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熄灯后,柳芳菲躺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有件事她就是想不通,她不明白秦克成那么对她,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不说,还百般讽刺、挖苦甚至侮辱,换了别人她早就恨死了。
可是她好像一点儿也不恨秦克成,虽说他对她说那些难听话的时候她很生气也很委屈,但她并不恨他,也不厌恶他,不但不恨也不厌恶,有时候她甚至还觉得他说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比如今晚他说她占了医学生的名额却一心想做歌手的话,她听了以后就觉得很扎心,甚至有一种犯罪感,觉得自己很对不住那个被她挤到了瑞川医大门外的那个人,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是不来滥竽充数,瑞川医大便会再招一个立志当医生的学生进来,而那个学生将来说不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医生。如此看来,她很可能间接扼杀了一个优秀的医生,想到这里柳芳菲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20】
话说期末考试一眨眼就到了,再一眨眼就考完了,又一眨眼成绩就出来了。
拿到成绩单柳芳菲别提多灰心了,没考正数第一也罢了,倒数第一难道是坏运气特意来黑她的么?倒数第一也罢了,解剖用得着那么恶狠狠地补刀吗?
新校区临床医学系两个班一百多号人居然只有她柳芳菲一个人挂科,还有没有天理了!
别看柳芳菲平日里口口声声说什么她不怕挂科,就怕不挂科,只有挂科才能证明她读不好医科,只有挂科爸爸妈妈才能放她去唱歌之类的话,可当真挂科了她才发现,那些话根本就是用来骗人的,或者说是用来骗自己的。
原来她根本不愿意挂科,因为挂科真的很丢脸啊,她最怕丢脸了!
尽管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什么学霸,可也不是所谓的学渣。在进这个倒霉的瑞川医大之前,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很用心地学习,并且一直都是优等生。
像倒数第一、挂科这种事她根本没有经历过。如今经历了才知道,这骇人听闻的成绩跟在背后插着牌子游街示众没差啊!
柳芳菲只觉得没脸见人了,更别提见秦克成了。她想万一见到秦克成他势必会提到她当初吹牛要考第一的事,到时候她恐怕得找根细绳直接上吊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被秦克成撞见,好歹躲过这个暑假再说。
等过了这个暑假,秦克成说不定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虽说以秦克成的记性,是不大可能忘记什么事情的,但总不会比现在记得更清楚就是了。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为了避免与秦克成遭遇,柳芳菲决定尽快溜之大吉。
尽管离正式放假还有好几天,但柳芳菲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通过QQ向辅导员请了假,为了避免跟舍友之外的任何同学遭遇,柳芳菲特意起了个大早,偷偷地离开学校回家去了。
柳芳菲刚回到家,去边境哨所慰问演出的爸爸柳振声和妈妈梁文倩也回来了,夫妇俩进门后一眼看见女儿正坐在沙发里出神。
“菲菲,你回来啦?放假了?”已经二十多天没见到女儿的梁文倩在见到女儿的一刹那,满脸的疲惫瞬间被温暖的笑容取代了。
“你们俩总算回来了,我和爷爷都快忘了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滋味儿了!”柳芳菲立刻像小鸟一样飞向爸妈并叽叽喳喳地说道。
“过来,让妈妈抱抱,想死妈妈了!”梁文倩一脸宠溺地说。
“我也想你!”柳芳菲连忙跟妈妈拥抱了一下。
“也抱一下爸爸好吧?不然爸爸会妒忌的!”柳振声忍不住也向女儿伸出手臂。
柳芳菲于是转身又跟爸爸拥抱了一下。
“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柳振声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女儿最不想说的部分。
柳振声不问还好,这一问不禁把柳芳菲心底里积压的所有不愉快都勾了出来。一整学期都被解剖课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说,考试还挂科了,柳芳菲是打心眼儿里憋屈。
想到下学期还有解剖课,而且据说更难了,加上联想起师姐讲的解剖狗狗的过程,柳芳菲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疯掉了,于是干脆把眼一闭心一横,跟爸妈摊了牌。
“我也不想瞒你们,这次期末考试临床医学系两个班我考了倒数第一,而且解剖还挂科了,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是挂科吧?”柳芳菲说道。尽管她这么说的时候一直在故作镇静,可心里却十分忐忑。
她真怕老爸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一巴掌扇过来,虽说她从小到大从未挨过父母的打,可她总觉得她可能会因为离开瑞川医大挨一次打。尤其是联想到爸妈当初逼她考瑞川医大时那种决绝的、根本不容商量的态度,她便越发觉得自己不可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挣脱瑞川医大这个枷锁!
“你当初是靠特长加分才考进瑞川医大的,别人成绩本来就比你好,考倒数第一也正常,没什么的!解剖挂科就挂科吧,以后再努力些好好学就是了!”柳振声并未表现出丝毫震惊或是愤怒的情绪来,而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听了老爸的回答,柳芳菲竟有些失望。虽说糟糕的成绩让她很是忐忑,但她到底还是希望爸妈跟她发脾气的,因为他们发脾气她才好跟他们撕破脸,才好就唱歌的事讨价还价。他们不发脾气,反而不好办。
然而不好办也要办,总之,那个瑞川医大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读下去了,她要唱歌,要去做歌手!
“反正瑞川医大我是读不下去了,我准备辍学去唱歌了。”柳芳菲鼓足勇气说。
“考试没考好,一时消极在所难免。菲菲,你先不要冲动,冷静一个假期再说好不好?”或许是因为才在外面演出回来,有阵子没见到女儿了,父亲的态度和语气都出奇地平和。
柳芳菲当然知道父亲平和的态度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明白父亲并没有放弃让她继续在瑞川医大读书的打算,她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她决定破釜沉舟。
“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我,我根本没冲动,我现在冷静得很,可以说离开瑞川医大去唱歌是我迄今为止做出的最冷静的决定。”柳芳菲态度坚决地说。
“你这孩子,又任性了!”梁文倩忍不住嗔怪女儿道。
“我哪里任性了?我要是任性当初就不会听你们的话报考瑞川医大了!”柳芳菲回道。
“爸爸妈妈刚巡演回来,很累。菲菲,你让我们先歇歇,咱们改天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爸爸再次用起了缓兵之计。爸爸实在太会用计了,尤其是缓兵之计,用起来得心应手。
柳芳菲有时候甚至想,如此善用计的爸爸在部队文工团唱歌还真是埋没他了,他没准是个被唱歌耽误的军事家!
“不要觉得只有你们累,我也很累好不好?我不要改天,就今天,就现在,我们把话说清楚。我再说一遍,瑞川医大我不读了,我要去唱歌!”柳芳菲固执地说。
“你这个丫头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实话告诉你,瑞川医大你读也得读,不读也得读,这件事没商量!”一直态度平和的爸爸终于被女儿惹得发火了。
听了爸爸这话柳芳菲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妈妈。
“菲菲,你再坚持一下,再读一年看看。”想不到妈妈也用起了缓兵之计,柳芳菲不禁委屈地想,怪不得这两个人会成为两口子。
“我就是坚持不下去了嘛!”柳芳菲小声咕哝道。
“怎么就坚持不下去了?读个书就那么难吗?再难能难过边防战士?能难过一线工人?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好,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难!”爸爸忍无可忍地怒吼道。
被爸爸这么一吼,加上糟糕的考试成绩带来的委屈和耻辱憋在心底里没处发泄,柳芳菲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我说过我不喜欢读医科,你们偏要我读,现在读成了笑话,你们高兴了?满意了?我反正再也丢不起这个人了!反正开学我也不会再回瑞川医大去了!”柳芳菲一边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爷爷本来一直在书房里专心写谱子,儿子儿媳回来都没出来,这会儿听见孙女的哭声连忙跑了出来。
“你们俩个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有个女儿不知道咋折腾好了!菲菲不喜欢读医科干嘛非要逼她读呢?明明一家子都是搞音乐的,偏要孩子学什么医,真不明白你们俩到底抽什么风!”老爷子见儿子儿媳刚回来就把孙女惹哭了不禁也发起了脾气。
“爸,正因为一家子都是搞音乐的,我们才不想让菲菲再做这一行了!我们也知道菲菲喜欢唱歌,可是喜欢唱歌不一定非要做专业的歌手嘛!做医生也能唱歌,可做歌手能给人看病吗?会唱歌算什么真本事?会治病救人那才叫真本事!”柳振声连忙解释道。
“会唱歌怎么就不算真本事了?不算真本事你们俩个能靠这个养活自己和孩子?”老爷子忍不住气哼哼地质问。
“爸,您得承认做医生和做歌手获得的社会尊重度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希望菲菲将来能有一技之长,无论社会如何变革,都能生存,都能被尊重。至于唱歌,并不是不让她唱,业余歌手也是可以唱歌的嘛!”梁文倩忍不住插话说。
“问题是这是你们的想法,你们问过菲菲的想法吗?菲菲凭什么要按你们的想法活着?”老爷子继续质问道。
梁文倩不好跟公公顶嘴,加上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心疼,于是忍不住伸手将女儿拉进怀里说道:“妈妈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你一直很努力。菲菲,这次考试成绩不好不要紧的,你要知道你已经很棒了!每次妈妈在单位跟同事说起你都特别的骄傲,有几个人唱歌这么好听还能考进医大的?我女儿偏偏考进去了!当然,妈妈不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才让你考医大的,妈妈也不是非要逼你怎么样。要不这样吧,这个假期妈妈先给你报名参加一些比赛,你先体会一下唱歌和做歌手是不是一回事。等你体会过了,再认真考虑要不要回瑞川医大去读书,好不好?”
听了妈妈这话,柳芳菲一肚子的委屈总算得到了些许平复,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好。”柳芳菲哽咽道。
☆、【21】
说来也巧,瑞川电视台准备在暑期推出一档叫《新唱将》的综艺节目,正面向全国选拔歌手。梁文倩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替女儿报了名。
柳芳菲开始对妈妈答应她参加歌唱比赛的诚意还有所怀疑,而当她拿到比赛通知时,她才相信妈妈终于肯让她在成为歌手的路上做一点尝试了。柳芳菲深知机会难得,不可错失。万一这次比赛自己没能进前三甲,爸妈便会以此为借口让她安心回瑞川医大读书。
为了能够如愿退学去做歌手,柳芳菲决定全力以赴。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早起练声,吃过早饭便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团里接受专业的歌唱指导和训练,晚上除了跟爷爷一起写歌还要反复练习弹钢琴和吉他。
比赛前这半个月,柳芳菲的世界完全被音乐占据了。正在天南海北过暑假的舍友、同学、跟她同城但彼此没有任何联系的秦克成、令她生厌的解剖课、过了熄灯时间还座无虚席的自习室……瑞川医大以及跟瑞川医大有关的一切都在音乐声中渐渐地远离着她。
随着比赛日期的渐渐临近,柳芳菲的心渐渐被粉红色的梦充满,再充满——冲出重围,一举夺冠,施施然上台领奖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地上演,她的情绪被脑海里不停上演的这一幕鼓舞着、激励着,使得她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柳芳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并终于自信满满地等到了比赛的日子。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但没能进入三甲,甚至没能入围。不但没能入围,她甚至没能得到一个真正的演唱机会……而这一切都因为她遭遇了一位奇葩评委。
这位奇葩评委名叫何敏,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虽说有点名气,不过名气不大。
别看名气不大,架势摆得却足。或许是更年期提前的关系,何敏不但脾气暴躁、性情乖戾,而且嘴巴又黑又毒,什么难听说什么。
由于比赛尚且处在海选阶段,只有评委没有观众,何敏便愈发没了顾忌,摆出一副生杀大权尽由我掌握的派头来,嚣张得紧。
何敏不但对参赛选手们横眉冷对、颐指气使,就连看选手的眼神都透着怨恨,仿佛选手们不是去比赛的,而是去抢她饭碗的一样。虽说除了何敏还有另外两位男评委在,但因为另外两位评委年纪轻些,加上海选人太多闹得心情疲惫懒得多说话,所以场面彻底被嚣张的何敏掌控了,而两位男评委就好像庙门口用泥塑成的哼哈二将一样,完全成了摆设。
柳芳菲抽签抽到的是五十二号,所以是第五十二个上场的,这意味着她前面有五十一个参赛选手。这五十一个人有一半都是笑着上去哭着下来的,有些选手甚至只唱了一两句便被何敏轰下台来。下来之后大家难免要交流一番,柳芳菲虽还没有上台,但听其他选手说起何敏的德行,心中已然有了不满和愤怒。
终于轮到柳芳菲上台了,因为对何敏印象不好,所以柳芳菲上台后一直没笑。
“一分钟的自我介绍,开始吧!”何敏看也没看柳芳菲便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我叫柳芳菲,瑞川医大一年级的学生……”
“你是医科生?”明明说了是一分钟的自我介绍,可柳芳菲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何敏给打断了。
“是的。”
“既然是医科生,为什么不专心读医书,而是三心二意地跑来唱歌?”何敏忽然抬起头看着柳芳菲冷冷地问。
“因为我喜欢唱歌。”柳芳菲回道,面无笑容地。
“喜欢唱歌?好啊,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喜欢唱歌的?”
“老师,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柳芳菲被何敏的这个问题问蒙了。
“喜欢一样东西总要在行动上有所体现和表达吧?连问题都听不懂还参加什么比赛?”何敏皱着眉头说。
“因为喜欢唱歌所以来参加比赛了,参加比赛就是我的行动啊。”柳芳菲回道。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问你什么?我在问你究竟为唱歌付出了什么,既然喜欢就应该有所付出不是吗?可你付出了什么呢?你有专注于唱歌吗?你没有!专注唱歌的人怎么可能去读一所跟唱歌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大学?所以,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唱歌。你只是嘴上说喜欢,骨子里却瞧不起歌手,所以不想把唱歌当职业,却又想借唱歌出名!说真的,我最烦你们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了!”何敏忽然提高声调并用很不屑的语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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