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许青山没进去太久,他很快就用包着的双手拖了两个人出来。除了救火的那些人,其余人立刻围了过来,看着地上的两个人鸦雀无声。还是阮老太太一声哭喊惊醒了众人,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两个人”了,只能算两具尸体,虽然大火还没烧到他们身上,但他们已经被浓烟呛死了,满脸乌黑。
阮玉娇在人群后拉过许青山上下打量,着急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不在乎他们的,你怎么这么傻?”
许青山忙笑着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娇娇别怕,不信回去我给你看。”
他这一说完两人都是一愣,随即阮玉娇恼羞成怒地踢了他一脚,“谁要看你!”
经过这么个事儿,阮玉娇之前沉重的心情也被冲散了,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往四周看了看,对许青山道:“二房一家都躲在里正叔那边,好像吓到了,房子也波及了一点,没什么大事。但阮春兰跑了,表哥,你确定是她干的吗?”
“是,这个人应该就是从柴房出来的。”许青山点头道,“看来她今天被抓回来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趁他们不备报复他们。这种人和疯子无异,幸好你和奶奶早就分出来了。”
阮玉娇莫名松了口气,“对啊,谢天谢地奶奶分出来了。”
话音刚落,她猛地一僵。她不知道上一世阮春兰为什么害死奶奶,但上一世阮春兰那么做了,是不是说明这一世也会那么做?他们都跑来了这里,会不会阮春兰已经跑去了家那边?
许青山疑惑道:“怎么了娇娇?”
阮玉娇一把抓住他的手,“表哥!快!我们快回去,我怀疑阮春兰在这边放火之后会去家里!”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干脆说道,“她跟我也有仇啊,而且仇不小,庄奶奶一个在家我不放心!”
许青山神情一凛,立刻道:“你照顾奶奶,我去看外婆!”
许青山转身就跑,阮玉娇心中狂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来想去都不放心,但阮老太太失去儿子哭得太厉害,她只好跑到里正那里,恳求道:“里正叔,我怀疑是阮春兰报复他们点的火,我跟阮春兰也有仇,我怕她去我家伤到庄奶奶。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照顾下我奶奶?我得回家去看看!”
里正惊讶不已,“阮春兰干的?”他知道事态紧急,忙点头道,“你放心吧,我让你婶子看着你奶奶。”
里正媳妇和里正的女儿都说一定看好阮老太太,而里正的两个儿子则带了几个人跟阮玉娇一起往家里跑。如果阮玉娇真的猜中了,那她家那边肯定也需要人帮忙的。
几人跑过去就听见了庄婆婆的叫喊声,全都吓了一跳,阮玉娇更是心里发慌,加快跑进了院子,“庄奶奶!表哥!”
只见庄婆婆跌坐在地上,许青山正将阮春兰踹倒在地,而阮春兰怀里的银子、银票、首饰散了一地。
阮玉娇跑过去扶庄婆婆,急道:“奶奶你怎么样?”
庄婆婆捂着心口后怕道:“没事没事,幸亏山子回来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完了。”
阮玉娇去看她的腿,“你的伤怎么样了?”
庄婆婆稍微活动了一下,皱眉道:“应该没大事儿,等着请李郎中看看就知道了,不算太疼。”
骨折没好全又摔了一跤,肯定有影响的,就不知道是严重还是不严重了。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阮玉娇松了口气,安顿好庄婆婆后大步走到阮春兰面前,怒问道:“你屡次害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敢来我家捣乱?你要干什么?害了阮大叔还想害我们?我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许青山站到她身边,以防阮春兰伤到她,对大家说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她正纠缠我外婆想抢外婆的首饰,我外婆说是听见动静发现了她在偷东西。”他指了下大门边几样东西,皱眉道,“我猜她不止想偷东西,还想放火!”
里正两个儿子看过去,果然都是放火用的东西,如今人赃并获,再说阮家那火不是阮春兰放的,可就没人信了。
阮春兰刚刚被踹得不轻,好半天才爬了起来,对阮玉娇冷笑道:“你还有脸问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几年,凭什么我过得最苦?凭什么我要挨打挨骂,干活挨累?凭什么只有我吃不饱饭?这都是你们欠我的!你们冷眼旁观我过苦日子,看着我被卖到山里,你们全都是我的仇人,全都欠了我!今天我回来,就是要跟你们算总账,让你们全都下地狱!”
阮玉娇不可置信道:“欠你?这些年我和奶奶帮过你多少次?你又拿我们当了多少次挡箭牌?你好意思说我们欠你?你小时候奶奶为了管你跟刘氏吵了多少次架?要不是你故意把我推到河里害我大病一场,奶奶会不管你吗?”
阮春兰愤恨地瞪着她道:“要不是你跟奶奶告状,她怎么会不管我?”
“难道我被你害死就活该?你自己过不好自己不想办法,反而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你的?你疯了吗?要不是你心眼儿那么多,总是利用我们,我们会不理你吗?”
阮春兰指着散落一地的东西,骂道:“连你这个病秧子都能过这么好的日子,凭什么我不行?你算什么东西?连娘都没有,整天跟着个老太太,居然比我过得好?你凭什么?”
阮玉娇咬牙道:“凭我心思比你正!”她懂了,阮春兰根本就是个疯子,杀人都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就因为奶奶没管她,所以她就要害死奶奶!
没有什么可继续争辩的了,阮春兰逃不掉了,愤怒极了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她也曾经有过美好的期望,想要嫁到一个好人家开始新生活,可是她的期望还没开始就已经破灭,竟然为了五两银子就把她卖去了山里。如今她逃跑计划失败,被他们抓住,再不认命也没办法了。
但阮玉娇半点都不同情她,她是很可怜,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还被生母反感,肆意磋磨。可她该恨的难道不是磋磨她的爹娘?凭什么仇视奶奶?仇视阮玉娇?又凭什么来抢庄婆婆的首饰?阮玉娇也见过不少人了,她觉得,有些人是真的可怜,时运不济,满身无奈。可有的人,像阮春兰,就是自作自受。
如果当年阮春兰乖巧一点,不要为了争宠而暗中害阮玉娇,阮老太太怎么会不再管她?如果她性格好一点,不动那么多歪心思,阮玉娇又怎么可能干看着她被卖掉?除了刘氏,根本没有人主动害过她,全是她一点一点的让自己走上了这条路,怪不得人。
里正的儿子将阮春兰捆上带走了,这次捆得非常结实,绝对不会让她再跑掉。
阮玉娇深吸口气,平复心中的怒气,蹲下把差点被偷走的财物一一捡了起来。她和阮老太太的银票、银子、首饰,居然还有一块玉佩!
阮玉娇把玉佩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奶奶的?怎么会被她拿到?”
许青山看到那玉佩的样子,愣了一下,接过玉佩问:“这真是奶奶的?怎么会?”
“怎么了?我也不太清楚,好像看见过奶奶收着。”阮玉娇不明白他怎么是这样的反应,纳闷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许青山记忆力一向极好,他记得有一次意外救下孟将军的时候,就看见孟将军身上有块这样的玉佩。但孟将军的玉佩总不会丢到这村子里吧?他摇摇头,说道:“我见过一块差不多的,可能是巧合吧,等奶奶回来问问奶奶。”
阮玉娇看了看那块玉佩,突然感到奇怪,前世奶奶去世后,阮金多和阮金来吵着分房子什么的,怎么没人提过这块玉佩呢?在火里烧没了?还是阮春兰偷跑的时候就把玉佩和银子一块都偷走了?他们这样的人家有一块看着就值钱的玉佩还真是挺奇怪的。
她把东西拿进屋里,就看到阮老太太这几天穿的衣服被丢到地上,还剪了一块。她捡起衣服道:“对了,奶奶好像一直把玉佩缝在衣服里边了。刚才奶奶披的是在家穿的,着急走也没换。可能正好放在这被阮春兰看见就剪下来了。”
“应该是这样。”许青山把玉佩给阮玉娇收好,然后便让她陪着庄婆婆,叮嘱道,“我去接奶奶,你别出去了,我叫大松在外头守着,有事儿大喊一声就行。”
“嗯,你快去吧,让奶奶回来歇一下,操办后事的事儿还有的忙呢。”
阮老太太已经哭晕了过去,许青山赶过去正好把人背回家来。阮家的大火已经灭了,房子烧得彻底不能住了,二房也被波及,要修修房子才能住,暂时他们一家就只能住厢房了。
阮玉娇听了那边的情况,皱了皱眉,刚刚阮老太太悲痛欲绝,二房竟然只有小柱哭着喊了几声奶奶,大柱、二柱被陈氏拉着让他们离火远点,他们竟然也就没反抗。她真的挺失望,对这两个弟弟的最后一点情分也没了。
请李郎中看过之后,说老太太就是悲伤过度,没什么大事,只要好好养养就行了。他们这才放下心,这一晚上也没人能睡着,阮玉娇烧水煮粥,用小火慢慢煨着,心情还是很复杂。快天亮的时候阮老太太醒了,阮玉娇忙给她喝了醒神汤,然后又端了鸡汤熬的粥给她吃。好说歹说劝着吃了一点。
之后便一起去给阮金多夫妇操办后事,庄婆婆的骨头没大事,但摔了一跤也得卧床几天不能走路了,许青山便让刘松在院子里守着点,一起当过兵的,有他在就什么事儿都不会出。
设好了灵堂,许青山也从书院把小壮接回来了。小壮一直都对爹娘有诸多不满,跟着阮玉娇学了道理之后,更知道他们许多事做得都不对。但,他们对他是真心真意的爱护,他说读书,他们就把银子拿出来给他用,一点都不心疼。他虽然怪他们对姐姐、奶奶不好,但他知道的,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他。
可是怎么才几天不见,他们……就死了呢?
小壮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呆愣愣的。阮玉娇见他这样很是心疼,蹲在他旁边抱住他,哽咽道:“想哭就哭吧,你还是小孩子,没人笑话你。”
小壮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姐姐,为什么会这样?阮春兰她怎么这么坏?我以后就没有爹娘了……”
阮玉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你还有我,还有奶奶,别怕,我们是一家人。阮春兰已经被抓住了,她会受到惩治的,你可以恨她,但别被仇恨影响了自己。”
小壮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趴在阮玉娇怀里放声大哭。见他这样,阮老太太反而冷静了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悲哀,但她还有孙子、孙女要照顾,她若是垮下了,他们怎么办呢?她强打起精神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每一件事。毕竟活了半辈子了,家里也先后去了几个人,该做什么该忌讳什么她都清楚。这样忙碌起来,倒是把悲痛压下去了几分。
阮玉娇虽然对阮金多的死没什么感觉,但她心疼阮老太太和小壮,每天都跟在他们身边照顾,给他们做容易入口好克化的药膳,让他们不至于亏了身子。许青山自然更是忙里忙外,许多需要男人出面做的事都是他做的。可即使这样,到阮金多夫妇下葬之后,阮老太太和小壮也都瘦了一圈。
悲痛是一个过程,他们祖孙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开心起来了。阮玉娇前世也经历过这种悲痛,所以她很了解,也没急着去逗他们开心,只是用心陪伴,做好自己能做的所有事。而丧事处理完了,阮春兰的惩治结果也出来了。
村里有人放火烧死了亲生爹娘,这种事实在太过恶劣,而且全村都知道的事,甚至通过姻亲会传到好几个村子里去。里正也知道这种事遮掩不住,只能将阮春兰送官,最后被判了死刑!这件事果然轰动了十里八村,谁提起他们村都会说他们村出了一个烧死爹娘的姑娘,对他们的名声影响极坏。
首当其冲就是阮春兰的姐妹,阮玉娇和阮香兰。可阮玉娇早就过继了不说,还一直靠自己自立自强,行得端做得正,非要说她闲话也有些说不出来。毕竟从前那些闲话都被人说遍了,后来一点点看着她成为村里最富的一户,自然就只剩下钦佩。
那阮香兰就不一样了,之前才珠胎暗结,半强迫地嫁给了张耀祖。这会儿阮春兰的事儿一爆出来,大家看她的目光全都带上了警惕鄙夷,哪还管她是不是未来的秀才娘子?有个疯子一样杀了爹娘的亲姐姐,她能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她自己的行为也已经证明了她不是个好东西,证明可能有人再同她交好?
张家人对她更是厌恶,连张耀祖都开始讨厌她了。而她之前说怕冲撞肚子里的孩子,没去爹娘的灵堂跪拜,让她的公公张老爹也对她起了反感之心。阮香兰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还曾求到阮老太太这边,但她之前的表现太令人寒心,阮老太太根本不再认她,她只能死咬着牙苦苦坚持,唯一的信念就是当上秀才娘子。
等最吵闹那段时间过去,阮老太太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他们的日子才恢复正常。阮玉娇因为要照顾奶奶和小壮,已经很长时间没去锦绣坊了。如今他们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也忙碌了起来,经常要去锦绣坊跟乔掌柜商量下一批推出的衣服。她有前世的经历,知道什么类型能受人欢迎,所以设计方面自然还是她来负责。
画在纸上凸显不出效果来,而且阮玉娇对画画也不太擅长,往往不能表达出衣服的精致出彩之处。所以她简单画图之后还要把几种样式的衣服一一做出来,这样她就把那玉佩的事给忘了,没有多问。
而许青山本来是记着问的,赶巧他的战友到了村子里,一共十几个人,他既要安排住处,又要给他们准备吃的用的,当然是紧着重要的事先做了。
许青山和刘松的存在,让村里人对当兵的有了一种本能的害怕,突然来了村子里十几个当兵的,其中还有几个特别壮的,大家都吓得不清,连里正也把许青山找去问了情况。
里正担心道:“他们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你清楚他们都是什么背景吗?会不会惹事?”
许青山笑道:“里正叔只管放心,他们有什么事我都能负责。其实我回来之前我们就约好的,如果他们回家之后不必留在家里,就过来找我。在军中我带过他们一阵,不想看他们虚度光阴,想再带着他们挣点钱,成家立业。”
里正闻言有些惊讶,毕竟许青山除了打几次猎也什么都没干,不过他看着许青山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了想,点头道:“既然你给他们做担保,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他们若是打算在村子里长住,还是要有个章程。”
“是,我打算盖些简单点的房子让他们先住着。现在这样借住在别人家里始终不太方便,就算付钱也是添了麻烦。等将来我们挣到钱可能会考虑往镇上搬,先跟里正叔说一声。”
里正也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的志向,但想一想,这样也不影响村里什么。正好阮春兰的事坏了村子的名声,若是他们真能挣上钱,传了出去,那就都是村子的光彩了,倒也挺好。这么一想,里正就没什么意见了,只是叮嘱他一定要把人看好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唯他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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