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盼着三爷平安无事,可是另一方面,她自己的不愿意承认,她希望姑娘永远都不要回来,她希望姑娘死。
她跪在月亮底下求佛祖菩萨原谅她罪孽的念头,小姐是她的恩人啊,可是她只要看见囡囡那张酷似姑娘的小脸,而且越长越像,她就恨不得姑娘赶紧去死!
她是个罪人,这辈子,她霸占了姑娘的孩子,那就让她替姑娘尽孝吧。
她打定主意,前头的事儿就先瞒着二老,她告诉自己,毕竟说了也没什么作用。
刚掀了一道帘子,她正要喊一声太太,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屋子里姜如意正在给纪氏收拾行李,纪氏这会儿认得她,就是不明白她在干什么:“这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要去哪里?”
姜元拉着老伴儿的手:“闺女孝顺了,要带你回外公家住两天。”
回娘家啊?
纪氏乐了,她记得好些年没见着爹娘了,她当然忘了姜如意的外公外婆早就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纪氏乐坏了,忙里忙外去找橱柜里的人参,还有麝香。
姜如意在这头忙,纪氏就在那头忙,两个人都顶着亮晶晶的香汗,姜元现在还有点半瘫,但是说话和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他拿着帕子给纪氏擦擦脸:“行了,岳父稀罕你那点儿小玩意,你自己留着吃吧。”
纪氏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姜如意就收拾出来一个包袱,换洗的内外衣,只带了当季的,反正钱昱钱多着呢,等出去了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再去买就是。
姜元说:“今晚就要走?”
姜如意点点头:“三爷都安排好了,爹你瞧瞧,看里头有落下来的东西吗?”
姜元摇头,表示姑娘办事我放心,他叹气:“闺女长大了。”
外头樱桃被这一番话吓得魂飞魄散,三爷要走了!?
那她怎么办?
以后她就守着囡囡孤零零地在姜家过日子吗?
她压低呼吸,让耳朵紧紧地贴在门帘上,可惜屋子里的人说的不清不楚,她听不明白他们要怎么逃。
樱桃突然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听自己使唤了,她揣着食盒找到桂芳,桂芳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儿跟旁边的丫鬟闲聊,背对着樱桃过来的方向,还是边上的丫鬟用指头捅了捅她,她才扭过头:“你咋来了?”
她看见樱桃一张脸蜡白色,噼啪把手里的瓜子壳儿拍掉,手在两边衣服上抹抹,旁边的丫鬟恨恨道:“待会儿又让我来扫!”
桂芳笑嘻嘻喊她好妹妹:“你歇着,我去跟她说会儿话,回头瓜子皮儿等我来收拾。”
她走过去先接过樱桃手里的食盒,摸摸她的脑门:“咋了?灶屋的人给你没脸受了?怎么巴巴把东西提到这儿来了?”
樱桃咬着唇,脸惨白,唇血红。
她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说:“快去告诉姑娘,如意要逃!”
桂芳握着她的手,把她拽到墙根儿:“她能逃的出去?”
“老爷太太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去迟了,人就没了!”
桂芳上下看着她,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你咋成这样了?”
“你去不去?”樱桃眼泪流下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爷和姑娘就这么走了。
他们去过神仙快活日子,凭什么她要在这儿活受罪,还得给他们养孩子?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我怕死!姑娘要是知道了,不得要了我的命!”
桂芳犹豫不决:“你怎么不去?这丧天良的事儿我可不做!”
樱桃说:“我腿脚没你的利索,姑娘也不听我说的,你嘴巴甜,能把事儿兜圆乎了。”
桂芳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做红脸,让我去做白脸吧?”桂芳平时爱占点小便宜,可是还没有丧尽天良:“外头那个泥腿汉子能是个什么东西?他这么大岁数,指不定家里就有个老婆,如意嫁过去就是给人当奴才做小。我巴不得如意跑了呢!”
樱桃掐着她往外走:“你去不去!”
桂芳打开她的手:“去什么,我得值夜!”
樱桃灯下,眼睁睁地看着桂芳又重新坐回去,抓了把瓜子儿慢吞吞地嗑,她死死地盯着桂芳,眼珠子都不错一下。
桂芳更厉害,她爱看就看,又不能被少看了一层皮,反正害人的缺德事儿她是不会干。她优哉游哉怡然自得,远远对樱桃说:“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该你的事儿你干好,不该你的汤什么浑水!”她刚说了一句,就看见樱桃转身走了,“小蹄子!”
她呸了一口,掉过头和边上坐着的丫鬟接着聊天,接过旁边没人儿了。
桂芳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刚才樱桃那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也知道她是不会去给姑娘回话。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给旁人听的啊。
桂芳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她和樱桃同吃同睡,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不知道她肚子里揣的肠子到底长成个什么模样。
那丫鬟吭哧吭哧一路往西院跑,这回要是立了头功在姑娘跟前露个脸儿,以后也犯不着总值下半夜的班儿了。
西院的八仙桌已经支上了,四周挂上了红布和喜字。
何诗娟还专门腾出来一间喜房,专门让姜如意用来洞房。
她就是要把喜事办得热热闹闹,她要让姜如意浩浩荡荡的嫁给一个泥腿子,嫁给一个乡下佬做小老婆。
她就是要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让旁人挑不到一点儿错处出来。
你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破鞋,能找个清白人家嫁了,你就得偷着乐了。
何诗娟指手画脚指挥着下人装点院子,还向周边的邻居下了帖子,甚至往营子里姚通那边也下了帖子,说要是有空就赏脸来吃口喜酒。
大姜氏病了好几天,听到这个终于拼着一口气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里衣,塔着鞋过来:“你要把你小姨嫁出去?你的心被狗吃了?你小心天打雷劈啊!”
大姜氏一边说一边咳嗽,一张脸蜡黄,像是在煤炉子上熏了几个月的腊肉,她人老了十岁的模样,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人却瘦了一大圈,人穿在衣服里面,一阵风吹过来,挂在身上的衣服直打晃。
何诗娟说:“谁让太太出来的?”
马上有几个丫鬟过来拉扯大姜氏,大姜氏手里一直攥着把剪子,人过来她就在空中挥舞,丫鬟全都散开不敢往前上。
何诗娟软下声音:“娘,咱有话好好说。”
大姜氏说:“马上退婚!让那什么唐家还是李家的人给我滚蛋!”说着,就着手边的一块正红色绸布扯下来,上面的一个红彤彤的绣球也跟着掉了下来。
何诗娟站着不动:“娘,你就非得看着小姨在家里做奴才,让底下人欺负?她嫁个好人家,出去享福,总好过在这儿给人当差不是?娘,你真是糊涂了!”
“我一点都不糊涂!”大姜氏又拽废了几个红绸布:“我真是看走了眼啊,我就知道,何文富那样的畜生,他的种又能是什么样!现世报啊!爹娘养了我这么个不孝女,我就养出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畜生!”
那丫鬟就是这个时候冲进人群里头,把姜如意要带着老爷太太逃跑的事儿,轻言细语地说给了何诗娟听。
第一百三十四章“这是您的女儿”
另一边,钱昱正在底下等姜如意回来,听见上面有动静,似乎不是襄襄的声音。
“三爷”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过来。
钱昱没答话,那边又接连喊了几声。
“三爷,姑娘那边出了些岔子,让我来给您传话。”
钱昱拉开上头的一面绸布,敲了敲头上的一块青砖,然后听见急促的小碎步朝这边过来了。
青砖被人搬起来,探下来一张脸。
钱昱没打算让她下来,隔着一层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地下暗,樱桃看不清里面的人和场面,只好说:“三爷,您先让婢子下来。”
钱昱道:“就这么说吧。”
樱桃说:“说来话长,姑娘让人给绊住了脚,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了。”
她听见下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是钱三爷的声音:“你下来说。”
底下倒是干净得很,没有想象中的那股子霉味,可比她偷偷藏囡囡的地窖要舒坦多了。
她规规矩矩地福神行了个礼,按理说她看见三爷还是会胆怵的,但是手里抱着的可是三爷的亲闺女,而且一养就是好几个月,樱桃早就把自己当成三爷的内人了。
看三爷就像是看自己的夫君一样,说不出的一种亲切感。
钱昱点了盏灯,才看见樱桃手边还抱着个孩子。
看着像七八个月大,他有点眼熟,问她:“哪儿来的孩子?”
樱桃心口一颤,又趴下行了个礼:“这是您的女儿。”
钱昱愣住,手伸过来,樱桃赶紧把孩子递过去,他接过来小心抱着,之前在营子里囡囡他几乎是抱不离手。
他摇摇头,那时候就这么轻,过了这么久,不可能还这么小。
樱桃抹泪道:“姐儿没有奶水,米糊糊又不爱喝,不长个儿。”
钱昱揭开孩子的襁褓,看见孩子胳膊上的小痣,心里算了是落了定,又重新把囡囡裹回去,来回检查了好几次襁褓,怕把她捂着,又怕太松了把孩子凉着。
樱桃全程慈爱地看着这一幕,心里说孩子爹没怎么抱个孩子,是这样的。
她笑着想过来指点一下钱昱该怎么抱才能让孩子舒服,钱昱抬眼看了她一眼,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钱昱淡淡道:“辛苦你这些日子。”想了想,转身翻出来一个玉扳指扔给她,樱桃眼圈红了,得这一句话,她这些日子熬得苦受得累全都值了!
她说:“三爷,咱什么时候走?”
钱昱稳稳当当地抱好孩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
樱桃道:“姑娘怕是来不及走了,她让婢子给您传话,说等您先出去,到了外头再想别的办法。”
钱昱点头嗯了一声:“行了,那你出去吧。”
樱桃一愣,又跪到地上:“婢子愿意伺候三爷。”
钱昱摆手,樱桃膝行过去要拖住钱昱的衣袍,她满心的情绪,这些话,这些想念,早就在她的肚子里生了根发了芽,她要全说出来,就算三爷瞧不上她,可囡囡也离不开她。
钱昱明显楞了一下,把脚收回来,看地上的扳指她没捡,道:“嫌轻了?”
樱桃正要开口诉衷肠,听见上边儿又有动静传来。
“娘你慢点儿啊!”
“爹,你看着点儿娘啊!”
“诶?怎么这下边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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