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邈推着行李箱,在机场的大厅缓缓地走着。到室外,他摘下墨镜,对导游用日语说了句谢谢。导游一愣,目光在他和翻译之间梭巡。
“那么,我先走了。”
“这里给您安排的车。”导游承认,虽然霍邈长着一张少年的脸,但是他气质出挑,眉眼间透着俊逸,实在很难让人轻易移开目光。
甚至,她觉得霍邈和大阪最近很出名的天才围棋手长相那么一点相近。
他很礼貌地钻进车,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只是到了宾馆,他很难得地请导游等一下,用手机拍下天空。
东京的夏天炎热,阳光肆无忌惮地穿过云层烘烤着地面。霍邈就这么站在阳光下,立了好一会。
“霍先生,我们可以进去了。”导游办好了证明,外出喊他。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手表。手机上显示的是东京时间,表盘上则调慢一小时。
“好。”他半鞠躬,提包进门。
隔日,记者就来了。毕竟霍邈参加的是百雀杯世界围棋公开赛,在棋坛上享有盛名。
霍邈的师傅坐在他身边,替他回答记者的问题。霍邈寡言,靠着椅背静静地听记者们的问题。
记者们的问题无非都是,“比赛有没有信心,代表国家出赛的想法之类。”
师傅是老江湖,一口流利的英文回:“霍邈很有信心,我们对霍邈也很有信心。”
记者也看过霍邈的采访,镜头前他永远是礼貌地说:“今天的第一,是我。”
“这次如果霍邈进入决赛,那么他的对手很可能就是最近活跃在棋坛的天才职业围棋手,大江田村。”记者调侃,“说起来,二位长得也很相似呢。”
师傅刚要打圆场搪塞过去,一直未过多言语的霍邈低头对着话筒,“我希望,田村君能进入决赛。”他勾了勾唇,笑容清冽,“我期待与他对弈。”
说完,他又恢复原来的姿势,慵懒地双臂交叠,靠着桌子。
师傅望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他从霍邈初一就带他,霍邈无论何时都非常自信,而且无论何时都有拿第一的把握。但这次,他很反常。
*
晚上,霍邈在房间里看书,那本破旧的围棋书他从儿时看到了现在,书页泛黄,页脚却平平整整。
他看了一会,分心了。思绪飘远,大脑顿空。直到手机响起,他才回过神。
窄小的电子屏上,跳着三个字:悠悠姐。他舒了一口气,“悠悠姐。”
“霍小喵,你猜我在哪?”她声音清越。
他靠着窗,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修长的手指夹着,在口袋里翻打火机。
“在哪?”
“你开门。”她说完,霍邈的心脏倏地狂跳。他去开门,门口一个小人提着一个西瓜挡住自己的脸,熟悉的声音传至他的耳畔:“surprise~”
这是他教某人二十个英文单词里的一个。
他藏起烟,接过西瓜。西瓜后面,一张灿烂的笑脸。
陆悠,穿着来度假的碎花吊带裙,戴着长沿帽。
他不知怎么就累了,一股困意霎时涌了上来。他将西瓜放到脚边,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对着陆悠。
“悠悠。”他好似如释重负,垂头,枕在她的肩窝。
“你来了。”他阖眼,糯糯地在她耳边说。他觉得这样很舒服,觉得陆悠在渐凉的夜里,透着暖意。
“你来了。”他又说了一次。
*
陆悠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背在身后。她原本毫不在意霍邈这样的举动,只是现在,她的心脏居然难以抑制地飞快跳动着。
她拍拍霍邈的后背,触着一条突出的脊梁骨,“爸爸妈妈都来了。”
霍邈鼻息均匀,一点点地洒在她的脖颈,“哦,嗯。”
这次,他总算不是一个人。
他的鼻息带着温度,暖暖地萦绕在陆悠的耳下。这股温热的气息透过皮肤传至她的血液,缓缓地在她体内流动。
“他们过会来……”陆悠指着门外,“是聂教练告诉我……你在这的。”
她从来伶牙俐齿,只是这次却紧张地磕磕巴巴才将一句话说完。
霍邈扬着唇,“嗯。”起身,去拎地上塑料袋里的西瓜。
酒店里没有刀,他们俩就围着那个西瓜傻傻地看着。陆悠托着脑袋问:“怎么就忘了买刀呢?”
霍邈陪着陆悠蹲着,偏头静默地看她。突然,陆同学灵光一现,洗了个手跑来,挥了挥拳头“啪叽”一下砸向西瓜。
事实证明,拳击手的拳头不仅是用在擂台上。
瓜很脆,“咔”的一声劈成两半。好瓜,看起来就很甜很脆。陆悠将勺子插在瓜里,对霍邈,“小喵,我们出去吃吧。”
酒店的安全通道,霍邈和陆悠并肩坐在楼梯上挖着半块西瓜。西瓜不大,小小的一只手恰好托住。
“小喵,你明天第一轮比赛么?”她歪头问。
“嗯。”
“我去现场给你加油。”她举着勺子,溅起一点西瓜汁。
霍邈倚着栏杆,嘴角带笑,“好。”
通道里的天窗开着,时不时会从上面飘来一缕热风。霍邈怕热,额尖冒出豆大的汗珠。悠悠吃了一会,偶尔瞥见也在垂头吃瓜的霍邈。
“霍邈。”她唤了一声。
“嗯?”霍邈抬头,眼前飘来一双纤瘦的手。手嫩白如玉,只是骨节和指腹都长满了老茧。
那双手在他耳边轻轻摇着,摇出一阵凉爽的风,“你很热?”她问。
霍邈不动了,静默地看她。她眉眼弯弯,眼波流水。
“陆悠。”许久,他喊她的名字。
“?”她嘴一撇,手悬在半空。下一秒,指尖就碰到霍邈的。她缩回手,胸口上下起伏。
“我明天,会加油。”他暖暖地笑。
陆悠呆若木鸡。霍邈捧着瓜起身,揉乱陆悠的头发。
*
“老师。”他敲了师傅房间的门。师傅开门,满脸讶异。印象里,霍邈从不会主动找他。
况且,还捧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西瓜?
“小邈,有事么?”师傅穿着背心,略显狼狈。
“明天的比赛,有家属票么?”他问。
家属……票?师傅从来不会问霍邈需不需要,他的票几乎都是被其他围棋手瓜分掉。他以为,霍邈……
“有么?”
师傅怔了一会,才想起来还有几张。他回房间顺手拿了一小堆,举到霍邈面前。霍邈只抽了三张,“谢谢。”
“小邈,是你的家人来对么?”他多问了一句。
霍邈看着瓜,“嗯,是家人。”
*
第一场比赛,看的人不算多。因为结果实在太显而易见了。霍邈穿得很正式,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头发修了一下,干净利落。
陆悠坐在最靠近他的中间位置,身边的几个日本小姑娘好像是霍邈的小粉丝,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停地讲着日文。偶尔,陆悠听到几句话中带着霍邈的名字。
场上,霍邈阖眼坐着,如一池为起波澜的水。对面的年轻男人正襟危坐,手扶着膝盖,凝睇着棋盘。
到计时器倒计时的前一秒,陆悠在围栏边喊了一句:
“霍邈。”
“霍邈加油。”
霍邈睁眼,转头看她。这是教练陪霍邈比了这么多场,霍邈唯一一次在比赛前睁眼。
陆悠见霍邈朝自己的方向看,伸出手来回地挥着。他倏然笑了,对她眨眨眼。扭头面朝对手,又是一张清冷的脸。
两个多小时的比赛对于陆悠来说,简直是一场煎熬。还好陆妈妈陆爸爸都在。陆妈妈全程拿着摄像机录音,面带得意。陆爸爸还算对围棋略知一二,盯着屏幕连连称赞。
从前,他们对霍邈的知之甚少,今日到现场真正看了霍邈的比赛,看到主办方对霍邈的态度,看到他娴熟的棋盘厮杀技巧甚至是看到霍邈的教练,才恍然,原来霍邈真的是这样的厉害。
比赛结束,霍邈毫无悬念的获胜。他还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对手落寞的表情。
对手是韩国人,冒了一大串韩语自说自话。懊恼了许久,他起身和霍邈握手。
“Thank you。”
霍邈没说话,只是看他。一瞬间,对手有种错觉,仿佛霍邈在讥讽他,又仿佛霍邈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但是明明,霍邈……是这样的有礼貌。
他缩回手,从一侧的台阶下去。师傅过来,问了霍邈一些情况,指了几个霍邈的问题。霍邈边走边听,一言不发。
到会场外,他顿住,“老师,我等人。”
师傅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哦,家人是么?”
他点头,朝会场里面看。不一会,有三个人谈笑着从会场里走了出来。看到师傅,陆妈妈还特地和他握了握手,“聂老师好。”
师傅也客气,“您好您好。”
霍邈自然地就靠向他们,陆悠开始给霍邈看他比赛的视频。师傅在一旁,倒是有些诧异。
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霍邈。
“老师,我走了。”他和师傅告别,客气却好似拒人千里。陆悠也向师傅挥手,“聂老师,我们走啦。”
她蹦跶一下,勾住霍邈的肩。霍邈屈膝,任由陆悠吊在自己的肩上。师傅在后面看着,便明白了霍邈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他身边的这个孩子,真的像东京的夏,有暖风,有灿阳。
*
晚上,霍邈休息。陆妈妈说要去日本的街头逛一逛,和陆爸爸一商量就非常愉快地告诉悠悠,“我们去购物,你在这陪着小邈。”
小夫妻手拉手去银座血拼了,留下陆悠呆在原地。
亲生的,非常亲!
所幸,霍邈对东京的街头还算熟悉,能领着陆悠到处逛一逛。与国内紧张地迎接非典的氛围不同,东京的街头就显得热闹轻松许多。陆悠是好奇宝宝,人来疯似的到处跑着。
街头卖氢气球,陆悠也买了,一把塞进霍邈的手里。是一个哆啦A梦的小气球,被高瘦的霍邈拿着,显得格外的突兀。
她笑嘻嘻,说要给霍邈拍照。霍邈由着她胡闹,“我们一起拍吧。”他将陆悠手上的小相机递给路人,路人乐意而为,半蹲着用日文说准备好了么?
陆悠听不懂,呆滞地胡乱看着。到路人数秒数时,霍邈伸手按在陆悠的头顶,稍稍一转,陆悠“哎呦”一声对向镜头。
路人竖起大拇指对霍邈说,“你的小女友很可爱。”
悠悠踮脚拼命地仰视着霍邈手里的照相机,看自己拍得如何,听路人这么说,她又拍拍霍邈的手肘,问:“姐姐说了什么?”
霍邈一本正经地回答:“她说,我很帅。”
陆悠噗嗤笑了,捏住霍邈的鼻子,“哦,让我看看。”凑近仔细地扫描霍邈的脸。
霍邈:“……”某人怕不是傻子。
陆悠玩累了,就想着吃。放假两周,陆悠的体重直线上升。霍邈说要带陆悠称一下多重再决定要不要带陆悠去放纵一下。陆悠挣扎了半天,“算了算了,假装我没重可以么?”
她竖起一根指头,在霍邈眼前摇了摇。
霍邈没说什么,带她去了酒店楼下的咖啡店。陆悠想了想,又觉得刚刚该在隔壁便利店买个冰棒,“小喵你等一下。”她将相机和包塞给霍邈,小跑到隔壁的便利店。
咖啡店里开着冷气,和室外有着很大的温差,咖啡店的落地窗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
霍邈无聊,头靠着沙发懒懒地看向窗外。外面灯火通明,行人匆忙地穿梭在繁华的街道。
一会,陆悠就来了,举着两根冰棒,笑嘻嘻地隔着玻璃窗朝他挥手。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笼着雾气的玻璃上一笔一划:バカ(笨蛋)然后画了一个箭头,指着陆悠。
陆悠点点上面的日文,一脸懵。
他慵懒地扬起唇,笑得明媚。挥手,又将那片日文给抹了,重新写下:かわい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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