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直,她以为他会有办法,只不过都是她自己以为。
这可怎么办?
薛云希一声接着一声地哀叹,觉得这婚事就像一块粘糕,沾的她浑身都不舒服,连同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不会注定了要与那骚包将军结亲吧?
记得八岁那年,她是见过风顷棠的,那时他也就是个毛孩儿,见谁都不放在眼里。这都多少年过去,他就算站在眼前,她也记不住他的模样。宮宴上瞥过一眼,长相没瞧得清楚,只看到一身戾气,邪乎的很。
这样的人,她怎能说嫁就嫁?
不止这婚事惹她烦,近日还有更糟心的等着她。想她自出生至今,谁不是上赶着讨好?外出好容易遇上一个看得上眼的,竟还敢嫌她。这都许多天过去了,自他走后,这怀安城内外都被仆役们翻了底朝天,可任她怎么寻,愣是连人影都不见半个。
这个长公主做的,可真不是一般的窝囊。
薛云希身心俱疲,颇显无力地斜在几案上,尽量放低声音道:“表哥,求你了,帮帮忙罢。”
她突然这么软声细语地撒起娇,闻亦只觉得脖颈渗凉。不止他一人,连同怀中骨碌着两只眼睛,安静不语的司檀都肩头一颤。
忽然眸中闪过一道明光,薛云希将求助的可怜视线转移在司檀身上。能让表哥如此珍视,定然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若她请求,他就算再不想插手,也不会无视。
薛云希往司檀面前凑了凑,狠挤出两滴珠泪,苦兮兮道:“小表嫂,表哥不管我,你也不管吗?你就真的忍心看我就年纪轻轻的,就嫁给一个恶魔?”
她这种语气,这种眼神,让司檀的心头浮起一重又一重的迷蒙烟云。
大长公主的名号谁人不知晓,性情如何也常听人谈论。而今她以这种眼神望着她,态度也是急速转弯,她只觉肩头发寒。眉头一蹙,微微抬眸看向闻亦,黑漆漆的眼睛里除了有些无措之外,便是疑惑与探究。
风顷棠不是什么好人,她心里很清楚,闻亦也清楚。现在回想起之前他的轻薄,司檀都是恐惧的,感觉心头骤然一滞,整个人的神经都在拼命紧绷。
可闻亦既然知晓,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来?司檀不解地盯着闻亦的眼睛,黑溜溜的墨瞳眨也不眨。隐约中,她好像看出他在生气,可她也说不清这团火气自何处来。
闻亦揽着司檀的手往里又紧了紧,视线在扫过她圆润的小脸时,面容渐渐轻软下来。他笑着问:“一个上将军,一个长公主,难得匹配。这样好的姻缘,你忍心棒打鸳鸯吗?”
好姻缘?司檀更是糊涂了。
压抑许久,心中本就郁结难舒,一听他这话,薛云希毛发都炸了起来。她“啪”的一声拍在案上起了身,眸中的水汽顷刻间回拢之后,被一团烧得极旺的明火取代。
薛云希咬牙切齿地瞪着闻亦,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几个窟窿出来。许久火势不熄,她狠狠道:“闻亦,你再说这屁话,我掀了你的屋顶!”
闻亦像是故意的,目光落在司檀因疑惑紧缩起的脸蛋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掀吧,掀了也得嫁。”
“你……”
胸中火气翻涌如潮,薛云希被闻亦气得原地打转几圈。左看右看无处发泄,伸起一脚揣在廊架下的一株山茶上。这一脚力度不大不小,使得绿叶瑟瑟抖落一地,有断枝迸射,触地弹起,就落在司檀身旁。
好恐怖哦。司檀吓得心头一紧,慌忙往闻亦怀里躲了躲。她真怕这位脾性古怪的长公主火气降不下去,再一脚踹在她身上。
闻亦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随她发疯,咱们不理她。”
“你真是气死我了!”原本是要找救星,谁知竟是自寻闷气来了。薛云希恨不得咬断了闻亦的脖颈解恨,绷着唇朝他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以后本公主再也不来了!
直到薛云希阔步迈出远门,闻亦也没留一句,像是个无事人一样,一手揽向司檀的腰,一手添茶递于唇边浅饮。
司檀自他怀里退出来,转身正对着他含着暖光的眸子。两只暖烘烘的小手缓缓慢移,覆在他放空的手背上。寒气自手心一路无阻,顺着两臂直达肩头。她小声道:“闻亦,你今日怎么了,是生气了吗?”
闻亦原是想否认以使她宽心,可低眸时,恰好撞上她眼中如粼粼清池般的真切。稍一浅思,就将这念头迅速掐灭,他面露愁色,点头道:“嗯。”
漠然良久,司檀眉间凝着一股子疑惑问道:“你因何生的气?是长公主惹你了?”
有疑不解,埋在心头总是不太舒服。闻亦知晓她的好奇心浓,笑着回应说:“她是惹了我,整好今日可以寻机逗逗她来解气。”
他可真幼稚,比她自己还幼稚。司檀撇撇嘴道:“她好像当真了。”
闻亦噗嗤一笑,“她当真了更好。”
“好坏哦!”司檀不知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是什么味道,眯眼笑着,轻轻往前挪了挪。
她抽出一手有些笨拙地自他腰间束带向后滑去,带着一股温热,颤颤环着他的腰身。小脑袋也顺势靠了过来,鬓角低垂的珠玉随她而动,一下下撞击着闻亦的脖颈,同时也撩拨着他原就不太·安宁的心间。
另一只绵绵的手紧紧抓向他五指,携缕缕温软袭来。她说:“你别生气了。”
闻亦心头一漾,骨头酥软,道:“好,不生气。”
一说不生气,司檀收神,立马就退了出来。
温软离身,胸前一片空落。闻亦这次是真不高兴了。不待司檀挪动,揽臂就将她又拥过来,“我若不生气,你就不想抱了吗?”
司檀抬眼正对上他灼灼似火的黑眸,脸颊臊红。她方才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一些,回了神发觉自己过于不懂矜持,这才要退出来。且他的怀抱有些凉,抱着冷。
她摇头否认,“不、不是。”
闻亦忽然就笑了,禁不住地,手臂收了再收,直到她紧紧贴在身前才罢。
腰间的力道太紧,司檀有些不太舒服地撑着他冰凉的胸膛,两手紧攥他的衣袍。可僵持许久,这力度也没松下。两臂撑的有些酸痛,司檀终于泄气松了手。
闻亦不动声色地勾起唇瓣,下巴微低,清浅的吻便落在了司檀的唇上。
“唔……”司檀睁大眼睛,眸中蕴起一波又一波的不知所措。
虽说闻亦已经好几次倾身过来吻她,可她还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脸就在咫尺间,两唇瓣带着几分湿软紧紧贴合,浓重鼻息相互缠绕,司檀心口怦怦乱撞,两眼一片迷茫,头脑也是空白非常。
嗓间一涩,司檀回咽一口气,发烫的双唇轻轻一动,犹如一枚尖细银针刺向闻亦心间,刺挠酥麻席卷而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弧,托着她滑嫩后颈的手掌加大了力度,这含着柔情蜜意的亲吻亦随之深了又深……
☆、渐成依赖
入秋多雨, 潇潇如绸丝,轻而缓,一下便是几天。淅沥雨水冲刷下, 淡了尾夏的热烈闷烦, 寒气默然侵袭,天幕渐暗时, 更是凉得瑟缩不已。
一遇转季,司檀体虚, 本就易生不适。加之她喜欢坐在廊下玩水, 累了就趴在席上昏睡。院中阴凉, 时有冷风袭来,她自己不自觉地就着了寒。
这风寒说猛不猛,可也折磨的她夜里睡不安稳。闻亦遣丘管事找大夫来看过, 开了药。有闻亦在身旁,司檀心下安稳。她也听话,凡是端来的汤药,一口不剩的都喝下去。
可即便如此, 这风寒也毫无退散的趋势。白日勉强有些精力,还能在院中闲逛,偶尔还捯饬花草。可一到夜里就严重许多。躺在榻上, 浑身发热,且有虚汗不停地冒出来,烧得她整个人像块炭火一样。就算紧紧贴着闻亦,借凉气渡热也不行。
这一病, 便是四天。原本计划乞巧出游,先到云天山赏秋景,饮清菊酒,再转去城外别院小住。可这风寒一来,一切安排都要后移。
不能去了,司檀本就浑身无力,心情更是坠入谷底。闻亦好说歹说开导,也没能将她那分欣然重拾回来。看来这病不好,不得出府,是真抹她的兴致了。
无奈只得找了胡冥来。
一提到胡冥,司檀就要想起他说要将她蒸了蘸酱,总感觉他一笑就是要吃人。司檀从心里惧怕他,哪敢让他来瞧。
胡冥已经进了门,司檀却是钻在棉被里死活不出。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都不露一点,任闻亦怎么哄都不行。
胡冥见此哀叹不已。活了七十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一直以来,不知多少病患求着他出手都不得他许诺半句,头次给人瞧病,她不觉得难得倒也罢了,竟还缩着拒绝。
不就是之前吓唬过她吗?还真是小气。
见闻亦好言哄着都不行,胡冥执一枚银针默声行至榻前,道:“小豆芽,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拿针隔着棉被乱扎了。这银针够长,可是很容易就能戳破的。”
见棉被中的蠕动静止下来,他噙着笑继续吓唬她道:“只是可惜,我若看不真切乱扎,戳在哪就没什么把握了,可能一不小心就戳在脸上,或者是在腿上。”
他故意拖长声线,营造出一股邪恶阴凉的气氛,“我这就扎了哦——”
司檀忽地一下就从棉被里探出头,吓的脸色发白,肩头止不住地就在抖动。两眼含着包莹亮剔透的水汽,可怜道:“你别扎,我出来还不行吗?”
这老头子这样凶,万一真的乱戳,将她扎死了怎么办?
她侧目看一眼眉间蕴着几缕忧愁的闻亦,眼神颇多眷恋。
呜呜呜,她还不舍得死。
闻亦唇角浅勾,探手拉过她还在颤抖的手,道:“别怕,他吓你的。”
“又吓我。”司檀揉去眼眶的湿热,低声嘟哝着往闻亦怀里躲了躲。
她躲归躲,瞥见胡冥凶巴巴的,心里不免恐惧。可靠着闻亦又觉得安全,就算再不愿,也还是乖顺地伸了手出来给胡冥把脉。
胡冥放回银针,收了面上故意流露出来的狰狞神色,难得一本正经起来。稍作一番查探,他阴着脸埋怨:“急吼吼将我拽来,还以为多严重的病。”
“到底是怎么了?”闻亦揽着司檀,问道。
“这小豆芽最近玩水了吧?触水生凉,侵体成寒,你这院子这么阴,能不发热才是奇怪!”说罢,回身自针囊中再拔出一枚纤长银针,缓步向着榻沿走来。
司檀紧紧盯着那明晃晃的针头,忽地就记起儿时被人掳走时,那粗汉也这么拿针扎过旁人。背上泛起一阵阴寒,她抖着嗓音小声问道:“你、你干什么?”
“这有什么怕的!”胡冥不耐再上前一步,趁着司檀还未有所意识,抓了她绵软的手出来。
转季触水寒气侵体时,只晚间发热,白天身体无异。这与寻常风寒有所不同,饮再多苦药都无济于事。只需放血饮热茶,一招即可痊愈。
司檀怕他胡来,使劲想要挣脱。可胡冥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拿着银针,定神朝着她食指指腹上戳去。
司檀急的要哭出来,泪眼朦胧地望着闻亦。闻亦含笑扳着她的肩头,语气轻柔,道:“别怕,他医术很好。”
司檀半信半疑,心头揪起一团,往闻亦怀里再缩了缩。
指尖先是一阵刺痛,再是一阵紧绷。待司檀借着缝隙看去时,胡冥使劲捏着,挤一抹暗红血滴出来。
“血色变黑,还真是不差!”语毕,又接连几针换向其他手指,不出所料,涌出血的皆显暗红。
“烧些姜茶给她,明日必然痊愈。”胡冥交代了这么一句,也不做停留,收拾过针囊便抬步离去。
风寒不用饮药,就这么一戳就好?
司檀原是不信,可喝了姜茶睡上一觉,晚间真的不再发热了。且浑身轻松不少,头也不再显沉重。
还真是神奇。司檀在心内默默地消了对胡冥的诸多敌意。
不过,一想起那座邪乎的石屋,她还是会有恐惧。
翌日一早,迷迷糊糊中,司檀发觉神思舒展,不如前些日子那般睁目就晕眩,因风寒带来的种种不适也在一夜间消失无踪。
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秋游了?司檀心内一喜,还未睁眼,她便勾起双靥,习惯探手往榻沿摸索。
闻亦又不在。
也不知近日他在忙些什么,好几次醒来时他都出了门。司檀收了手,略显失落地往棉被里钻了钻。
算算两人成亲也才过一月,这期间,闻亦待她极好,事事入微。她也渐生依赖,好似在她心里,晨起睁眼能看见他在身旁,就安心不少。
在棉被里磨蹭许久,直到暖阳投射进窗,满屋映黄时,才懒懒下了榻。
卓焉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听到动静才轻声推开房门,迈步跨进,入眼便见司檀围坐在木台上。卓焉上前道:“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嗯,好了。”司檀漫不经心应了句。
今见她面色转红润,卓焉轻舒口气。前几天她不舒服,一直都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整日好没精神,面色亦是蜡黄难看。原本圆润的脸蛋塔拉着,好似养的那些的肉都给还回去。
总算是好了,没想到那个古怪的老头子还挺行。卓焉轻声一笑,自柜中取一件薄衫出来。
换衣、梳妆、早膳,往常皆是木缘与卓焉二人配合伺候,可今日自下榻起,独卓焉一人在来回奔忙。司檀疑惑,待卓焉招呼了室外仆役撤去几上残羹,轻声问道:“木缘不在吗,就你一人?”
卓焉笑着回应道:“她呀,与小姐一样,也是换季着了寒,侯爷怕她将病气再过给小姐,今早便准她休假在房内。”
“可找大夫瞧过?”
卓焉摇头,“奴婢也不知。之前听人说木缘姐姐不喜饮苦药,想她就算找了大夫也没什么用。”
司檀眉头微蹙,呢喃道:“不喝药,病怎么会好?难不成,她也与我一样?”
卓焉也是不知。
左右等着都不见闻亦回来,闲着无事,司檀便同卓焉一起,带着几道可口甜点,去后院探望木缘。
自木缘到这院中,上上下下均无疏漏,伺候的很是尽心。虽说她不如卓焉常与她玩闹,可她亲和体贴,又恭敬,性子是好的。
凡是对她好的,司檀看得清楚,也多少都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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