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向澜,礼貌地微笑,“没有不留破绽的罪行,是意外还是人为,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向澜还想争辩,“可是查清楚之前,总得把宓宓放回来吧?不然我二哥二嫂那边……”
周瑾直接道:“那你跟阿修说去吧。人在他手里,我又放不了,你跟我争有什么用?”
活了快有一个世纪了,什么样的魑魅魍魉,她没见过?
像向宓这样,以阳光坦荡伪装恶意,自以为不留把柄,这种小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
……
亲情面子,活在这世间上,人人都有诸多顾忌,瞻前顾后,在没有铁证之前,不敢贸然行动,即便手握铁证,也往往为了顾全大局,而后退一步。
然而这“人人”里,不包括卫修。
卫三少骄纵跋扈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从来都不知道“顾忌”二字该怎么写,在涉及到梅衫衫的事情上,更是半分情面都不会讲。
“她把那条蛇带进了周宅,”他看着向澜,“我不管她是什么意图、有没有意图,她吓着我的衫衫了,她就得付出代价。就算是十倍,百倍,她也弥补不了衫衫遭受的痛苦。”
向澜铩羽而归,气得跟周艺抱怨,这个外甥算是白疼了。
周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如果是你怀着孕,受了惊吓,险些一尸两命……任何相关的人,我都想活剐了,也难消心头之恨。”
丈夫素来温和,鲜少流露出这样的狠厉。向澜心惊肉跳之余,又奇异地仿佛有些懂了卫修的心态。
……
到了次日凌晨,梅衫衫的发热总算降了下来。
短短一日,卫修就像是瘦了一圈,眼底黑沉,光洁的下巴上也长出了杂乱的短茬。包括汤梓昊在内的任何人想要替班,他都不肯,只固执地守在床边。
衫衫每次醒来,睁开眼睛,目光仍迷蒙着,都会下意识地搜寻他的身影,在看到他时,明显安定不少。他怕她看不到他,会着急发慌。
物理降温,要持续地擦身换衣,他也不假手他人,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照顾她。
梅衫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嗓音嘶哑得厉害。
“我家卫小鸭,怎么一夜之间长大了?很有落魄艺术家的气质了……”
卫修同样嘶哑着声音,故意用胡茬蹭了蹭她,“我本来就很大!”
梅衫衫笑,想躲,又没力气,只能小声抱怨,“好扎……”
她面色苍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铺陈满枕的乌黑发丝的映衬下,愈发楚楚可怜。卫修在她身边侧躺下,抱住她。
“衫衫……”
她的体温终于不再灼人,而是人体独有的怡人温暖,格外让人眷恋。他倦意上头,眼皮如有千斤重,含糊地喃喃,“我们要有宝宝了……”
“嗯?”
梅衫衫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昏昏沉沉时,好像是听医生这样说过。只是她脑中像是有浓雾翻搅,迟滞的思维无法处理这个惊人的信息。
“天哪!卫静静,”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你还挺牛的嘛!不声不响的,居然一次就中奖了?哎呀,我们家除了大卫宝宝,又要多一个宝宝了……”
揶揄没有得到回应,胸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低头一看,他靠在她胸口上,已然合眼睡着了。
她抚过他眼底的黑青,怜惜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我会快点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有个健康漂亮的宝宝,最好跟爸爸一样漂亮……”
***
到了第三天,伯爵夫人终于听到了风声,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丧母之痛的打击下,她形容消瘦,好容易找到的侄女又出了事,她更是出离愤怒。
“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当着周家人的面,激动道,“依我看,你出院后就到我的庄园来休养吧!那边空气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有蛇,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那只“苍蝇”,显然意有所指。这是在抗议,周家没有照顾好她的侄女。
众人对伯爵夫人的印象,大抵是冲动急性子,饱受焦虑症的困扰,令她甚至略显得有些神经质。只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伶牙俐齿,言辞带刺的一面。
卫修说:“姑姑你别急,有苍蝇,拍死就是了。重要的是衫衫的身体——哦对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衫衫怀孕了。”
“我的上帝!”
伯爵夫人捂住嘴巴,眸中满是狂喜,“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多久了?……噢!”
见梅衫衫面露羞涩,她反应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揶揄,“好吧,我问的太多了。”
梅衫衫更是窘得满面通红。
时间太短,知道了多久……就可以推测出她和卫修的私密生活了啊!
伯爵夫人扫了眼梅衫衫的无名指,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那颗蓝钻,不论大小,还是色彩,都是世间难寻的。
戒指的好坏虽然不代表一切,但能看得出,挑戒指的人是否有用心。卫修的这份用心,她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
她又和梅衫衫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母亲的逝去固然令人伤心,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将为此深深悲痛。然而,孕育中的新生命,是新生的希望,代表着未来无限的可能。
她将满怀期待,等待这个小生命的降生。
伯爵夫人走后,梅衫衫见卫修若有所思,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卫修一脸严肃,“姑姑、老公、弟弟、宝宝,哪个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老公啊。”梅衫衫不假思索。
卫修笑逐颜开,答应道,“哎!老婆。”
“……”
梅衫衫这才反应过来,嗔了他一眼,“小老公。”
卫修:“……”
恼羞成怒地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记,“不许带个‘小’字!”
***
梅衫衫惜命,一向作息规律,注重养生。她的认真自律得到了回报,托她身体状况还不错的福,这一回总算有惊无险。
卫修专门请来的产科专家检查后,确认胎儿状况良好。
“……只是还要多注意,一定要定期做孕期检查,感觉到任何异样的状况,一定要尽快咨询医生。”
梅衫衫总算舒了一口气,卫修也如蒙大赦。
情况危急时,他只想保全梅衫衫,但是,这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的爱情孕育的结晶,他又何曾忍心放弃?
万幸上天垂怜,让他所珍视的都得以平安。
……
梅衫衫出院后,参加完祖母的葬礼,才和卫修一起回国。
明明离开了A城不到一个月,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连呼吸到的空气,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新奇。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就变成了三个,”她感慨,“人生,真是神奇啊。”
卫修笑的得意,“那得多亏了谁?”
“当然是多亏了我啊!”梅衫衫一昂下巴,“那第三个人,可揣在我的肚子里呢!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
卫修不敢说不是。
可究竟想要表功:“我也出力了的!”
梅衫衫扑哧笑了出来。
“好好好,也多亏了我们卫小鸭,”她刮刮他的下巴,“小鸭小鸭,顶呱呱。”
“……喂!”卫修瞪她,“当着宝宝的面,他爸爸不要面子的啊?”
梅衫衫抚着小腹,低头煞有介事,“宝宝,你要记好,爸爸最爱面子了,以后要多多地给他面子哦……”
卫修的抗议声中,周伯指挥着随从,将从英国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分门别类,归置好。
梅小姐一句也没有过问过向宓。
这是一种信心,她相信,不需她过问,卫修一定不会放过伤害过她的人。
事实上,卫修也的确没有放过她。
周伯接到的消息,那位向小姐已经申请了休学,正在接受心理辅导。
这也可以理解。任何人,哪怕再喜欢那种冷血动物,与那么多条——当然,都跟她的亚当一样,没有毒,也没有攻击性——一起生活了十天,都免不了要心理崩溃。
周宅进行过地毯式搜查,在向宓的房间里,找到了碎肉屑的痕迹。这说明,那条蛇在那天之前,就已经醒来,还进食过。
他调来几只警犬,四处嗅过后,发现通风管道中,也有碎肉屑。
有人以此为引诱,引导着蛇,顺着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爬到了卫修和梅衫衫的房间里。
向宓当是以为,顾忌着亲戚颜面,更是因着对周瑾的敬重,怎么也不会有人敢大肆搜查周宅。她想不到的是,卫修第一时间,就不由分说,让人把她裹挟走了,根本没有给她清理证据的时间。
明晃晃的证据面前,向澜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然而,面对精神崩溃的女儿,向宓的父母,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逼着周瑾和卫修,一定要讨个说法。
周瑾直接拿起电话,报了警。
向宓的父母傻眼了。
周瑾能提供给警察,向宓处心积虑,谋杀未遂——至少是伤害的证据,然而向宓毫发无伤,她的骇人遭遇,除了她自己的话外,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两家的关系,基本算是宣告决裂。
但周瑾不甚在意。这种人,就像潜伏在身边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咬一口,还是早日远离的好。能养出这样的孩子,这父母也是糊涂的。
卫修就更不在意了。
“咽不下这口气,欢迎来报复,”他直接对向宓的父母放话,“我就在这里,随时奉陪。”
想到这里,周伯摇了摇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
三月三日,还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是在A城,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仿佛提前让盎然春意笼罩了全城。
A城植物园,被布置成了奇幻想象中才能见到的仙境。葱葱绿植掩映着座椅、秋千,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最中间的花朵拱门后,搭起了一座玻璃暖房,仿佛冰雪宫殿一般。
清灵动人的新娘,披着头纱,缓步走在洒满花瓣的地毯铺就的小径上,仿佛从林中走出的精灵,踏着缥缈仙气而来,不似人间凡物。
等在拱门前的新郎,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新娘,一瞬也不离。
当他终于牵到她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无论是谁,都只能赞叹一句,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这场唯美的婚礼,被世人津津乐道了许久。从英国远道而来的格拉夫顿伯爵夫妇,竟然是新娘的姑姑姑父,更是让许多人跌破了眼镜。
偶尔会有人提起新娘的前一段婚姻,翻出上一次婚礼那少得可怜的照片,无需对比,这显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梅小姐出书吧,教教我们,怎么越嫁越好?我也想要卫少这样的老公嗷”
“首先,你要长得美……”
“我不同意!我不相信卫少只看脸,你们别忘了,梅小姐的画廊上回在双年展的展览有多震撼?在国际上也给咱们A城挣脸了啊!”
“对啊对啊!我听说,她旗下的几个艺术家要在大英博物馆举办展览了?”
“是的,这还是第一次呢!A4Art报道了的~”
“咦?A4Art不是郑影后的走狗吗?好像在诉讼文件里看到过?”
“你孤陋寡闻啦!这个账号独立了,现在是那个叫曹灿的主笔在运营了,内容倒是越做越好了。”
“说起来……郑影后那官司怎么样了?”
“好像还在审理,要等她儿子杀人案的判决先下来吧?”
“啧啧,真是蛇鼠一窝!最好把牢底蹲穿!”
……
卫永德坐着轮椅,也来参加了婚礼。
仪式后,他找到卫修。
“你父亲……他想见见你,你有空的话,能去看看他吗?”
他如同卫修所料想的一样,将坠马事件掩盖了过去,甚至不打算向卫永言提起。看到中风偏瘫在床的弟弟颓唐的样子,他更不忍追究。
只是,以卫永言对兄长的了解,他哪里会想不到,兄长敏锐精明,肯定能察觉是他动的手脚?
兄长能原谅他,他却更加郁郁,身体每况愈下,让卫永德焦心不已。
出乎他的意料,卫修同意了。
卫永德端详着卫修的脸色,转念一想,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如此轻易的答应,不是原谅,而是浑不在意啊。
如果说,刚回国时,这孩子在面对他们,尤其是面对卫永言的时候,还会有无法掩饰的戾气,那么现在,他是全然平静的。
他牵着身边新娘的手,神情一片平和。
他已经有了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组建起新的家庭,很快还会迎来自己的孩子。过去的一切种种,都已翻篇,在他的心中,再引不起半分波澜。
他们这些“亲人”,于他而言,只是无需在意的陌路人了。
而在卫氏,卫修并没有如卫永德以为的那样,独揽大权。他不仅没把卫依卫佑姐弟赶出去,反而大力放权,让他们共担重任。
管理卫氏这样的庞然大物,耗心费力,独霸着权利不放,事事都要亲自过问,那他哪来的时间去黏着老婆?
反正卫依卫佑能力都不赖,他只要保留最终决策权,劳役起堂姐堂兄来,他可丝毫不会手软。
既然姓卫,就得一起扛起这个担子。扛得好,自然能得到与能力相匹配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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