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想着,好像预见了将来她和姜元两口子千里奔赴京城给如意收尸的场景。
如果姜元外出谋商,带回来一个小的,还生了儿子,她会怎么处置?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还要捏小人,上头写上那狐狸精的生辰八字日日又针去刺她!
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就像是被针扎似的,身子也跟着轻轻颤了起来,上去轻轻抱了抱姜如意:“这都是命,命里该有,由不得咱们说不。”
黄丫回来,福了个身说:“隔壁帐子的那位要来给姑娘太太赔罪,外头侍卫不让,才又闹了起来。”
姜如意吃了一惊,气愤之余,她觉得小顾氏是故意跟她对着干,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她敢直接这么把纪氏扣下,堂而皇之的,谁给她的胆子?
她大胆设想了一下,恃宠而骄,这宠,也就只能钱昱能给她了。
她刚怀了孩子他就找别人了,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闷闷一痛。
人家就是故意给她找不自在,她越气,人家越得意,那她更不能生气了,问黄丫:“她现在人呢?”
“还在外头站着,说是姑娘若不肯见她,便一直守在外头。”
姜如意笑了一声:“是守我还是守别人?”
纪氏鼓了她一眼:“再这么没遮没拦地说话,嘴给人撕烂了都不知道!”想再上手打她两下,还是忍了回去。
想再说两句,让女儿千万不要妒忌,恩宠这种东西是求不来的,再说了,就算吃醋,也轮不到她的身上,人家正房夫人还没说什么呢。
看看女儿一张白森森的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纪氏把一肚子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月上三竿,纪氏坚持要回家去:“你爹还等着你消息呢。我要是不回去,恐怕他一晚上都睡不着。”
姜如意一路小跑回到里间,捧着几个小匣子又跑出来,纪氏哎哟地喊着,上前扶住她:“我的小祖宗!你这肚子里可还揣着一个小祖宗呢!”
这话逗得黄丫乐个不停,姜如意瞪她一眼,把手里朱木小匣盖子逐一掀开,里头一片珠光宝气,钱昱这些天赏她的宝贝疙瘩全都在这儿了,算是姜如意的全部家当。
纪氏用手捂住盖子,推回去:“我不要,你给我,我也没处戴啊,到时候再招来外贼。”
姜如意对黄丫道:“你再去瞧瞧外头那个走了没。”
黄丫没多想,弓着腰退了出去,姜如意把纪氏拽过来:“娘亲,你出去后,把这些珠宝都换做银子银票,金陵城就不要留了。等我脱身了,就去找你和爹爹。”
纪氏一口心差点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
姜如意摸着肚子,她的心也跟着突突跳,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在帐子里来回转着圈:“反正这个孩子我肯定要,也不会让他去做别人家的庶子,放在砧板上去让人鱼肉。”
说的纪氏心惊肉跳,捧着一叠精致的小匣子茫茫然地出了帐子,照原路走到军营外头,看到自家的马车仍在小路旁停着,车夫和丫鬟正在举着灯笼在马车外头伸着脖子等她。
两个丫鬟跑过来,一个往她怀里塞暖炉,一个给她系披风:“太太怀里捧着什么?奴才帮您拿着吧。”上手要接,纪氏猛一回神,紧紧攥住匣子往怀里一缩,那丫鬟吓了一跳,不敢再多事。
上了车,丫鬟闻到药味,给纪氏奉了参茶,想问一问,另一个丫鬟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不要多事。
纪氏用指甲抠着小匣子上头的朱漆,抠了一层漆皮下来,她辛苦留了半年的指甲也给毁了。
索性今晚就商量着和姜文离开金陵,让如意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珠宝也不用兑了,免得再招来祸患。
其实,如意今天不这么说,姜元也跟她说了好几次打算搬家了,目前看着金陵虽然安定,但是自古就是一个多事之地,这里产量肥沃,又处于关要之地,谁看着不眼红?要不然,怎么就让远在北军的北军不顾严寒,千里奔赴来攻城呢?而且还来的是位皇族的贵人。
只要还打仗,金陵城绝对战火不停。
就是放心不下如意,才迟迟没有动身。
这样也好。
纪氏定了定心,更抱紧了怀里的匣子,身子跟着马车来回轻晃着饿,眼皮越来越重,沉沉地阖上了。
突然马车一停,她重心不稳,差点栽下去,两边丫鬟扶住她:“太太当心!”
一个丫鬟掀开帘子去骂车夫,没看到人,外头一片灯火通明,车夫早就跌下了马,跪在地上朝着那边磕头作揖,嘴里不停地喊着诸位爷爷好。
张鄂甩着鞭子骑马缓缓过来,走到马车窗户边,温和有礼地问了一声:“里头可是姜太太?”
两个丫鬟回了,纪氏顺着窗户往张鄂看过去,远远看见一列队伍,都高高地骑在马上,为首是位年轻公子,冷冰冰的一张脸,映在亮晃晃的灯火下,一点笑模样没有,头朝着这边,好像是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触,纪氏后背泛起寒意,钱昱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张鄂在马上拱手行了个礼,调转马头回去向钱昱回话,过了一会又打着马过来,隔着帘子问纪氏:“夫人怎么这会儿子才出来?是里头有什么事儿扔给耽搁了?”
纪氏随便说了个理由,张鄂说现在夜色已深,此去城中还有二十里路,他们家爷留她就在营中歇息一晚,明日天亮再走。
纪氏心里有事儿,听到要留她在军营住一晚,还以为事发了,吓得声音都带了哆嗦,颤巍巍说不出一句整话。
张鄂和纪氏打过一次交道,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以为纪氏是在营子里受了什么委屈,或是遭人刁难,就又多问了几句,再调转回去把两人的对话给钱昱学了一遍。
钱昱在席上吃了些酒,这会儿正好上头了,加上还吹了一路冷风,气血都往脸上涌,就让张鄂带纪氏上前回话。
纪氏颤巍巍地过来跪下磕头,钱昱皱眉揉了揉额头:“起来说话。”
结果问了三两句不到的话,纪氏就把今天被打,还有如意跟她商量的事儿一字不落全都交代了。
说完冲噗通一声重新跪地,头磕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连张鄂脸色都变了,下马屈膝跪地,不敢去看上头钱昱脸色。
过了会儿,钱昱抬抬手:“都起来。”又命张鄂去把纪氏说的那几个匣子拿过来一验,揭开盖子一看,可不都是这些日子他零零散散赏给她的玩意儿。
钱昱这会儿连眸子都冷了,一张脸沉得比夜色还要黑,眼睛看着那几个匣子,冷笑道:“这姜氏倒是大方!”
纪氏扑在地上求他饶女儿一命。
也不敢大声哭喊,怕惹恼了他,须知这些皇亲贵胄素日里最恨的就是底下人在他面前哭闹。
另一边,姜如意等着纪氏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拉着黄丫说:“总在屋子里闷着,外头又有两个讨嫌的人在那儿守着,真是糟心。”
黄丫给她揉着腿:“要不,我陪姑娘出去走走?”
正中下怀,姜如意假装说:“不大好吧,三爷不再,我出去了,回头还要怪罪你。”
黄丫道:“也就赶在三爷不在的时候了,不然哪里有机会让姑娘出去透一口子新鲜气儿。”
姜如意重新换过衣服,身上披了件颜色稍黯的斗篷,由黄丫搀着朝外走,正要掀帘子,面前多了一道人影,吓得姜如意往后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钱昱带着一阵寒气进屋,脸上没有一丝笑,也不看人,只是说:“这么晚了,要往哪里去?”
姜如意实在是吓够呛,气还没喘匀,黄丫心疼她,就代她回话:“回三爷,姑娘睡不着觉,想去外头走动走动。”
钱昱没听见似的,来到椅子边坐下,自己提了一壶茶倒了,再缓缓地放在嘴边喝着。
第三十三章媚药
刚到姜家院子的大门口,纪氏几乎是栽下马车的,姜元早就打着灯笼在门口等她,要是再等半个时辰人还没来,姜元都想直接去城门口等。
一群人簇拥着进屋,姜元握着她的手就觉得是握着一坨冰,瞪了眼边上伺候的两个丫鬟:“怎么伺候的夫人!”
纪氏一张脸白成纸,嘴唇还哆嗦着,姜元用手贴在她的脸上摸摸,亲自给她换衣服,又拧了滚烫的手巾给她烫手烫身子。纪氏怀里抱着的那几个小匣子跟绝世宝贝似的,一路不撒手,姜元跟她说话也听不见似的,要把匣子接过去,还掰不动她的手。
“不是如意出什么事儿了吧?”姜元心提了起来。
到了下半夜,纪氏才把在营子里的事儿连同刚才遇见三爷的事儿,在被窝里,一五一十说给姜元听了。
姜元先是一惊,很快又冷静下来,用手指在她脑门上重重按了一把:“真是什么人生什么种!如意跟你就是一样一样的!”
纪氏又慌又怕,哭着说:“这可怎么办啊,我看如意这回是没命了。”
“慌什么!”姜元拍着她的后背:“你能好好地回咱们家,咱姑娘准保没事儿!”偏头,一口气把床头的灯吹灭了,钻进被窝里,把纪氏一双冷冰冰的脚丫子搂进怀里:“辛苦你来来回回地跑,冻坏了吧?”
纪氏被他搂得迷迷瞪瞪:“真没事儿?”
姜元亲一口:“没事儿,你就放心吧!”
城外军营伙房里,今天本来不该李二狗值夜,但是他激动得睡不着,干脆就和别人换了班,坐在炉子边守着火。
时不时用筒子拢一拢柴火,看里头的火星子是不是熄了。
心也像是在火星子里烤着,怎么外头就不见一点动静呢?
难道今儿这事儿算是白忙活了?
他是不甘心一辈子跟着军营跑,就做个生火炒菜的伙夫。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抓壮丁,也不是为了免赋税才当兵,当年他娘送他进营子里,就盼着他能混个人模狗样出来。第一天进营子里来,就投了伙房大师傅的眼缘,叫去给揉面了,一揉就是十几年,从胳膊只有黄豆芽那么粗一直揉到现在这个岁数。
各个都羡慕他,他却想扛着枪去最前方杀敌。
烧火烧得再好,能给他个千夫长当?
而且现在仗打得越来越少了,英明,蒙古人也不敢进犯,恐怕以后会更少。又没有战功,到时候他该去哪儿营生?要他再去读书考科举,之前学的那点千字文早就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念书就是要他的命。
能怎么办?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搏一搏,不然他一辈子都不甘心。
“有人没!主帐那边叫水!”外头一个士兵伸着脖子对里头喊,李二狗蹿起来,叠声喊道:“有有有!”赶紧去提壶子,外头那兵又说:“不要热水!要冰的!越冰越好!”
李二狗一肚子问好,不敢瞎问,在帐子里看了一圈,把屯好的两桶井水往胳膊肘一跨,一脚把睡在一旁值下半夜的伙夫踹起来:“我去去就回啊!”
两只手不得空,就用脑袋顶着棉帘子,先把半个身子侧出来,人才跟着出来,外头那个兵就单看着,也不过来帮把手,见他出来,掉头就走:“跟紧点儿,耽搁了爷的事儿十个脑袋不够你砍。”
李二狗两只胳膊贼有劲儿,脚踩风火轮,两只手各提了十斤的水,一路走过去,连粗气都不喘一下。
到了主帐停下步子,李二狗要把桶放下来,士兵道:“急什么,还没到。”又走了几步,到了隔壁那个帐子:“是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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