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聘仍旧笑着,鹤葶苈顿了顿,去拿碗。可却是被很快截住。
“你乖。”见小妻子不悦地抿得薄薄的嫣红唇瓣,江聘干脆跳上炕头去把她搂进怀里,再端了碗去逗她,“我喂你,喂你好不好?”
“不要。”鹤葶苈蹙蹙眉,拒绝。
“就一次。”江聘软着嗓子哄她,“算是我今个做了错事的道歉。葶宝乖些。”
鹤葶苈再摇摇头,起身想要走,却是被按得紧紧。江聘环着她的肩,手拿着勺子细致地吹了两下,稳稳地递到她嘴边。
里面放了红豆,粥底软绵粘稠,莲子晶润光滑。配着瓷白的勺儿,看着就知其鲜美。
江聘很耐心地等着,见她启了唇,再轻轻送进她口中。
鹤葶苈叹了口气,靠在他的胸上,慢慢地嚼。
她家教很好,咀嚼时不开口,没声音。只有红艳艳的唇动着,偶尔会伸了舌头出来卷一下落在嘴角的粥渍。
江聘安静地看着,弯着眼睛笑。
那天晚上,用完了膳后,鹤葶苈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他脱了外衣,斜靠在墙上拥着她,腿上盖了小薄被。院里安静,屋里只点了寥寥几盏暗灯。
很适合谈心的环境。
他的耳边全是她的声音,慢慢的,不急不缓地讲着她的道理。像条山中的小溪,流得温柔。
小妻子的每一个字,江聘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夸他,说他明是非,懂道理,说他有责任心,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她又劝他,说他已经十七了,过了年,就是十八。
十八岁,已经过了胡闹任性的年纪,要安下心来,做一番事业。不仅因为年纪大了,更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她。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鹤葶苈的语气极为认真。她攥着江聘的指头,用指肚去摩挲他圆润干净的指甲。她说,“夫君,咱们有家啦。”
是的。有家了,他有妻,以后会有子。不能是以前那个胡作非为的少年了,他是个男人了。
男人的肩膀,要宽阔。
江聘笑着颔首,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亲她的眼皮。温声应,“好。”
尽管有心,可还是费力。江聘似是对密密麻麻的古板文字有着天生的抵触,每次听着夫子读书,他只觉困乏。
他性子野惯了,猛地投入到书本中,满身满心都是烦的。
只有对着他柔的似水一样的小妻子的时候,他才会愿意些。
鹤葶苈跟着云天候学了很久,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背得出四书五经。晚上躺进被里的时候,她便搂着江聘的腰,碎碎地跟着他念。
她读不通那些深奥的道理,便就与他一同背诗背文。
江聘脑子好,从她嘴里念了一遍,他只是听,就能记得七七八八。回到书院,先生考他,他眯着眼想想,便也能说的□□不离十。
他不喜读书,不是因为学不会,而是不想学。
心不在此,志不在此罢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鹤葶苈心疼他,总爱给他热一小壶酒。大多数时是果子酒,梅子的,桂花的,茉莉的。
桌上,她会捏着玉质的精巧壶把儿,给他斟个七八分满。然后坐在一边,笑着看他抿。
美酒香醇,美人温婉。
这种归属感,是江聘从未有过的。有人在屋里等他回来,给他拿衣服,替他温酒。
会嘘寒问暖,会抱抱他。无论他是真的做得很好,还是又搞砸了考试,她都从不跟他吵。
他的小妻子总会很暖心地牵着他的手,跟他说,“阿聘很好了。你是我的骄傲。”
江聘勾唇笑着,握紧她纤柔的指头,整个攥在自己手心里。
他现在还不是她的骄傲。但,以后会是。是她一辈子的,永远的骄傲。
而她,是江聘的珍宝。
热热的酒顺着喉流下去,一路暖到了心尖儿。江聘玩儿着杯子,眼睛离不开她的脸。
老夫人很疼爱她,怕她寂寞,总爱叫她过去。给她这样的好吃的,那样的好玩的。有时候也会亲自给她梳个头发,漂亮的髻,再插一根碧玉簪。
每当从明镜斋得了喜欢的东西,她便会献宝似的拉着江聘显摆。炫耀够了,又小心地收起来,跟他玩笑,“这是祖母给我的,让你看看就好了。才不会送你。”
江聘笑着去刮她的鼻尖,无奈地摇头。那些珍珠玉饰,珊瑚翡翠,他要了做什么。
不过他的小妻子还是被养得很好就是了。还像在闺阁里一样的活泼,眉眼间有着女子的风韵,说话做事时却还是带着少女时的娇娇气。
她是真的美。亭亭玉立,素雅如兰。
挽了袖子给他斟酒时,会露出洁白的一截腕。抬眸看他时,眉眼弯弯。
江聘对着她,心都软成了一汪水。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或许就是看着心爱的她时,连大些声说话都怕惊扰。
连老夫人看见他都会说,“聘儿变了。”
少了些原来的浮躁气,知道了静下心。待人接物的时候,懂了礼节,不再冲动。
他还没变的足够好,他还有着自己的缺点无数,可却是实实在在地有了些改变。
因为在江聘十七岁的时候,他遇见了愿意倾尽一生去保护呵护的姑娘。
32、章三十二 ...
鹤葶苈还记得那天江聘喝多了酒, 微醺着跟她说他的志向时的样子。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一个弧度,骄傲肆意的模样,眼睛亮的惊人。
他说,他的梦想从来都是金戈铁马, 用鲜血和生命护卫边疆。这是他生来的信仰和希望。
他期望做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只要提及征西将军, 无人不会不交口称赞。说他的英勇和无畏, 说他的器宇轩昂,说他的战功赫赫。
他期望着有一天,他会骑着马披着战甲凯旋而归。会有人成群结队地欢呼,迎接他和他的军队。大人会指着他,对着自己家的小儿说,看,那就是我们的将军。
江聘一手牵着她的, 一手指向窗外,唇角的笑恣意灿烂。好像那里真的有着万千百姓, 在迎他回家。
他转了头, 问她信不信。鹤葶苈自然是笑着颔首。
他见了便更是高兴, 扔了杯子抱住她,用热烫的唇去吻她的额。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鹤葶苈不解,却也不想坏他的兴致。就那么笑着让他抱,安静地听他絮絮念。
那晚,月明星稀,满桌的美酒佳肴。外面有飘着小雪花, 稀稀落落。
江聘说的是…我的将军夫人。
他真的适合那样的生活,满腔的热血,满身的正气。少年威风,指点山河。
他的眼睛像是桀骜的雄鹰。鹤葶苈没见过真的鹰,却是真的觉得,鹰的眼,就该是这样的。桀骜不驯,能包容天地,并且绝不服输。
江聘喝了很多酒,稍一张口,便是满嘴的酒气。他却不嫌自己味道难闻,死皮赖脸非要搂着鹤葶苈。用火热的胸抵着她的背,用指头捏着她的,沾着酒水在桌上写字。
他的手那么大,能将她整个攥在手心里。有些粗糙,然而干燥厚实,让人安心得不行。
江聘贴着她的脸,带她一笔一划地写。
简短的七个字——不负国,不负卿卿。
他习字用心了很多,写出的东西虽算不上多潇洒,却也能勉强称得上漂亮。细细看,有些风骨。苍劲有力,即便只是沾酒写,笔锋处的凌厉,仍旧慎人心魄。
鹤葶苈靠着他,仰了脸去看。他也正巧低头过来,轻轻吻她的鼻尖。
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鼻梁,让人心痒难耐。
二姑娘弯着唇笑,伸手去掐他的耳朵。她用尖尖的指甲刮蹭着他的耳垂,一圈圈的,轻拢慢捻。江聘也不躲,很乖顺地任她闹。
他心性还不稳,脾气急躁,发起火来能拆了房梁。可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却是永远温柔的像汪湖水。
面对她,江聘是个好丈夫。宠溺,包容。
被他娇惯久了,鹤葶苈也有了些任性。她摸着下唇思考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没多高明的问题。换了以前,她定会觉得这样问的姑娘不识大体,小家子性。
可看着这样好的江聘,她怎么也忍不住地想要求个答案。她问,“阿聘,若是有一天,爱国和爱我有了冲突,你会爱谁?”
说完,她又觉得失言。垂了垂眸子,摆摆手说了句算了。
她实在是被他宠的有些坏了。这样不该。
江聘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咧嘴笑了笑,转了她过来面向自己。他的眸子被酒润得黑亮,唇上也有水光。
“为什么要算了?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的。”江聘捧着她的脸,用牙齿去磨她的下唇。
低哑的声音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细碎地从口中溢出来。他说,“如果非要选择一个的话,我会选择国家。”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
鹤葶苈舔了舔唇,正碰上他的牙齿,又赶忙收回来。她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你做的对。”
确实是对的,就应该要这样做的。但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她眼睛黯了黯,欲要躲开他,假装着想给他斟一杯酒。只是手有些抖,眼皮有些颤。
“别跑,我还没说完。”江聘拦住她,笑容更大,“下一句是…但我会跟你一起死。”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如果真要进行这样的选择。我会忠于我的国家,但绝不会让你孤单。
他醉了,脸颊都红了,咬着嘴唇看她的样子很招人疼。
“葶宝…”江聘贴着她的耳廓,缓慢地吹气,“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永远不会。我发誓。”
鹤葶苈无言。她只能抱紧她,将下巴枕在他的肩窝里。轻轻地叹气。
她真的是嫁的很好。她的丈夫,以后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33、章三十三 ...
征西将军回来的那天, 雪花纷飞。大大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冰得人牙齿都在颤抖。
漫天漫地都是白色,银装素裹。将士的铠甲上积满了雪,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城门进来, 宛如一条银色的长龙。
威武雄壮, 看着便让人肃然起敬。
百姓聚在道路的两边, 规矩整齐地迎接着这支威武之师。
一个月, 夺了西津十三个城池。战无不胜。
征西将军名副其实。虎狼之军名副其实。
江聘揽着鹤葶苈站在洗云斋三楼的窗边,眯着眼看着坐在最前方马上的那个人。
端正,一丝不苟。眼睫上有冰霜,眼里似也结了层冰霜。冷漠,不近人情。
“那是咱们的父亲。”楼上的风冷,鹤葶苈缩在江聘的怀里,顺着他的手指过去看。
只瞧到将军宽挺的背影, 还有头顶上覆了层雪的红缨。像尊石雕,连轮廓都是冷硬的。
征西将军, 江铮远。可记得他的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人们只记得, 征西,征西。
征服西津,那是他的使命。也是圣上和所有臣民寄予他的希望。
马在走着,马蹄声和将士的脚步声混在一起,踢踢踏踏。
再远了,就见不到那个马背上的将军了。只剩下蜿蜒着行进的军队, 绵延着,似是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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