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萍看见她滑落下来的袖子下头没长肉的地方,露出粉嫩狰狞的皮下,胃里一阵恶心,她没理会姜如意,虽然她早就认出了她,但还是把头扭回来,瞪一眼傻钉在原地的门房:“吃干饭的东西!”
门房手里杵着的木棍有了作用,本来是用来打野狗的,方圆几里只有姜家还有银子开荤,到了饭点儿,荤腥味从灶屋一直飘到墙外,招来一群老乞丐,还招来一群眼睛冒着绿光瘦成狼的野狗。
手里的木棍就是用来那些惦记着院子里吃食的畜牲的。
门房毫不留情地砸在姜如意身上,头上,他嘴上喃喃念着:“谁都不好过,你讨饭去别家去,别为难我个做奴才的。”
秋萍倚在门口看笑话,看了半天嫌弃门房打得不够过瘾,扯着喉咙骂:“没给你饭吃呢?力气都让狗吃了去?”边说着,三两步跨过来,夺过门房手里的棍子,朝姜如意躬起来捂住的小腹砸了过去。
姜如意抬起头瞪着她,瞪得她一个哆嗦,腿肚子软了差点就扑在地上下跪了。
她狞笑一声,不打了,该用棍子直接捅人,姜如意躲了几下,秋萍气急败坏地扭头骂门房:“要不要让人给你搬过来张小凳,看着你姐姐被人欺负?”
门房赶紧跑过来,犹豫了一会儿,把姜如意给反扭住,嘴里赔着不是:“让你去别家要饭了。”怎么偏就碰上这么个黑面煞星,算你到了八辈子霉了,你要是被打死了可不干我事,到底了底下就找这个母夜叉填命。
姜如意抬脚踹秋萍,这些天不仅让她白长了一身没用的力气,也让她学会把自己的脸皮踩到脚底下,她泼起来连路边那些野狗都得让路。
不然她这么个小娘儿们,早就让那些四处逃窜的流民给扒了裤子睡荤觉了。
她的爪子,牙口,腿,哪个不是厉害的。
不过她忘了自己是个瘸子,一只腿踢过去的时候,另一只腿没了气力,一下就垮了。
秋萍得意地笑,嘴咧到耳朵根儿,过年收到红包都没见她这么开心过,她来回绕着姜如意绕圈走,整张脸的表情都写着:“小贱人,你不是狂吗?你不是主子吗?你还不是落到了我手上?”
你是姜家二姑娘?我呸!
二姑娘早就死了,被绑了去,谁知道身子骨儿是不是被狗啃了狼叼了?
你也配是咱家二姑娘?!
秋萍眼睛机灵地梭巡着姜如意身上哪一个地方最致命,她还是把目标放在了人身上最柔软的小肚子上。
这一下能让你断子绝孙,让你肠子烂成几截,让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秋萍憋了好一会儿的气,终于要捅过去,刚好大姜氏和大女儿何诗娟牵着二女儿何诗丹从外头回来,还有一个月来过年,娘儿三去挑缎子首饰,给自己置办新行头。
她们现在是姜家的当家主子,可是却不知道过去姜家的女人从来不自己上外头挑首饰,姜家有自己的裁缝,有专门打首饰的铺子,每个月都会又缎子送进库房来,送来之前先得过纪氏的眼,把最新潮的颜色,染得最好的颜色留下,给全家做新衣服。余下的料子不是到时候给人随礼送出去,就是打发下人过年过节穿衣服用。
所以她们三两成群地进了裁缝铺子,成衣店,首饰店的时候,还嫌弃掌柜的没眼力界儿,怎么铺子里就留着个小伙计招待,真是怠慢她们。
她们可不知道,掌柜的每天都得亲自跑到各大府邸,伺候那些真正的太太夫人。
铺子里留下的不过就是打发些散客罢了,要真大老板留在店里,让伙计上门给太太们送货,那才是真正的怠慢。
就算这样,她们娘三儿还是买了不少玩意儿。
伙计们等她们一群人走了,交头接耳捂着嘴讥笑:“怕是乡下来的暴发户,人傻银子多,想排场也用错地方了。”
谁家有小姐太太自个儿出门挑首饰的道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主子住偏屋子,奴才住大屋
秋萍那一棍子没打下去,被大姜氏叫过去帮她们拿东西,她瞧不起秋萍这贱丫头,骨头轻,不认主不忠心。
之前伺候小妹的,被赶出来伺候闺女,那能忠心吗?
大姜氏纳闷大姐咋就这么喜欢这么个轻骨头,还提拔她做大丫鬟,模样长得也不够好,这些天更是一张脸往横着长了,看着凶神恶煞,往旁边一站不像是闺房里的丫鬟,像是个夜叉。
大姜氏不知道相由心生这个词,只是单纯地觉得秋萍这丫头心恐怕毒得狠。
她让随行的丫鬟把新买的成衣、料子全让秋萍提着:“要用的时候见不着一个人影儿,这会儿又在这里闲逛,我看你的皮子是又欠紧了。”
秋萍接过一堆东西,把她一张脸挡得严严实实,扯出来谄媚的小脸也被挡住了,可是说出来的话还带着甜味,太太姑娘叫的大姜氏通体舒畅。
“浑身就剩下一张嘴。”大姜氏往门槛垮,秋萍还不忘:“您当心脚下!”
大姜氏突然呀的叫一声,望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妹妹,整个人像是被钉子给定住了,人不动了,眼睛里开始闪光。
她明明一直都不待见这个小妹,可是不知怎么突然一下就泪流满面。
“是小妹吗?”大姜氏的喉咙在发颤,她挤出来的这句话都带着哭腔。
何诗娟款款地走过来,粗粗地扫了一眼门口的姜如意,脸上的嫌恶满满浮上来,眼底也露出了恶心,上去搀住自己娘的胳膊:“娘你是魔怔了,小姨什么人才?这就是个要饭的。”
秋萍连忙说:“就是个要饭的,主子们千万当心,她身上长了藓,长了虱子,挨近了要染了可不得了!”
大姜氏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还是定定地盯着姜如意瞧。
姜如意捂着内伤的肚子,嘶着声音,她动一动嘴唇就扯到伤。
“阿姐,是我,我是如意。”她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地要冷静得多,里头甚至没有一丝期盼。
大姜氏看到她浮肿起来的脸了,还看见她淡蓝色的头巾下面枯黄得想烂了的野草的头发,大姜氏脸上的眼泪渐渐干涸,眼睛里也没了光亮。
被女儿连拉带推地拽进屋里,大姜氏还连连回头,一脸懵懂和疑惑。
姜如意笑笑,慢慢转身走了。
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爹娘,不知道姜家是怎么躲过一劫被被钱昱牵连,不知道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中午都提着小篮子,去城墙给那些当兵的送好吃的,她总希望能钻一个小小的空子,往钱昱的嘴边送一口吃的,或者给他送一身稍微厚点的衣服。
天越来越冷了,白天和晚上简直就是两个季节,要是碰上没云的日子,白天的日头把人晒一身汗,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但是那些汗水到了夜里,就能被冻成冰块,把钱昱整个人冻成一块僵硬的板子。
还真让姜如意抓住过机会,她偷偷往钱昱口里送了一口鲜汤混沌,她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让自己挡在钱昱跟前,不让那些大快朵颐当兵的人发现。
钱昱的味觉早就失灵,可是他觉得这一口混沌堪比山珍野禽。
这一天,又到了正午的十分,钱昱很自然地把眼神落在了姜如意会出现的那个入口,他脸上的表情重新柔和下来,这些天他都是这样看着她,用眼神跟她交流,从她的淡蓝色头巾一露头,他的视线就会穿过人人群,第一个看见她,也让她看见自己。
到了傍晚,姜如意都没有来。
看守的士兵没吃到肉,臊眉耷眼地窝成一团,弓着腰撅着屁股,一点精气神都没了,他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商量着谁去他嫂子家瞧瞧,嫂子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钱昱的听力这时候好得不得了,他安静地听着他们交头接耳,想从中听出些如意的消息。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入口。
夜幕降临,姜如意终于呼哧呼哧地来了,她一脸愧疚,还是一瘸一拐地上来,她弯着腰跟各位兵爷赔罪,兵爷吃出了情谊,各个亲人似的问他嫂子别不是家里头出事儿了吧?被谁欺负了?谁敢欺负嫂子,哥儿几个去给嫂子出气!
姜如意之前脸上的伤上了药,身上的衣服也重新换过了,甚至还洗了个头,头上扎着的蓝色头巾也变成了一顶灰鼠皮帽子。穿得不伦不类,可是却都是办正儿料子新的新衣裳。
小篮子里的东西变得厚重了,除了黄花菜蒸扣肉、红烧鲶鱼、清蒸排骨,还有不少点心,各类稀奇古怪的糕点。
饿了一天的汉子们全都成了野狗,不用筷子直接上手往嘴里塞。
姜如意隔着一群野狗,站起来远远地看那边的钱昱。
钱昱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月光下她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姜如意轻手轻脚凑过去,飞快地往钱昱嘴里塞了一粒药丸,钱昱毫不犹豫地咽下去,姜如意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这是云南白药,治疗内伤的。”
大晚上乌漆麻黑,而且今天有云,月亮一旦被云给遮挡住,姜如意就赶紧往钱昱嘴里赛一块好吃的。
钱昱腮帮子鼓起来,细嚼慢咽地嚼着,喉咙上下滚动。
有眼尖儿的兵看见了,然后把脑袋换个方向,继续吃酒喝肉,眼不见为净,傻子都看出来他嫂子是冲着谁来的。吃人家嘴软,他们只好故意玩忽职守,偷偷把机会让出来,偷偷装成聋子瞎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人白白被他们打了几个月,感情都给打出来了。
也是真够一条硬汉,他们私底下都偷偷给钱昱竖大拇呱。都说皇帝的儿子摸不得碰不得,纸糊的大虫轻轻一推就倒。
这位简直就是铁打的老虎啊。
他们都觉得这位爷说不定早就成了精,要么成了仙,成了打不坏的不死之身。
钱昱闻到她身上的药味,知道她身上的伤口终于上了药,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还是不说话,能这么近地看着对方,对于二人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你的爷不是个窝囊废。”钱昱的声音突然轻飘飘地贯入她的耳朵,她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钱昱撑得下去,她就一定会想出法子把他救走。
白天姜如意没准点来,是因为她实在是没钱了,她只好再次硬闯姜家,这回门房倒是直接敞开大门让她进去了。
一路盼星星盼月亮的模样,巴头巴脑地把腰躬成虾米模样,左一句姑娘这些日子可好啊?姑娘怎么今儿才来。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大姐何诗娟软腰细步文文雅雅走出来,手边是穿金戴银的秋萍搀扶着她,好像何诗娟是个残疾人似的,不让人搀着自己就没法儿走路。
姜如意原以为是爹娘过来,下意识站起身子,看到是大姐,屁股重现长回凳子要坐,何诗娟先入为主笑眯眯道:“可不敢受小姨的礼,小姨快坐!”
这下倒成了她的道理。
姜如意心里堵了一团棉花,脸上显出来,不过她懒得和晚辈计较。
何诗娟让秋萍去看茶,抱歉地对姜如意努努鼻:“我脾气好,这丫鬟是小姨院子里出来的人,不敢打不敢骂的,养成了这幅刁脾气。”
姜如意:“哦,那是我的不是了。”
何诗娟笑容满面,温文尔雅,她就是大家闺秀,姜如意是个农家小闺女,身上还带着几分泼辣。
“小姨要真这么说,那我没话说了。”
秋萍把茶重重往姜如意眼前一放,姜如意瞄一眼,茶上长了霉,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品。
姜如意捧着发霉的茶照喝不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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