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修示威般地一昂下巴,哼了一声。
周瑾不理会他,看向梅衫衫身后窃笑的汤梓昊,问, “这谁?”
她的眼神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汤梓昊被她看得浑身一凛,不由自主地像球队训练集合时一样, 站直了身子,双手贴着腿侧,大声道, “外婆好!我是我姐姐的弟弟!”
说完,他发现这个自我介绍有点蠢,赶紧想描补,“我是说,我……”
又卡壳了——他就是他姐姐的弟弟啊,好像也没毛病?
梅衫衫救场:“外婆,这是我弟弟,叫汤梓昊。”
周瑾上下一打量汤梓昊,“体格不错,打橄榄球的吗?”
汤梓昊眼睛一亮,“哇,这您都能看出来?”
周瑾轻哼一声,问梅衫衫,“你们家是不是重男轻女,饭都给这小子吃了?怎么他这么壮实,你瘦成这样?”
梅衫衫笑着解释:“我有先心病,动过手术,基本上痊愈了,只是身体还算不上太好。而且我跟昊昊不是一个父亲,可能先天体质也有些差别?”
“……你倒是实诚。”
周瑾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问,“想过寻找你父亲那边的亲戚吗?我们家在俄罗斯,也不是没有人脉的。”
梅衫衫摇了摇头,“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祖母做了放弃父亲的决定,说明亲缘已尽,不必强求。”她看了眼身边的卫修,嫣然一笑,“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一说的,该遇到的总会遇到,遇不到的,各自相安,也很好。”
“缘分?”周瑾紧接着她的话头,“那你和你前夫呢,是有缘无分?”
卫修又想开口,被梅衫衫捏住手,才生生止住。汤梓昊感觉这老太太在刁难姐姐,面露不悦,但注意到小姐夫被拦,他也只得先忍住。
梅衫衫的回答很简短:“是不得已,无关缘分。”
周瑾挑了挑眉,“好一个‘不得已’。”表情喜怒莫辨。
扫了眼卫修,她换上嫌弃脸,“行了,具体我就不问了,你们开心就好。蠢小子靠自己本事拐来的女朋友,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说了。”
正要挥手让他们下去,这时,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走了进来,对周瑾道,“周女士,格拉夫顿伯爵邀请您……”
“不去,”周瑾连听都没听完,“没空,就说我死了。”
秘书:“……”
他默默退下,去寻思礼貌地拒绝伯爵的措辞了。
周瑾一回头,“……你们怎么还杵在这儿啊?下去下去,爱干嘛干嘛去,别烦我。”
周宅的管家是个英国人,训练有素,早已为客人们备好了房间,送来热茶和点心,以备他们因为时差,而不到饭点就饥肠辘辘。
佣人先领着汤梓昊回房了。而卫修这边,还没进房间,他就大大地不满——
“为什么是两个房间?”
他甩下给他引路的佣人,径直跟着梅衫衫,去了她的房间,丢下一句,“把我的东西也送过来。”
然而一进门,他又反悔了。
“这个……宝贝,不如咱们还是去住我那个房间吧?”
梅衫衫憋着笑,“不好,我喜欢这个房间。粉嫩嫩的,多可爱啊,住在里面,感觉像小公主一样。”
这间卧室,是粉红色主题——浅粉色的墙纸,樱花色的窗帘,玫粉色的床顶,粉色格子的床幔,床顶还有白色的羽毛装饰,搭配乳白色的雕花家具……
十分梦幻,十分小公主。
她不肯走,卫修又不愿跟她分开,只好捏着鼻子住下了。
长途飞行劳累,卫修担心她身体吃不消,督促着她换洗一番后,一定要她去睡一会儿,自己也躺下陪着她。
梅衫衫睡不着,趴在卫修怀里,和他小声说话。
“静静公主,你外婆和我想象中,差别好大啊。”
冬日浅淡的阳光透过窗帘,重重粉色将屋内都染上了深浅层次的绯色,凭添一股暧昧旖旎的浪漫感觉。温软娇躯在怀,卫修难免心猿意马,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什么静静公主?”
他在她臀上轻拍了一记,饱满圆翘,手感太好,忍不住覆住揉捏。
梅衫衫够到床头的一簇羽毛装饰,在他头顶比划,“就像这样,白天鹅一样,优雅骄傲的公主殿下……”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不可支了。
卫修气得咬她。
梅衫衫笑着直躲,“哎呀,好了别闹了,我想静静……”
“想我了?”卫修对着她耳廓吹气,那片玉白的肌肤很快如同这个房间一样,遍染绯色。他轻笑,“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情话甜蜜,梅衫衫唇角翘起。指尖挑起他脖子上的银链,一拉,故作蛮横,“都被我栓了链子了,当然哪里也不许去!”
嬉闹了一阵,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卫修问,“你以为外婆是什么样的?”
梅衫衫:“我以为,她要么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苛老太太,要么像红楼梦里的贾母一样,会搂着你‘心肝’长、‘心肝’短的……”
卫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阵恶寒。
“怎么可能?外婆一直嫌我蠢,当年送我去寄宿学校,固然是跟卫家斡旋后的妥协,但其实也是外婆的主意。”
梅衫衫想起周伯之前说过的,“……为了磨练你吗?”
卫修点点头。
“外婆有六个孩子,我母亲是最小的一个。那时候外婆很忙,母亲差不多是由兄姐和保姆们照管大的。她最小,舅舅姨母们都宠着她,所以她性格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书房里,周瑾轻抚着一本相册,喃喃道,“小芷啊,阿修长大了,挑的媳妇看起来也不错。眼神骗不了人,那个女孩子,很喜欢我们阿修,对他维护得很呢。”
她的指甲在相册边缘划过,“我真后悔,让你去联姻;我也后悔,当年听了你的劝,没替你把姓郑的收拾了,后来惹出那么多事端……我只道你溺爱孩子了些,却没想到你把他养得那么蠢——哼,卫大也没少鼓励你惯着他吧?”
“区区一个下贱的戏子,还有卫二那样的蠢货,居然也能算计到他……你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要心疼坏了吧?”
“我也心疼啊……可是我不能再任由他那样下去了,他太过单纯,一味的蛮横任性,以后更是要吃大亏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他舅舅姨母各有各的忙,谁来顾他呢?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给他换个环境,逼着他学聪明点。”
“都说我年老昏聩,说周家是不是日薄西山了,放任着姓郑的蹦跶了这么些年,”她冷笑,“他们欠的是阿修,这笔账,当然要阿修自己去讨!”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合上相册。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愿你在天国平安,我的小公主。”
***
次日,仿佛是为了应景一般,天空飘起了细雪,洋洋洒洒的,将世间覆上了一层无暇的洁白。
卫修的舅舅姨母们也带着儿孙回来了,大宅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大家都对卫修的女朋友充满了好奇,大半天的时间,梅衫衫都在被围观,回答各种问题。
她能感觉到,这种围观,是带着善意的,不是自持教养而表现出来的礼貌,而是真真切切地关心着卫修,想要了解他挑选的另一半。
她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么大一家子人认得清清楚楚,每个人只要提到过的事情,她都能记得一个不错,给周家人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周艺拉过外甥,拍拍他的肩膀,“双年展的事情,老邱都跟我说了。那老小子,真是越老越神经了!我让他帮我看看人,又没让他刁难人家——哎,你可别以为是舅舅不厚道啊!”
卫修轻嗤:“就那点伎俩,也想刁难我家衫衫?他想多了。”
周艺牙酸。
瞧这引以为傲的嘚瑟样,真是让人手痒!
一家人闹哄哄的,和乐融融,把周瑾女士吵得头疼,躲到书房里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两位客人。
“姑姑!姑父!”
向宇一进门,热情地跟周艺和向澜打招呼,又环顾一圈,“咦,奶奶不在吗?”
没找到周瑾,不过他找了到卫修,欢快地奔了过去,“三哥!你看看,我是不是晒成非洲人了?为了你……”
卫修轻咳一声,他赶紧住口,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梅衫衫狐疑,“什么为了你?”
“这家伙整日满嘴跑火车,谁知道他什么意思?”卫修含糊着,宣誓主权一样,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可没忘记,向宇之前一直垂涎衫衫来着!
这时,跟着向宇一起来的女孩走了过来。伦敦零下的严寒中,她穿着露肩薄毛衣,搭配百褶短裙,光腿套着过膝靴子,不吝显露出纤细修长的大腿,与在暖气中仍裹得严严实实的梅衫衫,仿佛处在两个季节。
“三哥!”
年轻女孩子青春洋溢,一张讨喜的苹果脸,笑起来甜丝丝的,就连声音都是甜的。眼神亮晶晶的,眸光闪动,带着几许激动。
向宇大喇喇道,“今天真是巧了,我在机场遇到宓宓,她也来过圣诞,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是呀,”向宓眉眼弯弯,“没想到堂哥跟我一样,也被出去度假的爸妈抛弃了,我只好又来投奔最疼我的奶奶啦!”
她转向梅衫衫,“这位想必是梅姐姐吧?你好!你比我想象的还漂亮。”
“又来”,说明来过的次数不少,而且深得周女士喜欢。卫修也经常来看望外婆,也就是说见面的机会挺多的。
“姐姐”,昭示自己的年纪小。
“想象”,说明她早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还带着点关注的意味。
梅衫衫也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你好呀。”
完全不接招。
女人间的机锋,向宇一点也不懂,但不妨碍他唯恐天下不乱。
他贼笑,“宓宓你念叨了一路的三哥,现在拿奶奶说嘴?奶奶根本不在这边,你怕是都没注意到吧?”
向宓跺了跺脚,噘嘴道,“梅姐姐在这儿呢,你乱说什么呀?我只是说了句担心三哥回国不习惯,哪里就念叨一路了?梅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梅衫衫笑容不变,“嗯,不会误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佛系33:还行,都好,看缘分吧。
朋克系外婆:不约,没空,就说我死了。
痴汉系小狼狗:33,33,33333333!
☆、LXXVII
-Chapter 77-
卫修的舅母向澜,是向宇的姑姑。两人也算是表兄弟, 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看到向宓和向宇的瞬间, 梅衫衫想到了邱楚贤。
或者说, 想到了赵树元。
拜望梅轩先前的运作所赐,赵树元已不算太名不见经传, 即便解约,梅衫衫也没有刻意阻挠他的发展。
可要说他有多么大的名气, 以至于长期旅居欧洲的邱楚贤都知道了他, 并起了惜才之心……这个几率, 堪比买彩票。
在艺术圈,成名出头,向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而在与邱楚贤闲聊的时候, 她才多问了那么一句。
邱楚贤说, 赵树元是他的一个表侄女推荐给他的。而那位表侄女, 是向宇的堂妹。
当然,她不了解向家的情况,也许向家人丁兴旺,向宇有很多堂妹呢?现在下结论, 未免太过武断——
“向宓,你来得正好。”
这时,只听一直没说话的卫修终于开了口, 用他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气,似笑非笑的,“——倒省得我去找你。”
向宇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下意识地去看梅衫衫。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假,可……可没想到三哥会这么配合啊!这、这大过节的……
活着不好吗?!
向宇没能从梅衫衫的微笑中看出任何端倪,倒是感觉到身边堂妹明显雀跃了起来。
“三哥要来,随时欢迎呀!佛罗里达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向宓的笑容更灿烂,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可以带梅姐姐一起过来玩,我一定尽心招待!”
“哦?”卫修放开梅衫衫的腰,转而牵住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她的指腹。
向宓的眼神在他松开梅衫衫时微微一亮,旋即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再次抬起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烂漫热情。
她扁起嘴,“三哥你‘哦’是几个意思啊?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啦!”
“‘哦’的意思,你心里没数吗?”卫修瞟了眼向宇,“你堂兄才刚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给他留几分颜面,今天就不把话说太明了。给你个警告,你好自为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在说什么啊……”
向宓表情无辜又不解,眼看着卫修拉起梅衫衫就要走,急得想去扯他的衣袖,“三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手还没碰到衣袖的边,卫修躲了一下,同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大嗓门嚷嚷着,“干什么你?放开我小姐夫!”
向宓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好容易站稳,她气得俏脸通红,“你谁啊?有没有点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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