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气说时候正好啊,大哥你把我放了,我就给你磕头认你做大哥。
仇三嘿嘿搓着手笑:你把我当傻子了不成?
他倒真想把他们给放了,或者偷偷带走,他图银子而已,他媳妇让他绑人,说的也是绑了人好像姜家要银子。
不知道顾沂这孙子要干啥。
他骨头里冒寒气,想着他一张这么和善的皮子底下,藏着这么一颗黑心烂肺的心,他怕这回死的是那群兵,下回就是他自己。
他已经把顾沂当成陌生人了,这种人迟早把自己人也得害死。
李福气观察道他眼神里的松动,他屏住呼吸,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他,得让他慢慢想。
这时候,外头传来顾沂骑马的声音,仇三赶紧又把木头给人嘴里塞回去,顾沂跳下马,半残废的两条腿离了马就原形毕露,跛着身子慢吞吞走近了。
仇三说:“解决了?”
顾沂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
仇三想知道他怎么干掉那么一大帮子人的,可是又怕听了恶心,他不想知道那么多害人的龌龊手段。
顾沂也没心思知道,他捧着牛皮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阵,掂了掂壶,抬眼皮看了眼仇三,用眼睛问他里头水咋少这么多?
仇三用眼神回他,老子能喝不行?
顾沂扔下水壶,说:“你盯着点儿。”然后朝马车里走。
黄丫和李福气扭了起来,他们知道姑娘要出事了,两个人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被仇三给都按住,嘘声道:“不要命了?给老实儿的!”
顾沂跳上车,他跳车的动作不难看,先迈上去一只腿,再抬起来另一只,他是个斯文人,做这样的动作也带着斯文气。
这些苦日子把他养得越来越平和,骂人的时候也能笑着骂,恨一个人,也能做出一副温润的样子。
他就这么盯着那一头的姜如意,嘴角还挂着微微的笑。
她差点就真成了贵人了呢。
还不是落到了自己手上?
第一百零六章差点儿死了
他把手伸到姜如意的脸上,顺着往下摸,姜如意被捆成粽子,想动一下都不行,那一刻她都忘了哭,她脑子里只想着自己的孩子,无论怎么样都得留一口气。
顾沂就要得手的时候,外头仇三咆哮一声,吓得他一个机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都是秀气,他揭开帘子问啥事儿?
仇三说有人跑了!
顾沂扫兴透顶,他倒没想碰她,就是吓吓她也好,看她害怕的样子都过瘾。
他跳下车,看见刚才在地上躺尸的两人没了踪影,就留着两捆绳子,地上还有一串儿他们的脚印。
仇三胡乱指着个方向:“往那边去了!”
顾沂把头抬起来,盯着仇三的脸,盯得他浑身发虚,头顶冒汗,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石头给砸在顾沂的脑门上了,直到顾沂晕过去摔在地上了,他还没有回过神。
马车里的人哼哼发出声音,仇三走过去对着帘子做了个揖,他下意识就觉得轿子里头那位是个贵人,他甚至都没资格去瞧人的脸。
他不能让老仇家的香火断在这一代,他儿子还没生,他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得留着这条命啊。
他冲里头的人大声喊:“得罪夫人了!”
李福气刚才话里话外都让他猜出来了,车里头的这位是钱三爷的爱宠,他再不清楚城里头的事儿,却也知道金陵城有位京里来的真龙下凡了,还瞧上了姜家的闺女。
这简直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啊!
他抓耳挠腮,媳妇会不知道?媳妇不是还说打小还认识她吗?
媳妇真的就是图银子?
把人放了他舍不得,费老大劲儿抓来的。
可是要真交给顾沂,谁知道那孙子要干什么?他不能犯这个虎。
里头姜如意提着一颗心,她抬手把簪子取下来的空间都没有,她动着身子想用马车后座把身上的绳子给磨松一些。
磨了一会儿突然腿一趔趄,身子往后猛地一摔,马车开始跑了起来。
鞭子声音甩得比马蹄子的声音还要快。
“长嘴畜生没吃饱吗!老子抽死你!”仇三要把马屁股给抽烂了。
仇三甩着鞭子,风割在脸上,疼痛感让他找回了一点胆子,他说:“夫人,您到时候得在钱大老爷跟前给小的说情啊!”
顾沂是被一桶井水给浇醒的,他睁开眼睛,四周亮堂的烛光和灯笼刺得他又把眼睛给闭上。
这是一个营帐里。
只是顾沂一时间分不清是哪个营帐。
“给顾先生擦擦。”一口标准的北京官话,顾沂浑身一下子全活了,他一个机灵跳起来,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腿上有残废的人。
坐在上头的那个人走心下来,接过托盘里的帕子,亲自给顾沂擦脸,顾沂屈膝磕头,他笑了下:“不敢受先生大礼。”
顾沂不敢说人跑了,那是他的筹码,一旦没了这个筹码,他就成了废物。
他是被人主动找上的,来人说太子爷十分看重他,想把他为门客,他在酒馆里喝大了把他当成骗子:“滚蛋!滚你的五香茶叶蛋!来瞧老子笑话是吧,看老子打死你!”
来人把成摞的银锭子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运气又来了。
这一场局他已经布了很久。
可惜失算在了一个废物身上!
马车嘚嘚儿地跑,姜如意彻底歇了逃跑的心思,她觉得被绳子捆起来的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彻底没知觉了。
她只能看见面前被曲着绑起来的两条腿,膝盖顶着她的下巴,两只胳膊被反手捆在脖子后面,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她停止了挣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隔着厚厚的衬裙绒裤线裤,她看见底下的皮肤一点一点从青色变成白色,然后慢慢地变成紫色,黑色。她膝盖上的血涌上来却流不下去,冷风从马车的缝隙钻进来,把她膝盖上凝聚的血一点一点吹得冷下来,吹成血坨子,拧成块儿。
等真的成了血块,她估计自己这双本来就不灵活的腿,也是时候废了。
还真是有点对不住原主儿呢。
你本来好好的人,让我给连累了,要是安安生生嫁给顾沂,管他娶纳妾还是在外头胡三搞四,要什么紧呢?
受点委屈能怎么样?好歹还是鲜活的一条命。
好歹这两条腿还能走。
姜如意悔死了,她本来就愧疚自己一个缥缈的魂魄占了人家的身子,抢走了人家的爹娘。
说不定现在还要让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个老人,两颗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还要被她用刀血粼粼的捅几刀。
她已经想不起来她的女儿了,还有钱昱,她满心只有惭愧。
对不住啊,姜如意,是我不好,没有保住你的身子,保住自己的命,来这儿飘荡了十来年,还是不能继续替你活下去。
她低头,费力地用下巴磕磕自己的膝盖骨。
没有一丝知觉。
八成是残废了吧。
这下真成了个瘫子。
瘫子就瘫子呗,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呢。
她这么想着,可是绳子紧紧勒住的两条腿不甘心地动了起来,她不知道是自己不想成残废,还是原来的姜如意在帮她。
她咬住自己的腮帮子,用腰上的力气带着两条腿在座位上蹭。
一开始是蹭,后来就撞,她让自己的身子在马车里滚来滚去,撞飞了车里的板凳细软茶杯,乒乒乓乓。
她还是不认输,她要让自己的脚活回来。
她得动起来。
仇三驾着马在外头,被里面的声音弄得毛骨悚然,他心里想,小娘儿们还挺有风骨的,这是要寻死呢?
小娘儿们被捆得这么结实,想死也死不成!
他不敢掀开帘子去瞧里头人。
他怕瞧一眼,他就狠不下心了。
他心里说:你叫一声啊,哪怕求一声饶,老子就掀帘子进去把你给放了。他忘了小娘儿们的嘴被顾沂用臭烂泥巴给堵住了。
他说,看是你的脾气硬还是命硬!
仇三不敢往山下跑,绕着山脊来回转圈,跑得太阳下了山,才找到一条之前没见过的小道儿,他得带着她跑远一点儿。
这时候金陵城应该贴了告示出来,要抓他了吧?
顾沂这王八羔子,这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啊。
仇三疼媳妇是真疼,可是他不驴,他要是个啥事儿都等着娘儿们做主的软蛋,他也攒不下这么多银子敢来省城里头开铺子了。他自己心里头有杆秤儿,没压到他的底的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来。
但是大事小事他都有自己的一道儿谱儿。
下了山,他跟一个赶着骡车去省城乡试的秀才换了马。
秀才五十岁了还是要当官儿,他每天在乡下老家闭门念书,不知道外头发生了翻天大事,到了日子,他照旧赶着骡车揣着几个馍往省城里来。
他以为这天下还是南朝廷的天下呢。
仇三长着一张老实靠谱的脸,一双走南闯北的大脚,老秀才觉得自己才高八斗,一眼就能把人家肠子给看穿。他捻着唏嘘地胡子拍着自己骡友的脑袋:“这八成是个种地的。”
仇三跳下马跟他作揖,喊一声老先生。
秀才瞧不起种地的庄稼汉,在他看来,不识字儿的人就是下等人,跟这样的人说话,自己也跟着不值钱了。他跟骡子说话,骡子甩着尾巴摇着头,好像真的跟他在一问一答。
他说,庄稼汉哪儿来的银子买马呢。
马可是当兵的才混的到的好宝贝啊。
仇三说:我就是当兵的啊!
秀才这才把脑袋一点一点抬起来,眼珠子也集中了,对着他的脸瞧了一眼,心里捉摸着他是个几等的兵,够不够资格跟自己说话。
仇三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脸上挂了笑,秀才笑嘻嘻地说:“我可不占人便宜啊,拿我的骡子换你的马?得问问我骡兄答应不答应。”
秀才嘴上说着不让人吃亏,可是已经开始给骡子解缰绳了,他道:“我不占你便宜,咱俩各套各的车。”
仇三说不用麻烦,你跟我一块把我车里头的东西扶下来就好。
秀才乐颠颠地摆手:“怕是不好吧!”已经颠着秀才步往仇三的马车上溜过去了。
两人各站一边把帘子揭开,咚的一声栽下来一个人,秀才“哇”鬼叫一声,人往后蹦了几尺远。
仇三这才瞧出里头人的不对劲儿。
姜如意换上臭烘烘的骡车,里头一股子馊了的饽饽味儿,脚臭味,体臭味,她却什么都闻不到。
她现在浑身都松快下来,因为仇三把她的绳子给重新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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