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各执一词,叫本官听信何人?”陆庭琰继而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许秀娘不撤告,又不知那人证是谁。薛长鸣,你也无法证实自己所说属实。这样吧!本官先将你收押,暂不判决,待许秀娘寻得那位公子,我们再开堂审理!”
薛长鸣瘫倒在地,愣是没想到县太爷居然如此办案。直到衙役过来将他押起,才顿悟过来继续喊冤:“大人,为何听信贱人之言,小民真的没……”
陆庭琰飞快拍下惊堂木,道:“退堂!”
衙役们手中的水火棍声镇压了薛长鸣的喊叫之声。薛长鸣被押离大堂之际,县衙外瞧热闹的人群不乏有知薛长鸣为人不善,听此判决顿起欢呼之声。
陆庭琰从堂案边走下,喊许秀娘起身。
许秀娘面带羞怯,朝他行礼,轻言道:“谢大人为民女做主,此举大快人心哪!”
“这等为非作歹之徒,不给他点教训怎么成?”陆庭琰笑道:“你也不知那公子是何人?”
“民女真的不知。”
“哦!“你可以回去了!”陆庭琰道:“也不必费心去找,本官先关他几日,叫他吃些苦头,自有办法善后。”
“大人……”许秀娘叫住他。
“还有何事?”陆庭琰止步。
许秀娘一时心慌,不知说些什么,连忙摇头。陆庭琰迟疑片刻,便也不多问,大步离开公堂。许秀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觉幸运。想不到她今日居然蒙县太爷搭救,而他居然是位翩翩公子,怎么不叫她心如鹿撞?
陆庭琰方才下了堂,香雀便在一旁候着了。
“我娘回来了?”陆庭琰接过香雀递过来的手炉。
“是的。”香雀跟在身后回话:“太夫人请少爷下了堂便去后堂见客呢!”
“见客?”陆庭琰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却是想不起有谁会到平南县找他们。他大步一跨,走得飞快,身后的香雀只能小跑着才能追上。
还未到后堂门前,便听见陆陈氏开怀大笑之声,更叫陆庭琰好奇何人到府。
“娘……”陆庭琰才喊了一声,陆陈氏已经迎上来,握着他的手神秘兮兮小声道:“你瞅瞅!瞅瞅这姑娘是不是长得特俊?这下你总看得上眼了吧?”
“啊?”陆庭琰被娘亲挡住了视线,压根还没看到她指的是谁呢!
陆陈氏在兴头上,压根忘了先让宝贝儿子先看看对方。
“娘啊!”陆庭琰干脆不多说,弯腰斜着身子,横着脑袋先看看来者何人。
楚嫣那张无邪的脸映入眼中,他的双眸仿佛被冰住一般,再也无法移开。后会有期后会有期,料想不到,再会居然如此之快,叫人心神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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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娘,您识得这姑娘?”陆庭琰压低声音在娘亲耳边问,唯恐楚嫣听了不悦。
“不认识呀!”陆陈氏猛摇头。
陆庭琰无奈了,他这娘虽已上了年纪,性情却如少女般纯真。心肠是热的,却专门做些不怎么稳重的事,常常叫他一惊一乍,无所适从。
“那她为何进府来了?”陆庭琰又问。
陆陈氏不答话,脸上却是摆上“糟糕、坏事了”的表情。
“您请府里来的?”陆庭琰扶额轻叹,一看便知。
“知母莫若子啊!”陆陈氏倒是笑眯眯的:“外头可冷了,我瞧她在雪里站着,穿得单薄,又是颤抖又是咳嗽的,便把她叫进来啦。你看,她可喜欢你娘炖的玉梨汤呢!”
陆庭琰望过去,楚嫣正落落大方地喝着他娘为他炖的梨水,不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残汁。
“我去问问!”陆庭琰说。
“哎呀,你先别过去,把她给吓着了!”陆陈氏拉住儿子,又道:“我刚刚问了几次,她只笑不答,怕是说不得话的。”
“您说她是喑人?”陆庭琰微微皱眉,先前被她捉弄,这姑娘也只是笑,并未同他说话。
“你别这么大声!”陆陈氏伸手,差点将儿子嘴巴捂住。
陆庭琰及时握住娘亲的手将它放下去,走过去坐到楚嫣同侧的扶手椅上,静待她将碗里的汤喝完。
楚嫣早上起得匆忙,未用早膳便被慕崇带出门,刚到街上又遇上薛长鸣的事,折腾到此将近午时,早已饿了。刚巧陆陈氏做的玉梨汤微甜不腻,梨肉又恰娇嫩,她从未吃过,更觉香甜可口,一口气便吃了两碗。
她放下汤匙,抬头就撞见陆庭琰失神的注视,便轻轻一笑。
这一笑,顿时让陆庭琰的魂飞了回来。他晃晃头,已知失态。
站在儿子身侧的陆陈氏瞧此情形,不禁眉开眼笑——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眼高于顶,什么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今日她初见这如天仙般的姑娘,心中便暗自窃喜,倘若见着如此美貌的姑娘还不动心,儿子便只能孤苦终老了!果不其然,庭儿看这姑娘的眼神啊……有了有了,她可以盼着早日抱上孙子了……虽然吧这姑娘不能说话有些可惜,但看着温顺啊,又长得如此好看,生出来的金孙也指定不俗……
陆庭琰见楚嫣吃饱了,将手炉递过去给她,同时问道:“你可听得见我说话?”
楚嫣垂眸,继而颔首。
“你可识字?”陆庭琰又问。
楚嫣闻言摇头,仍是一脸无邪地望着他。
陆庭琰再度皱眉,仰头看向娘,无奈道:“既不能言,又不识字,怎么知道是哪家小姐、怎么送她回去?”
“她是位千金小姐?”陆陈氏听儿子那么说,不禁吃了一惊。
楚嫣竖耳,她也想知道陆庭琰如何看出端倪的。
“娘啊!你见过哪个丫头在别人府中还能坐得这般泰然?”陆庭琰说得好像这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的细节一般。
“娘若是能明察秋毫,那县官就是娘做了还轮得到你啊!”陆陈氏忍不住同儿子斗起嘴来。
楚嫣心里轻笑,不想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居然叫他看出了破绽。
陆庭琰则在苦恼:“那现在怎办?”
“什么怎么办?”陆陈氏反问。
“怎么……”陆庭琰急得站了起来,又唯恐楚嫣听到,尽量低沉着声音,道:“怎么把人家送回去啊!”
“那先让她住着呗,等你查到了再走不行么?”陆陈氏躲避儿子那瞪大的、带着一点点责备的眼睛,又兀自打着如意算盘,走去牵起楚嫣的小手,道:“反正啊,你成日忙着公事,娘在府中也是极闷的,有个人陪陪娘说话也好嘛!”
说话?关键是那姑娘不会说话啊!娘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想把跟她投缘的姑娘留下啊!陆庭琰大口叹气:“不是有香雀陪您嘛!”
“香雀要忙的事儿多着呢!”陆陈氏朝香雀眨了下眼睛,还挑了下眉头。
香雀自然忙点头表示赞同,她也不想每天重复听太夫人说那千篇一律的“我那傻儿子什么时候才肯成亲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的话啊!
陆庭琰一看,右手往脑袋上拍了下,头往椅后倒去,哀叹一声:“我晕啦!”
陆陈氏这会可不管他耍什么花招,就拉着楚嫣的细手把玩,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她说话:“我怎没想到这般嫩滑的小手肯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啊!好好好,虽然穿得像个丫头,可这脸蛋……哎呀,就算是个丫头也不打紧啊,老身怎么越瞧越喜欢哪……”
陆庭琰头疼,这事搁着可不成。平南县挨着京城,不乏皇亲国戚,若是平常员外家的千金也就罢了,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丢了,那他……
“少爷少爷,打听到了,他们在找一个叫嫣儿的丫头,就是咱在街上……”有福跑进后堂来,急急忙忙回报,话说到一半,眼睛落在楚嫣身上,顿时呆了,说话也慢了:“的这个姑娘……”
见有福指着楚嫣,陆陈氏满脸困惑。
陆庭琰倒是欣喜,人也精神了,立马跳起来,问道:“你可问到她姓甚名谁?”
有福摇头:“我是向县衙外围观的人打听的,他们就知道另一个丫头说‘嫣儿不见了’,应该就是她了!”
“那你知道那个丫头往哪去了吗?”陆庭琰又问。
有福继续摇头。
陆陈氏听他们谈话,也跟着着急了,走过去问:“你们见过她呀?”
“娘,你现在先别问。有福,你现在去街上,尽量找找那个在找她的丫头,把那丫头带到府上来!”陆庭琰吩咐道。
“是,少爷。”有福听令连忙又跑出去了。
陆庭琰重新坐下,突然又道:“香雀,你去帮我叫个衙役来!”
香雀闻言便也赶紧去了,不一刻便有个衙役随她一同进了后堂。
陆庭琰对他道:“你去打探打探,平南县哪家的千金是哑巴,闺名为何!”
衙役也很快出去了。
陆庭琰稍稍心安。既然有那么一丁点线索,查出她是什么人便容易多了,只不过要稍稍等待。
楚嫣不禁对在好奇之上,又对他刮目相看。早上见他装模作样,窃以为亦是个富家少爷,不过遇事取乐而已,不料竟是个小县官。非但如此,他心思细腻,遇事沉着冷静有魄力,刚刚嘱咐下人的样子更是颇具威严。就是……
楚嫣侧脸望向陆陈氏,发现她也正偷看自己还频频掩嘴而笑,不由笑意浮面:就是——有个返老还童的娘亲。
不知为何,处在这陌生县衙内,她倒觉着比在府中更为自在。而看到陆庭琰,不知为何格外心安,不禁总想发笑。往日里,若不是在房中被喜儿、鹊儿偶尔逗乐哑笑,她可是不曾这么舒畅快意过的。
晌午用膳之后仍不见有福或衙役回报,陆陈氏便乐滋滋地叫香雀往客房里铺好被褥、又点了火炉,带楚嫣过去小憩。
陆庭琰则回了书房。今日庙会,他便也小坐放松,暂时不看案卷了。只不过,一坐下来脑海里便不时浮现佳人的笑脸来。
她长得甚是可人,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每次眨动一下,似乎就能将人心头的不快除去一般。而尽管口不能言,不知为何却总觉得那副柔弱的身子里藏着一颗刚毅的心。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眉间却有股愁云笼罩。兴许她不自知,他却一眼看穿。可她又仿佛一团迷雾,周遭包裹着一层护罩,他只知自己想知道更多一些。
这是所谓的一见倾心么……
申时,衙役来报,陆庭琰连忙起身问是何情况。
衙役道:“探听过了,大户人家里有个哑巴小姐的,只有刚搬来平南县不久的楚国公府老三房的嫡长女……”
“唤何名?”陆庭琰急急打断。
“闺名楚嫣。”
“嫣儿……楚嫣……”陆庭琰挥手,让衙役退下了。
既然小名对得上,想必是错不了了。他原想可能也便是普通的富家小姐,不料居然是国公府的千金,还是嫡女……
陆庭琰一时心思杂乱。楚国公如今年事已高,在朝中却备受敬仰。老三房的楚灏,虽无世子封号,却深受皇上倚重身居要职,时任都御史。父亲位高权重,嫡女却无半分骄纵跋扈之姿、也谈不上知书识礼,倒像是深巷里养出的一株雅菊。
陆庭琰心思一动,随即往客房去了。
香雀守在门外,见少爷来了连忙行礼。
“还在睡呢?”陆庭琰轻声问。
香雀点头:“太夫人让我在这候着,若是姑娘醒了就去通禀。”
“她可有更衣?”
香雀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和衣而眠……”陆庭琰自言自语着,突然又叫香雀附耳过去,轻声嘱咐了两句。
香雀依言进了客房,不一会儿便又出来,朝他点头:“有的。”
陆庭琰心中有数,再次吩咐香雀不得将这事说出,便重新回到书房,伏案沉思,久久不能释然。
直至酉时,终于见有福急匆匆而来,身后带着正是早上与楚嫣一道的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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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喜儿早已心急如焚,见了陆庭琰慌不择言问道:“我家小姐在这儿?”
“小姐?”陆庭琰装作不知。
“哦,不,是……我家嫣儿姑娘……”喜儿忙改口,又说得不清不楚。
有福则严肃地看着喜儿:“这位便是我家少爷,也是平南县的县太爷,你得先跪下行礼!”
喜儿一听诚惶诚恐,忙不迭要下跪。
陆庭琰缓缓开口:“不必了。不过,你开口说话前要三思,不得有虚。”
“是!”喜儿头不敢抬连忙应道。
“同你一道的到底是个丫鬟、还是小姐?”陆庭琰的声音本就厚实低沉,认真问话时便足以令人生畏。
喜儿纠结再三,心想既然是县太爷说了大抵无妨,心一横松了口:“是我家小姐,楚嫣。”
“既然是你家小姐,为何一身丫鬟打扮?”
喜儿以为县太爷质疑她撒谎,可又不敢明说小姐的真实身份,一时呆愣不知如何回话。
“本官府上确实收留了一位开不得口的丫鬟,不过你若是不说清楚缘由,本官又怎知那姑娘是否与你相熟、可否让她同你回去?”陆庭琰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心里好奇罢了。
“她确实是我家小姐!”喜儿焦虑万分,已不再多虑,连忙跪下解释道:“今日表少爷来府,本想带着小姐看看庙会,不料五小姐也想随同,表少爷便出了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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