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尊命。”
“去吧。”
容桓见无用跑远了,这才慢慢走回英国公府。他眼下得重夺诚王的信任,头件事便是与平江侯家联姻,娶韩黛玥,还要让她生个一儿半女才可让那边放松警惕;第二件事,陕州盐税也要分出去些,养兵马需以大量军饷,诚王这私兵库府是一大笔开销,上次的盐税利润早就消耗殆尽,陕州的也只是近日的事;第三件事,楚襄回来要□□承嗣,他和赵灵运往来暧昧不清,且容氏活着时和那将军府的继室多有联系,怕是这时急需一个人扶持,依他往日与镇远将军接触来看,这老将军是十分喜爱这个楚煊的,便是借着他手拿到一部分兵权交给诚王好了。至于赵灵霄那,还得他去摸过底再从长计议。
容桓想事时,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他停下脚步,侧身说道,“跟着我一路了,怎么?迷路了?”
韩黛玥娉婷身姿从后面过来,到容桓跟前施施然做了个万福,那张也可夸赞一句楚楚动人的面容上,多有娇羞惬意,却也勉强端起庄素颜色,“黛玥知世子受了些伤,特拿了药来。只您不在院内,黛玥斗胆在此等候。”
容桓眼神幽深地盯了她许久,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显得又些邪佞。只见他目光极为张狂放肆地上下打量了韩黛玥,罢了往前一步凑近些许,低沉道:“韩姑娘……今年可有十五了?”
“十六了……”韩黛玥晕红了一张脸,觑眼过去又很快垂下,“年初的时候,过完十六生辰。”
容桓眼中闪过不屑嘲弄,嘴唇勾了勾,“你把药放下再走吧。”
却是转个身在前面带路,没有直接拒绝她。韩黛玥欣喜了几分,眼睛直勾勾盯着容桓宽厚的背影,亦步亦趋跟着。她看不到,容桓骤然冷下的脸,更揣测不到他的内心作何想——赵灵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来,真是,一刻也不等人呵。
“注意脚下!”他跨过门槛,刻骨提醒。果不其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呼,韩黛玥斜倚着门栏,一脚蜷了起来。
“世子……”
容桓抓住她的手腕,入手的感觉却让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又马上松开,“走路时多注意着脚下。”
韩黛玥轻声嗯了下,由着他拽着自己腕子,跨进了容桓的院子。
有下人在院中清扫,青石板路明光锃亮,芭蕉叶上水光莹莹。容桓放缓步子,见到自己的正屋轩门大敞,刚还有着赵灵运的痕迹的房内,人去也空。
之前赵灵运一直住在府里偏僻之处,只有后来几次在他这里住,如今人走了也没留什么东西,倒是清净的很。
容桓挥退跟上来的下人,径自去了书房,韩黛玥还在跟着他,直到他说你可以走了,才抬头看过来,似十分忧心似的说道:“眼下无用不在,不如让黛玥为世子上药吧。”
容桓挑眉,启唇讽刺,“韩姑娘就这么迫不及待?却不知你的嬷嬷是怎么教规矩的。”
这话说的着实很重,韩黛玥几乎是立时羞红了脸,而后又青白一片。她抖着嘴唇,把药匣放到石桌上,慌忙走了。
容桓眯了眯眼,“来人。”他冷酷无情的哼道,“把没用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是,世子。”
第61章
赵承嗣一回府直奔听啼馆,连公服也来不及脱,步伐急促。本来不甚康健的身子经过这一午后的提心吊胆,这会也白了脸色,扶着门框喘了一大口气才进去。
赵灵运已经醒了,正倚着床柱,伸着手腕由莲玉上药。
“姐姐……”赵承嗣唤了一声,忐忑着看过来。
赵灵运抬了抬下巴,对珍鸟淡淡道:“给五爷搬来张杌子。”
“嗳。”
赵承嗣挥退床前照顾的莲玉和珍鸟,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双勒得似乎都要断了的青紫交加的手腕,心酸涌上心头,说不出话来。
“无事,一点皮肉伤而已。”赵灵运有心安慰他,“父亲叫太医过来看过了,按时上药即可痊愈。”
赵承嗣咬了咬牙,想到莲玉后来打发了复命的小厮说的话,“承嗣无用,让姐姐平白遭罪。”
“行了,说要紧事吧。”赵灵运却有些心烦,不愿再提此事。
赵承嗣收敛起情绪,不再耽搁,正色道:“赵灵霄其人证实已在诚王府内,对外的身份是化名为'雪萧'的侍妾,听说诚王对她多有宠爱,夜夜宿在她那。”
赵灵运皱了下眉,“可属实?”
“多半是真的,”赵承嗣点头,“太子那边得来的信。”
既是太子的消息,多半不会有假了。有些事无需言明,譬如太子和诚王的势力互有渗透,皆由隐藏最深的暗桩递来。
“查出是谁漏了消息?”
“她身边的教养嬷嬷,是过去诚王府的老人。”
赵灵运忽然想到了容氏,“容氏已死这件事还要做的周全,暂时不能让赵灵霄知晓了消息。”
“姐姐放心,已让人假扮了,”赵承嗣点头,“就是诚王派人来看,也查不出来什么。”
赵灵运不再开口,至于杀了容氏的人是谁,她也早有了答案。容桓这是让她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怕是以后还会拿着要挟。她瞥眼自己的手腕,上过药,缠了厚厚几匝纱布,还是疼的她怀疑自己的手腕断了。
最后,容桓的手段可称不上温柔二字,像是要让她记住似的,来回折腾。赵灵运在浮浮沉沉间,还有心思去考虑他,怕是自己都吓了一跳。
容桓初看那要药方时可谓怒气攻心,赵灵运几碗药下肚,今生不会再有子嗣,回想过往几次见她当着自己面喝药,恨不得先杀了她再杀了自己才算解恨。直到看到赵灵运坐在下面,冷淡自若不偏不躲,就再没心思做什么打打杀杀。
赵灵运耽于情/爱又迷离的脸,全身重量都靠一根麻绳一支手臂吊着,她还记得他说她是白眼狼,目光流连于平坦又冰凉的小腹,也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不舍了。
赵灵运皱眉,费力地掀开被子把手藏了进去,似是觉着厚匝的棉布碍眼,不愿再看。
“姐姐,这几日就让珍鸟留下服侍您,就莲玉一个伺候,怕不能尽心。”赵承嗣说。
赵灵运回头扫了一眼,“你派几个人先到开元观看看,枝茜和芙风应是送去了那里,她二人是代我受过,受了重伤,你务必要把人救活,好生照顾。你若不便,就让灵翘去做。”
赵承嗣愣了下,又很快缓回来应了,再见她面有疲色,显是被容桓不少折腾,也没再说什么,自去了。
莲玉过来后眼有些红,枝茜和芙风的事她听说了,各种情绪杂糅,在外间哭了一通,进来后端起笑容,问,“大姑,奴婢在小厨房给您熬了汤,您喝点?”
赵灵运摇头,让她床榻上坐,“你不用挂心,世子派人把她们接送走的,还有灵翘在,不会有大碍的。”
莲玉勾了勾唇角,笑容愈发地苦涩,罢了也不端着了,哽噎着说,“大姑让五爷去看已是大恩了,三姑娘又是菩萨心肠,奴婢只叹她俩好命,有您挂念。就是大姑,您这一趟英国公府,奴婢,奴婢替您委屈。”
“委屈什么?”赵灵运淡淡道,“都是我自愿的。”
她后来也常想,对容桓却是厌恶,那也是他轻佻轻薄在先。后来楚襄迫她,无非是美人计那套,最好搅得英国公府后宅不宁,再在容桓耳边吹吹枕边风。却是楚襄打错了算盘,她赵灵运虽执掌县主府十几年,可后宅琐事是一概不耐的,且老爷身边的妻妾较为安分,就是容氏这几多年来也不过想争个执印罢了,其他的拈酸吃醋罕见的没有。是以她逃婚,除了不喜容桓,也不愿遂了楚襄的意。
容桓此人,有上京中世家权贵的纨绔性子,也有不怒自威的城府心机,对她像是一时起兴养了只猫儿狗儿。赵灵运想起自己幼时和赵承嗣,母亲郁郁寡欢,不想有那么万一,不如自己来去自如轻巧。
可是,为什么她现今一闭眼,就是容桓。他那张脸明明无甚表情,偏偏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像刚刚,自己还说了句他的好。华荣夫人把她身边的丫鬟打个半死,是他把人送到了开元观,他还说,从今往后,各为其主,各凭本事。
“下次再落到我手里,可没这么容易了。”
容桓说完这句她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回到县主府,带着那封休书。
“莲玉,你去点个火盆子来。”赵灵运说道。
“大姑身子觉着冷?”莲玉一怔,赶忙探手要试额头。又见赵灵运摇头,瞥了眼窗外,夏季暑气难消,这会天光仍是亮的。
赵灵运看她不动,催促道:“快去。”
莲玉只得去了库房把火盆找了出来,烧了两小块碳端进来。
“放这儿,”赵灵运指了下脚踏,又说,“世子给我的休书放哪了?拿来给我。”
莲玉想了想,道:“那休书……奴婢以为,大姑还是不看的好。”
“怕什么?快拿来。”
莲玉就从花厅的书案下的抽屉里取出张信笺,到给赵灵运时还想劝一劝,又看赵灵运面色平淡并无不妥,到底没说,递了过去。
从凭媒聘定赵氏灵运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1】
手腕手伤,信抖不开来,只能小心着拈指过去。赵灵运看了几遍,就扔到火盆里去了,很快,这张写有薄薄几行字的信笺被火烧成了灰烬。
“叫珍鸟把火盆子端下去吧,”赵灵运坐直了身子,把手搭上莲玉的胳膊,“扶我去书案,你磨墨。”
“大姑是要给谁写信?您的手腕还伤着,使不得力。”
“无妨。”她略为不耐,瞥眼莲玉,“去吧,磨墨。”
莲玉无法,只能站在一旁,往砚台里添了几滴水,再慢慢研磨起来。另一边,赵灵运拿了纸笔,运腕行书。只见她的鼻端微微颤抖,竟似握不住笔,而雪白的额角已浮了层冷汗,显是十分的痛,又咬牙挺下来。
莲玉自小伺候赵灵运,心知她性子执拗,劝不了。这也是她听了县主嘱咐,掌家持印十几载;也是见了五爷缠绵病榻,与公子襄鬻官周旋;更是不想被人拿捏,喝了绝嗣的汤药。
看着她一笔一划极为艰难写完了,莲玉赶紧拿了手帕擦去汗渍。而赵灵运却是手抖的不成样子,想她那双手腕,太医见了都说再慢些解下来怕是废了,她偏又不当回事。
“明儿晨鼓一响就去把赵灵兮接回来,东屋那间暖阁收拾出来给她,不用去什么沉香馆。还有,等人上了车了,再把这信给楚襄,跟赵承嗣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数。我累了,晚膳不用了,你替我守夜罢。”
赵灵运说这话时,半阖着眼皮,语调松散,少见的无力不堪。莲玉把人扶回床榻,塞进被窝,放下帘子,又去忙她交代的事了。
夜半时分,一道黑影踏月而来。月色照不透面目几何,影长拂了一身微凉,穿着青缎锦靴的脚步轻缓,越过昏然沉睡的丫鬟,坐上床榻。
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床榻间多有辗转反侧,眉目蹩蹙,额面生汗。缠着手腕的棉布有些松动,可见痕迹变得深紫发黑,似血流不通之兆。
容桓顺了顺赵灵运的长发,又探手试了温度。额际有些发烫,到底吊的时候长了,那地方又阴凉,病了。容桓踢了鞋,连人带被一起揽怀在内,一面贴耳道:“卿卿,你胆子可真不小,为了县主府尊荣,一早卖与那楚襄做事,你说,我如何就能让他逍遥过日?既你暗助楚襄,不如我辅主楚煊,先看这第一招,你如何赢得我罢。”
无用尊容桓的意思去打探那楚煊,而他一早散出去的桩子也递了消息,果然让他查到了端倪。这个楚襄,一直隐在暗处,运筹帷幄,赵灵运一早与他有接触,初时多为买官鬻爵,后嫁予他怕也是楚襄主意。
容桓心里已有计较,他先已写信送与外祖处,打算近日拜访,与外祖商议从军之事。
容桓外祖乃驻守边漠的虎狼军统帅辅国将军,如今六十来岁仍老当益壮,上阵杀敌当仁不让。说来,华荣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容桓的几个舅舅皆在军中担任要职,她这样的女儿行事为人该是有乃父风范。然容桓的外祖母是上京中又一世家出身的官宦小姐,不欲让女儿沾染上武人习气,端的是雍容风范。是以,容大爷随的也是英国公入仕文馆之道,到容桓出生,辅国将军特回京一趟,亲抱了容桓不止,还让老妻及华荣夫人松口,上五岁时送去了虎狼军中历练。
十二岁任千牛备身,弱冠后入仕出比部,不因其英国公世子身份,皆由自己。辅国将军对这外孙极其喜爱,无奈全家远在边关,京中只有几个老仆打点老宅,见面惟有圣上宣召其赴京述职时。再则,英国公在容桓十五时请旨承爵,便也断了他从军拜武将的可能,为此辅国将军不无感叹,可惜了容桓身为练武奇才。
容桓自打算辅佐楚煊,便想重返军中。今时常有文官挂武将职,他就去求得英国公或诚王也能挂个一两个闲职,且诚王那边也不会怀疑,只怕他的府兵不够,届时还要依着他这股势力。
太子用楚襄,是因镇远将军及其虎符。至于为何扶持县主府,怕是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容桓低头看了会赵灵运,罢了,把人搂紧了,只道这一晚过后,就真的是并驱于朝堂,未知鹿死谁手。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原文如下:立休书人蒋德,系襄阳府枣阳县人。从幼凭媒聘定王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成化二年某月某日 手掌为记。
我觉着世子和大姑挺像的~
第62章 修bug
珍鸟从前是赵灵运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自拨给了赵承嗣便做了闲月楼的大丫鬟,此时枝茜和芙风都不在,独一个莲玉还要兼顾其他的活计,就予了赵灵运身边近身伺候。这一早按照赵灵运的吩咐,莲玉驾车去了镇远将军府,珍鸟给赵灵运上了药,就有小丫鬟摆了早膳进来。
赵灵运见了对珍鸟道:“把吃食都装上,随我去老爷那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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