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竹林子前,有一个砖砌的小屋子,墙壁破旧,屋檐下挂着蜘蛛网,窗户是生了锈的铁栏杆,透过栏杆朝屋子里望去,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宁疏距离那屋子不过两三米的距离,突然,铁栏杆上出现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死死抓住那栏杆。
“我的妈呀!”狗娃吓得躲到宁疏身后。
宁疏死死盯着那双手。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白皙,修长又细瘦,手上有青色的血管脉络,凸显出来。
慢慢的,铁栏杆黑窗后面,隐隐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
那女人看上去蓬头垢面,脸色很苍白,嘴唇很干,还有裂缝,脸很瘦,但是眼睛很大很大,圆溜溜的,眼神闪躲。
“姐,是人是鬼呐?”狗娃不确定地问。
“大白天哪来的鬼,她是人。”
看起来,似乎却比鬼还不如。
宁疏皱着眉头,与铁栏杆里面的女人对视了很久。
可以确定,刚刚她感受到的那股悲伤绝望的情绪,就是这个女人的。
女人倏尔又怯怯地后退几步,隐没在了黑暗中。
“姐,你看,门上有锁。”
果然,那间黑屋子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大铁锁。
那女人是被锁在屋子里的。
“姐,有人来了。”狗娃听到脚步声,着急道:“快走吧,不然会被当成贼的!”
宁疏死死盯着那铁栏杆,挪不动脚步:“为什么要把活人锁起来,为什么要囚|禁她?”
狗娃生拉硬拽,拽不动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狗娃着急道:“姐,走了,主人家回来了!”
宁疏刚转身,便看到隔壁邻屋有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妇人,端着碗从邻居家里出来,走进了自家院子。
估摸着是在邻居家吃午饭。
她进屋,看到宁疏和狗娃两人站在自家院子里,诧异问道:“你们是啥人,怎么在我家院子里。”
“那个。”狗娃指着院子里的枣树:“我姐爱吃枣,我们...买枣。”
“枣还没熟呢,不卖,快出去!”
“马上就走,抱歉抱歉。”狗娃生拉硬拽,拽着宁疏离开。
宁疏路过那妇人跟前,突然甩开了狗娃的手,质问那女人道:“你为什么要把人锁起来。”
那妇人脸色一变:“你说啥!”
宁疏指着那间上了锁的黑屋子:“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女人关起来。”
“那是我家媳妇。”那妇人解释道:“脑子有毛病,伤人,只能关起来。”
“有病为什么不送医院?”宁疏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们到底是谁啊?管得着吗?快走快走,不然我叫人了!”
“这就走。”狗娃拉着宁疏离开了院子:“走啦,别管了。”
回去的路上,兴许是被那女人的情绪影响,宁疏一直闷闷不乐。
狗娃想着方儿逗她开心,没用。
“那女孩不是精神病,她眼睛很亮。”宁疏喃喃说道:“那妇人在骗我们,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狗娃连忙拉住她:“回去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要人家媳妇拐走?”
“这是囚|禁!是犯法的!”
联想到上一世的经历,宁疏受不了这样的。
“你别冲动,现在去也于事无补,如果真的是囚|禁,你去跟人家讲道理讲法律,人家也不会听啊!咱回去打听打听,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家人什么情况,一打听,准能知道。”
宁疏看向狗娃,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考虑周到。
她按捺住激愤的心情,跟狗娃回了家。
她们住的是舅妈娘家人的亲戚,当晚宁疏便问了狗娃的小姨,小姨告诉她,那家人姓陈,儿子二十六了,是个弱智,一年前跟人贩买了个城里姑娘当媳妇,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
不过那姑娘性子烈,被卖到这里,一年跑了五六次,每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跑,只能把她关起来。
狗娃他小姨说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宁疏早已经气得手抖。
“这是犯法的!”她说:“难道就没人报警吗?”
“哎呀我的好闺女,可不敢瞎陈闹!”狗娃小姨道:“这村子好多人家都买了媳妇,谁要报警,就是跟整个村子里的人作对呢!”
这回连狗娃都听不下去了:“这也太过分了吧,人又不是牲口,怎么买来像牲口一样关起来。”
“不然你让村里头那些单身男人咋办?”狗娃小姨说:“村里的女孩全部进城打工,男人找不见媳妇,不买咋办?”
“我要报警!”狗娃激动地说。
“报警有啥用。”小姨轻松地说道:“咱这天高皇帝远,警察压根不管。”
狗娃还要说什么,被宁疏拉住了。
“多说无益,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个女孩给救出来。”院子外面,宁疏对狗娃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咱不能硬来。”狗娃道:“不然很可能弄巧成拙,人救不出来,反而让对方警觉,把人藏起来,就糟糕了。”
“你有办法吗?”宁疏现在已经不能思考,她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此不冷静。
她开了天眼,能够感受到别人的情绪的变化,但都是很浅很淡的,如果不是刻意,几乎是可以忽略。
这个女孩绝望的情绪,太强烈了。
她感同身受。
狗娃说道:“这样,咱们今天晚上再去那家探探,最重要是跟那女孩搭上话,问问她的情况,咱帮忙联系她的家人,这样不会闹大,神不知鬼不觉的,家人一来,带上警察,就能把人救走。”
“太慢了。”宁疏说:“我现在就想带她走。”
“姐,陆大哥跟我讲过一句话,叫欲速则不达。”狗娃教训起宁疏来:“你想想,我小姨,还有我外公外婆他们都在这村,要是咱闹大了,让他们在这村里以后怎么生活?”
的确,如果强行把人带走,很可能会出问题,整个村都在买媳妇,肯定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到时候闹起来,不好收场。
宁疏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点点头,承认狗娃说的都对。
“就按你说的,咱们晚上再去探探。”宁疏撸了撸他的脑袋:“你这家伙,关键时候脑子还是很够用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大哥是谁。”
“你就这么喜欢陆铮啊?”
“我特崇拜他。”狗娃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很聪明,又帅,人还没架子,不像别的富二代,鼻孔朝天。”
“没架子?”宁疏笑了笑:“那也只是对你,换别人试试,正眼都不会看。”
陆铮很高傲,眼睛里是没别人的。
狗娃故意问宁疏:“那我有啥不同?”
宁疏漫不经心道:“你是我弟嘛。”
狗娃笑了起来:“噢,我是你弟,所以陆铮眼里有我。”
“......”
宁疏自个儿把自个儿套进来了,她决定立刻结束这个话题。
晚上,月上柳梢,狗娃跟宁疏悄悄溜出院子,朝着陈家走去。
☆、深夜营救
夜深了, 天上无星无月,村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小孩的啼哭。
宁疏和狗娃趁着家人熟睡以后,偷溜出家门,来到陈家大院儿外面。
陈家不算有钱人家,宅院也是破败萧条,狗娃带宁疏, 轻而易举便翻了墙进去。
院子里空落落, 有条大黄狗, 听到动静, “汪”地叫了声,宁疏额头上红痣闪过一道光,那条大黄狗顷刻噤声, 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窝,不敢乱吠。
狗娃在边上放风, 宁疏来到那个黑乎乎的屋子前, 手电光往里面射了射。
那女孩察觉到动静, 从床上爬下来, 走到窗边。
宁疏听到了锁链叮叮咣咣的声音。
他们竟然拿锁链锁着她。
像狗一样。
“救命!救救我!”那女孩冲到窗边,双手紧紧握住栏杆,急切道:“求你救救我!我不是这里的人!我被他们关起来, 我想回家!”
她呼吸急促,满脸狂喜。
并不是白天里见到宁疏时候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在宁疏离开之后,她听到了宁疏和那妇人的对话, 心里头一合计,觉得宁疏可能帮到她。
“你别急,我会救你,你还记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地址电话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联系家人。”
“我记得我记得!死都不会忘!”那女孩急切地说道:“我叫吴青青,陕西铜胡县吴家村的,我爸妈在广州打工,我以前在广州念中专,后来…后来毕业了,遇到一个女人,说要带我去深圳找工作,我就跟着她一起去深圳…我们去招待所住了一晚,等我早上醒过来,已经在这里了…”
吴青青虽然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不过精神还算正常。
“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呢?”
“我爸叫吴大江,他的手机号是1879302846x,他们住在广州的黄家路38号。”
宁疏快速记下了这些信息:“你放心,我会立刻帮你联系家人!”
吴青青目光紧扣着宁疏,仿佛她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对宁疏说:“你会带我离开吗?”
宁疏还没来得及回答,狗娃冲她低声喊道:“屋子里灯亮了,姐,问好了没!”
宁疏只好对吴青青道:“我要走了,你放心,我会帮你联系家人,让他们带警察来救你!”
“啊!你不要走,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宁疏无奈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离开,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丢下你,我会救你的!”
“姐!你快点,他们出来了!”
吴青青兴许也知道,现在宁疏救不了她,只好说道:“那...谢谢你。”
宁疏跟狗娃翻过院墙,离开了陈家。
当天晚上,宁疏回去以后立刻用手机拨打了吴青青给她的电话号码,可是那边却传来了停机的提醒。
这个号码好像已经没用了。
宁疏记得狗娃他小姨说,这个吴青青是一年前被拐卖到上坪村的,丢失了一年,兴许她的父母离开了原住地,换了手机号码也未可知。
联系不到她的父母,这可怎么办?报警么?
告诉警方,在上坪村有被拐卖囚|禁的女孩,让他们赶紧过来救人,这似乎也行得通。
宁疏跟舅妈说了这件事,舅妈却显得比较悲观,告诉宁疏,在偏僻山区,买媳妇这种事太常见了,如果不是有家人报案,当地派出所是不会出动警力。
因为如果要救人,指不定十家里就有四五家的媳妇,都是买来的。
根本救不完,而且很多妇女,尤其是生了孩子的,甚至不愿意被营救,反倒出力不讨好。
要想把人救出来,就必须联系到吴青青的家人,由她的家人在当地报案,两地警方联合,立案营救。
宁疏想起吴青青还给了她一个地址,顺着这个地址,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到她的家人。
时间紧迫,她肯定不能亲自前往广州去找寻她的父母家人。
宁疏甚至想直接硬闯陈家,把吴青青给救出来,不过这是下下策了,如果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毕竟要考虑狗娃小姨,他们还要在村子里住下去。
宁疏只能找人帮忙,广州,她在广州没有认识的人,即使有,那也是上一世,现在谁搭理她啊。
就在宁疏想着对策的时候,狗娃已经拨通了陆铮的电话。
“嗯,陆大哥,就是这样的,我们要找一户姓吴的人家,家住广州,黄家路38号...唔,我姐说谢谢陆大哥,跟陆大哥么么哒。”
宁疏满脸黑线,一把夺过狗娃手里的电话。
“陆铮,我没...”
“黄家路38号么,我立刻让人去查,最晚明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不用谢。”
“呃。”宁疏语滞了好半晌,终于还是说道:“谢谢你。”
陆铮轻哼了一声。
“那...晚安。”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开学吧。”
“你一天闲事倒管得多。”他调子慵慵懒懒。
宁疏猜测他穿着丝绒的宽松睡衣,可能正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跟他打电话,夜灯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他在夜色独有的温柔轮廓。
她的心突然平静了很多。
“不是闲事,是很重要的事。”
宁疏跟他道了晚安,迅速挂掉电话,一回头,狗娃幸灾乐祸冲她笑。
“谁让你给陆铮打电话了?”
“这事儿,还真只有陆大哥能帮的上忙。”狗娃说:“只有他,有本事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吴青青的家人,也只有他,这么晚了还会愿意帮你做这种事情。”
宁疏无话可说。
第二天上午,宁疏接到了陆铮的电话,他连夜让广州那边的朋友去黄家路38号附近打听过了,名叫吴大江的男人早在一年前就带妻子辞职离开,听说是因为丢了女儿,天南海北寻找无果,最后也不知道去了哪。
电话没有用,给出的地址也找不见,短时间里恐怕没有办法联系到吴青青的家人,狗娃给出的方案失败了。
不过陆铮随即告诉宁疏,他打听到了吴大江在山西那边的老家旧址,可以派人过去寻找,最快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然而当天晚上,宁疏却在睡梦中惊醒了。
梦里面,她听到吴青青在尖叫,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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