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明一大师,福公公也是敬佩地很。有本事的大师不晓得有多少,可如他这般有本事,连皇上都要顾忌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皇上向来看重他们王爷,虽说这方式有些奇特,但是仍旧还是一副慈父心肠,叫人看着也窝心地紧。好比现在,皇上投鼠忌器,怕明一大师对王爷不待见,耽误了给王爷解毒的事儿,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怕等会儿还有人要过来。”
没看到人,当然还要再叫人来,福公公思索着。
萧翎想了想,道:“程五,你拿着牌子进宫禀告一下。”
程五抱拳,道了一声是,转身就走了。速度极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锦鲤听的一愣一愣的,看得也惊奇。待人走了,不自觉地用尾巴拍了拍水面,闹出了点动静,并不是很大。
几人再次将目光当到它身上,福公公现在看这鱼也下意识地往好的地方想,于是赞道:“这锦鲤,当真是个有灵性的。”
萧翎不置可否。
不曾想,这话说完,水里的锦鲤又一个高高跃起,钻出了水面,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在嘚瑟一般。
“了不得,了不得。”福公公惊叹不已,对这锦鲤能治好他们王爷又添了几分信心,“这明一大师给的锦鲤果真同别的不一样,待日后王爷好了,得好生感谢这位大师。”
程七在边上插了一句话:“那可难了,人都不在寺里了,如何感谢?”
福公公听着不解:“大师走了?可王爷不时刚才从那里回来的么?”
“明一大师不晓得是昨儿晚上还是今儿一早就离了寺庙,都不知道他又往哪里走了。之前倒是给底下的小徒弟留了话,说等我们王爷过去的时候,带王爷去取他留下来的东西。结果就拿过来这么一条鱼,喏。”
程七努努了嘴,对着那锦鲤:“且这锦鲤还不是小和尚取的,而是它自个儿跳到钵盂里头的,这般积极,满池子里也就它一条鱼了。。”
“这……”
不晓得是不是福公公的错觉,他觉得这锦鲤好像又嘚瑟了几分。
自己跳到钵盂里,是一件得意的事?
半晌,福公公道:“总归是明一大师留下来的,怎么样都不重要,好生伺候着就行。对了,王爷,明一大师可说了这东西要怎么入药?”
入药?
盆子里的锦鲤悄悄停了下来,吐了两个泡泡,游到边上,仔细地听了起来。她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呢。
“不曾说过。”萧翎漠然道。
福公公还要发愁,程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公,左不过是王爷的药,能治病就行,管它是炖了还是炸了,吃下去不就好了。”
他不怀好意地在锦鲤身上溜了一圈,摸着小巴道:“这锦鲤看着也不是个肉多的,依我看,还是直接炖了比较好,也不需吃肉,喝了汤就行了。”
那锦鲤,真的一动不动了,仿佛僵住了一般。
萧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它,眸色逐渐变深。他见程七一直在说,听来聒噪地很,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鱼。
萧翎端坐在一侧,不出一声。至于那鱼,显然,它已经绝望了。
阿遥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过以她现在的形态,就算再生无可恋也没有人看得出来,连表情都白做了。
她悔啊,她就不应该相信那个秃顶和尚的话。想当初,她还是一条举世无双的美鲛人,无忧无虑,纵横四海。可好日子就这么到头了。
浮华世界,大道渐消,灵气越来越稀薄,直至渐无。她自己的老巢也被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脏水侵袭了,那味道,简直绝了。她阿遥忍无可忍,这才拼尽全力催动墨玉,划开了时空。
只是没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背,不仅弄错了时间,还弄错了形态。她本是鲛人,现在却变成了一条随时都能被人捏死的锦鲤!
这就罢了,形态不同而已,过短时间等她恢复了一切都好,可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落到寺庙里。
这日日吃素,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阿遥最烦吃素,偏偏寺里面出了素还是素。
她本打算养精蓄锐,等蓄够了就从寺里逃出去。可不巧,昨儿她冥想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身量肥硕长相猥琐的老和尚。这样的老和尚,阿遥是不屑一顾的,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可那老和尚迟迟不走,揪着荷花池边的树叶,揪了一片又一片,一副不把叶子揪完就不罢休的样子,成功地引起了阿遥的注意。
阿遥游到他身边,摆动了几下身子。忽而听他说,明儿有个王爷要过来,还是为了过来拿灵宠。
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叫她上心。
阿遥一想,王府是什么地方,跟着王爷,还怕以后不能吃香喝辣?再说了,不过是灵宠罢了,真要说起来,天底下哪知宠能比她还灵?
既然在哪里都是要养精蓄锐的,还不如给自己挑一个好地方。王府,听着就气派,和她的身份也匹配。
阿遥心里存了事,昨儿一天都没有休息好,搅地一整个荷花池里的鱼都没个安生。
今儿,那帮子人果真到了荷花池边。
她心道,那老和尚识相,没敢骗她。故而使了好大的劲表现自己,扑腾出了一地的水花,最后如愿以偿地被王爷看中,带回了王府里。
阿遥一路走来,见识到了王府的富贵,心里更加心痒难耐了,
结果,结果……
到头来,他们竟然是把他当作炖了吃的药!
老秃驴,你等着!
阿遥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老和尚将他捶死。可是,也只能想想而已,她现在还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呢。
想到这里,阿遥越发浓郁的悲伤好似要化为实质。
她这一番漫长的心理活动,外人是无从知晓的。在萧翎看来,这鱼自从程七说完话以后就不太正常了,到现在连眼珠子都不动,翻着白眼珠,好像死了一般浮在水面上。
萧翎一路盯着它,自然看出了这鱼的怪异之处。
它是真的能听得懂人话,所以,眼前这副摸样是因为停了程七的话,说要把它炖了吃了才变成这样的?
倒是有趣。
萧翎起身,从桌案上那了一块糕点,碾碎了一些撒到白瓷盆里。
阿遥被糕点沫砸到头上,不疼,但是她自以为受到了侮辱,于是怒目而视。
萧翎见她如此,手上也停了下来。
“不吃?”
阿遥忍着腹内的饥饿感,继续死鱼脸的神情,她不吃素,糕点也是素。另外,她宁死不屈!
萧翎冷笑两声,将手里的糕点扔下去,直直地砸到锦鲤头上。
半个手掌大小的糕点从天而降,阿遥霎时间被砸地头昏眼花,从水面被压到了水底。她挣扎着抖动着身子,将糕点甩到一边,混乱中,好像还听到一声冷清的话。
“那便饿着吧。”
☆、出浴(修)
晚间,福公公领了萧翎的命,给阿遥换了一个琉璃盆。琉璃盆天青色,透明无瑕,端的是大气好看。
福公公挪动盆子的时候,还诧异地望了阿遥好几眼。下午见到它的时候,明明还是活蹦乱跳的,怎得现在变成这样,难不成,生病了?
“咦,王爷,您看这锦鲤?”
福公公将心里的疑问同萧翎说道了几嘴,不过萧翎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妨事。”
“不用让太医过来看一看么?”
萧翎更加冷漠了:“不必。”
反正也死不了。
福公公知道王爷是个有成算的,见此,也不好多问,只担忧地看了那锦鲤几眼,生怕它将自己折腾没了。要是普通的锦鲤,死了就死了吧,王府里也不会缺这么一个,但这可是王爷的灵药啊!
福公公摇摇头,没有再问什么了。
“王爷,可要让人将晚膳呈上来?”
“传吧。”
福公公顺势出去,过了一会儿,又亲自领着一群人人进来。后头的丫鬟手里捧着盘子,依次而入,将手上的盘子在桌上放好。
盘子打开,里头是各式各样的菜肴。不多,只有十道,可每一道都是珍馐。
萧翎坐在那便,手执银箸,姿态优雅的用膳,吃地自在安然。
阿遥把头紧紧地贴着琉璃盆,连尾巴也不摇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前面,瞬间,一股深深的恶意向她袭来。
她知道了,她总算知道那个什么狗屁王爷为何要给她换盆子了,不仅换了一个透明的盆子,还将它放到桌上,放到他用膳的桌角。
这分明就是让她看得见吃不着,好险恶的用心!
阿遥对着他那张脸都快吐了,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的。一开始是她大意且自傲,被这张脸骗了,以为跟着他就能吃香喝辣,进而忘了她现在是条手无寸铁的鱼,也忘了世道艰险,人心恶毒。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唔,现在还有悔过的机会吗?
阿遥伤怀了一阵,接着又满是怒气,继续盯着萧翎不放了。看那恶毒的人,桌上那么多菜,他却只钟爱素的,可见这人跟她天性不和!桌上,一道南煎丸子,一道清羔羊肉、一道花揽桂鱼,阿遥自是不晓得它们叫什么,可是她知道这是肉,也知道它们好吃。它们做错了什么这人要这么晾着它们。
阿遥一边痴痴地看,一边在心里疯狂地滋发嫉妒的毒汁。
两刻钟后,萧翎放下了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萧翎今晚用膳用地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他也知道自己用膳的时候,那条鱼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不用想,他也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很好,萧翎要的便是磨磨她的性子。
萧翎此人,不喜不在掌握的东西,不喜违逆有反骨的东西,而阿遥,恰恰两项都占了。既然是他从寺里带回来的,不论能容它多久,萧翎还是希望它能听话点。
否则……
萧翎看着阿遥扒在盆口的蠢样,脸色冷然。
“将东西撤了吧。”
福公公看了那几个丫鬟一眼,丫鬟立马上前,将桌上的菜肴撤下。
阿遥看着心急如焚,恨不得扑过去,这还有好几道都没有动过呢,真是,暴殄天物!
可是她再心急如焚也并没有用处,该撤回去的东西,终究是要撤回去的。眼看着丫鬟们都出去了,阿遥又恢复了生无可恋的状态来。
晚膳过后,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萧翎在处理政务。而阿遥,她也被人带进了内室,放在萧翎抬头可见的地方。
她在神游天外,尽量让自己忽略一阵一阵的饥饿感。
直到此刻,阿遥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骨气。饿了就想吃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要找萧翎丢过来的糕点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挪了窝。她哀嚎一声,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是饿昏了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水里,哪怕没有挪窝,糕点也早就化了,哪里还能吃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地阿遥都出现了幻觉。
忽地,外面响起一记兵器的撞击声。阿遥瞬间惊醒,抬头看萧翎,却见那厮如泰山稳坐,淡定地很。
啧啧,倒是挺会装的。
阿遥分出神,静静地听外头的声音。她比旁人五感要灵许多,哪怕是再细小的声音都能分辨地清晰。这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乱,有好几种兵器的声音,间或有人倒下。保守估计,外头应该有二十多个人。
这富贵的地方,果真不是好待的。这就是皇家啊,龌龊地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在这府里守卫够多,要不然还真被那些人给闯进来了。
阿遥虽恨不得这王爷下一刻就被刺杀身亡,可是她也知道,待这王爷一死,她这个已经被各方盯上的“灵药”也在劫难逃。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个老秃驴,平白无故让自己卷进了是非里。
半晌,声响渐渐消。
屋子里被打开,外面走来三五个黑衣侍卫,见到萧翎,立马就跪在地上。阿遥粗略地一看,里头还有她认得的两个。
“启禀王爷,刺客已经全部解决。”
萧翎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可有活口?”
底下说话的那人回道:“属下无能,那九名刺客中均没有留下活口。刺客是受训的死士,口中皆藏了毒,见寡不敌众,俱服毒自杀。不过,属下在为首的那名刺客身上发现了此物。”
程一上前,将方才搜到的东西呈到萧翎眼前。
萧翎看了看,那令牌,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背后却刻着一个靳字。
大齐皇室子嗣众多,有野心的不在少数。皇嗣众多,且太子未立,朝中以几个皇子为首也隐隐划了派别。
一派以德妃所出的大皇子萧腾为首,背后是宁国公府张家。一派是贤妃所出的四皇子萧瑄,背后是清流周家。一派是五皇子萧翎,背后是文家。一派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六皇子萧靳,背后是勋贵赵家等。
至于剩下的几位皇子,要么如早夭的中宫所出二皇子;要么如不争的三皇子;亦或是年岁尚小争不起的几个小皇子,都是不打眼的。
打眼几派互不相让,尤其是这段时日里,斗地越发厉害。
萧翎这个颇得圣宠的五皇子,且还是唯一一个被早早地封了王的皇子,也碍着不少人的眼。
之前他身重奇毒,被太医断定活不过二十岁,那些人虽看不惯他,到底还收敛些。如今得知明一大师回了京城,他前去拜访,这些人也坐不住了。
一个个的,这般心急。
萧翎看着令牌上的字,靳字,指的自然六皇子萧靳了。
他将令牌重新扔给程一,道:“将那些死士的头割下来,并令牌一道送去六皇子府上。”
程一接了令牌,迟疑道:“王爷,这令牌固然是从刺客身上搜来的,可也未必一定是六皇子的人。要不,属下再让人查一查。”
他觉得,若真是六皇子出手,应该不会犯这么拙劣的错误。
他都能想到,萧翎又如何想不到呢,道:“人都死了,还查什么,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吧。他身上既带着六皇子的令牌,不管是否是为混淆视听,都该让六皇子知道。他们狗咬狗,咱们看着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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