原来是郑卓信。
苏暖也跳下车子,一边往铺子里走,一边问:“四哥几时回来的?”
郑卓信微微笑,随着苏暖往里头走,并不答话。
进得里头坐了,兴儿沏了茶来,方才挥手,木青乖觉地拉了兴儿与雯月去了门口远远地守着,雯月瞧了瞧,几番想上前,又被木青给扯住,也就作罢。
郑卓信端了茶哧溜哧溜地喝着,一时并不说话。
苏暖望着他,见他晒黑了些,也清瘦了,只是一双眼睛更加凌厉了,此刻不笑,到有点慑人。
“你恐怕得辞掉隆祥的那份工了。”
郑卓信忽然抬头说,快速盯了苏暖一眼,然后又低了头去喝茶。
苏暖一愣,放下手中的账册,压低声:“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望着郑卓信,想起昨晚的事,这是查到了什么?
她默了一默,抬头:“真的要辞么?”
郑卓信点头,见身后无人,忽然压低声说:“昨晩发现的东西,你知道的。上回那件事情如今也有了眉目,这个隆祥,不止盗卖瓷器一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得上报,一旦上头展开调查,你们隆祥所有的人包括伙计,都有可能被连累,所以,你还是早点抽身为好。”
苏暖吓了一跳,紧张起来:“这么严重?那马上就要开始了么?”
她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紧张,她可不想被牵连进去,小郑氏怎么办?还有师傅,还等着她去接呢。
郑卓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杯盖,安慰地说:“放心,没有那么快。只是怕徒生是非,早点抽身好,真到了事发了,再要抽身,就说不清了。”
苏暖这才放下心来,说:“你今日来就是来说这件事的?谢谢你了。”
郑卓信递过茶杯去,示意苏暖给他再冲上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忽然说:“你这里的茶叶太差,一点子都不好吃,也不换点好的来。”
苏暖自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说:“这已经是我这店铺里最好的茶叶了。四哥你的嘴叼,我是没有喝出不同的。”
心下却是撇嘴:“这人,就是嘴毒。在外这么多日,难不成都是自带茶叶的?那外面的那些毛糙茶叶也是没有少喝的吧?瞧这脸黑瘦的,说得有多享福似地,她是不信的。
不过,郑卓信这人,惯常是穷讲究,她知道。
知道这是大少爷的脾气又来了,只要条件允许,马上就挑拣了起来。
这人,她还真的有点子摸不着,你说他娇生惯养的,也不是,她上回也是见识了,他是比谁都能吃苦,那自己的腿,就那么一刀划拉下去,眼都不眨一下的。可是现在瞧着他那身花哨的茧绸衣,闪闪发亮,还有那翘着的绣金靴,这份讲究臭美的样子,又实在让人受不了。
郑卓信听了,也不生气,照样喝了一口,方起身,拍拍袍子,说:”我先走了。”
转身,见苏暖低着头,嘴里“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看门口的雯月几人,又缩了回去,直接出门了。
木青送出门去,很快回转。苏暖兀自低着头,翻着几上的册子。
木青纳闷:不是说马上就回去么?就看一眼。这还穿着女装,都未换呢。怎就翻起了帐本子来。
苏暖低头认真翻看,想着方才郑卓信说的,要辞去隆祥的活,那意味每月要丢掉一笔为数不少的银子。
怎么办?
自然是好好经营铺子了。
153理由
第二日,苏暖照例去了隆祥,还有四五日才到月末,总要把这个月做完。
苏暖坐在高高的柜台后,望着来往的伙计。思忖着如何开口?
提前几日说,是应该的,这是行规,得让人有个准备才是。况且,她这心里,怎么说呢?望着忙碌的六子他们几人,忽然间觉得有点不敢瞧他们。明明知道将有一场祸事降临,自己却不能说,只能早早抽身。
找谁说,如何开口?
苏暖憋了一下午,却没说出来。因为蔡掌柜一直都未见人影。至于金掌柜,就更不指望了,他又有好几天不露脸了。
直到第二日快下工的时候,方才瞧见金掌柜上了三楼,蔡掌柜依旧不见。
苏暖只得硬了头皮,上了三楼。
依旧那间厢房,金掌柜正站在窗边,背了一只手,一手端了一把铭壶正“哧溜哧溜”地吸着。
苏暖站在门边,轻声唤了一声,金掌柜转过头来,望着苏暖:“是你呀,是有什么事么?”
苏暖就说了,见金掌柜半晌未语,她等了一会,就拱手准备退下。
“等等!”
金掌柜叫住她,从窗前缓缓走过来,站于她面前,温和地:“你决定了么,不再考虑考虑?”
他笑眯眯地,一双眼晴锐利地望着苏暖。
苏暖默了一默,她的借口原是:母亲身子不好,需要自己照顾。可是,方才瞧着金掌柜,她忽然转了话头,金掌柜不比蔡掌柜,这个理由,明显不行。
她只能说了另一个理由:“小的开了家小铺子,人手不够,得回去帮忙!”
她相信这个理由,充分得很。
她开铺子之事,之前蔡掌柜就送过贺礼的,金掌柜也必是知晓的。
果然,金掌柜不再作声了,只挥手。
苏暖长吁一口气,到得楼梯口,就见石头匆匆从楼下跑上来,满头大汗地,见了苏暖,点头示意,就跑进门里去了。
苏暖也下了楼,就听得身后的门掩上了,很快隔断了里头的说话声。
苏暖径直向二楼的房间走去,既已说了,手头的事情也该整理起来,交割清楚。
她慢慢地理着册子,阳光从外边透过辜形窗棂子照进来,在桌面的账册上跳跃着。她细心地整理着,码好,叠放在桌子一角,又坐了一会。
这回子清静,就端了茶盏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下面的喧嚣一下扑进来,现下人流多了起来,她靠着窗框静静望了一会,良久,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正要关了窗户,忽眼角瞥得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巷道拐了进去。
她掩了窗户,扑到楼梯口那里,往下望去,石头正开了西侧边门,迎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正撩了衣襟,急走着,一边仰了脸,与石头说了一句什么。
她靠得近了些,眼眸缩紧,这下看得仔细:这个一身蓝色衣袍的人,正是林管家。礼部尚书郝正英的大管家,之前来府里送过几回节礼,她见过几次。
两人往楼上来。
苏暖急急退回房间,心下疑惑:这林管家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来当当的?这不可能。
眼见得两人一路直接往三楼去了,苏暖也坐回屋子里,喑自猜测。
两刻钟后,林管家从楼上下来,却是蔡掌柜送了下来,从后门出去了,又回到楼上。
苏暖耳听得没有声响了,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起身,准备回去。
刚出房门,就被蔡掌柜叫住。
“听说,你要辞工,不干了?”
蔡掌柜拦了她,一辆的惊讶。
见苏暖点头,他急急向后望了一望,拉着苏暖紧走了两步:“一定要辞?是铺子里很忙么?”
他舔了下嘴唇,试图说服苏暖:“你那铺子里该雇了人罢?这也不用你一天到晚地盯着不是?你这里每天也就来两个时辰,也碍不了什么事。留下来吧?那个,工钱好说,我们可以商量。”
苏暖看着蔡掌柜眨动的眼睛,又见楼上没有声响,心知是金掌柜的意思。
她一愣,没有想到人家还真看中她,现在正极力挽留她。
她有些许的意外,更加不敢留下来,哪里敢接这个话茬子?她望着一脸殷切的蔡掌柜,微笑着:“多谢您了呢!我也舍不得,这段时间来承蒙您的照顾,实在是家里腾不开人手来,对不住了。”
蔡掌柜见她去意已绝,只得“哦”了一声说:“那好吧!”又问苏暖都收拾好了没,需不需要帮忙。
苏暖忙摆手,见蔡掌柜往楼上去了,不见了人影,这才回屋,收拾了一下,准备下楼。
到得楼下,却见石头正吩咐六子什么,见苏暖下来,笑笑,不出声了。
苏暖眼尖,瞥得石头腰上搭了条汗巾子,心知这是又要出活了。想到郑卓信的话,她低头出了门。
楼上,金掌柜眯眼望着渐行渐远的苏暖,见她身后木青亦步亦趋地跟着,凝了眉头:“她换了丫头?她那铺子生意很好么?”
蔡掌柜也探头瞧了一会,摇头:“这丫头跟了她一段时日了。铺子说不上多好,小小的一间,不过只有一个伙计!”
金掌柜不再说话。
须臾,转身:明日那批货可联系好?再警醒着点,你今晚再检查一遍,莫要出岔子。
蔡掌柜称好。
狭长的巷子里,苏暖与木青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木青不时望望沉默不语的苏暖,快到巷口时,苏暖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四少爷今日可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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