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轰轰烈烈的万国商会就这么黯然收场,各地商人灰溜溜的离开。
薛逊气得砸了茶盏,道:“没有丁点儿魄力,现在是退缩的时候吗?他们一退,日后商人再想做点儿什么就难上加难了!一群蠢货,抱团求生都不懂吗!现在一家捐一点,支持海战,脚步走到前面,占了大义,朝廷如何会不顾民意再次征召。既赚名声又避灾祸的事情,怎么就没人做!”
薛逊对商会不带薛家玩儿是有意见,也在做小动作,可他绝不希望商会开不成。他也是商人,破坏行业环境、拉低从业人员社会地位对他有什么好处。没想到世事变化如此快,几乎是摧枯拉朽之态,赫赫扬扬的万国商会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主子目光深远,不是那些行商能比拟的,可主子忘了,没有人牵头啊!”金兽奉承道:“发起商会的五家各自不服,还想撇开咱们薛家做事,没有领头的,如何统一意见,安抚各方,这一盘散沙如何成事?”
薛逊闻言跺脚叹息,颇有马后炮之嫌。
门口响起通禀之声,铜钱前来辞行。
薛逊身边有四大长随,金兽、银霜、铁血、铜钱,金兽是管家预备役,主管衣食住行、来往交际,辅佐薛逊处理公事,类似秘书。银霜担负着和通政司联系的重任,薛家埋在商铺里的“耳朵”也归他管,为薛逊收集信息。铁血主管护卫,保护商队、护卫家宅。铜钱就是真正的商业老手了,薛逊这次把他派出去,主要是配合薛越转移隐藏,不要让太子抓到把柄。
金兽、银霜随着薛逊一起长大,情分最深,铁血。铜钱比薛逊大十岁左右,是薛老爷留给他的助力。
铜钱进门作揖,道:“主子,一切准备就绪,属下明晨出发,走陆路,七日之类到达沿海。薛家在沿海有据点,能避过水军耳目,直达安南。”
“嗯,路上注意安全,带的东西能丢,人却不能有事,以安全为上。若是避不开水军就直言是捐献给朝廷的物资,我允你便宜行事。到了安南,一切听二少爷指挥,尽量不和土著起冲突,注意保密。”薛逊叮嘱道。
“是,属下告退。”铜钱看薛逊没有其他吩咐,躬身退下。
薛逊叹息一声,铜钱是作为后续人员追上去了,早在十天之前,薛越就回到了金陵老宅,打了个时间差,刚好避开朝廷和茜香国开战的时机。
薛越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比薛逊小近五岁,看上去却比薛逊成熟,海上的阳光把他锻炼成一个钢筋铁骨的汉子。虽胸有城府,但对薛逊这个哥哥却颇为尊重。
薛逊秘密领着他去家庙给薛老爷上香,正式把薛家在东南沿海的势力都交给他。现在正在打仗,物资来往不易,薛越却带回了大量的金银珠宝,都是用中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换来的财富。
薛逊在心里庆幸,薛老爷的嫡妻死得早,在嫡妻去世之后,薛逊的姨娘才上位,也不知是不是薛老爷克妻,一个姨娘也没经受住,生下薛越不久也去了,此后薛老爷再无子嗣。在后宅中,从小就是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倒没有别家嫡庶不容的情景。
一旦开战,情势就不由人控制了。薛逊每天都能接到海战之中又死了多少人,多少势力清盘重洗。如此一来官员任免就是频繁更迭,曾经想找薛逊麻烦的万方被调入京城,在家族转圜之下降级留用,新任知府是保龄候世子史圭。
薛逊接到消息吓一跳,金陵又不是开战的地方,用得着派武勋出身、熟谙战事、上过战场的史圭来吗?他可是板上钉钉的侯爵世子,保龄候的爵位世袭罔替,史圭身份贵重,怎么放弃战场,转为文官,还来了金陵?
薛逊接到消息赶紧和薛王氏商量,作为地头蛇他总要拿出个态度来的。就冲史圭来信提醒,他就不能昧良心。
此时薛王氏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了,无法,薛逊还是得打扰她。
“保龄候世子史圭大哥即将赴任金陵知府,他这次过来带着家眷呢,听闻李夫人在路上查出了身孕,咱们两家通好,待李夫人到了,你多宽慰她。你们都是孕妇,也有话说,如何?”
“浩哥放心。”薛王氏微笑道,自从她怀孕薛逊就严防死守的,做什么都要大夫同意,事实上过了三个月,薛王氏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现在每天的运动量比以前在闺中一个月都多。薛逊肯让她做事,薛王氏求之不得,只当是放风了。
“那咱们先说好,每次出门至少带两个大丫鬟在身边,二等三等的丫鬟也要按配置带着,若是出门必须有护卫随行,不许私自甩开下人。”薛逊点了点薛王氏的鼻尖道,二十岁的人了,叛逆期来得太迟,在家里好几次甩开下人单独行动,吓得丫鬟婆子一团乱。
“哎呀,不就一回嘛~我知道了,求薛老爷大人有大量,绕过我吧。”薛王氏又是福身又是作揖的,嘟囔道:“耳朵都起茧了。”
“只一两回?”薛逊挑眉,三四五六七八回,数都数不清了吧。
薛王氏低头不语,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薛逊待她越温和包容她就越作,这么矫情,都不知以前那个贤良淑德的阿素哪儿去了。
薛逊如此叮嘱,还是担心剧情的顽固性。保龄候世子史圭到底入是如何去世的,后世猜测纷纷,有人说他是从小体弱病逝的,有人说他是战死沙场,有人说他是卷入夺嫡,可他终究没有留下男嗣,只有一个和贾宝玉年龄相当的史湘云。
那这次李夫人怀孕生下的孩子呢?是没有生下来还是没有长大。史家从金陵发家,赴任金陵知府,犹如回家,难道他还不能保全妻儿?其中究竟有怎样的凶险,每一个猜测都震动着薛逊的神经,不敢不慎重。
第16章 薛逊列传
史圭携李夫人从水路而来,因李夫人意外查出有孕,在路上耽搁些许时日,特意传信给薛逊,请他帮忙收拾住处。
南方开战,金陵作为龙兴之地,很多时候都是要起表率作用的,即便史家在金陵有很多房产,但史圭还是想住在后衙,以显勤政。
金兽亲自带着人去的衙门交接。
衙门在长官走了之后,就是小吏的底盘,金陵不同其他,同知超出常规配置,有三名,通判、训导、教授、州判也算是官员,但都是在金陵扎根多年的老油条,谁都不服谁,在万方走后,连暂代金陵知府的人选都没有。
金兽拿着史圭的印信到知府衙门,反倒让人拦了。
“我等乃是知府大人的下人,先来打点住处,你们拦着不让,是瞧不上新任使君的意思?”金兽斜眼蔑视道。
“金大爷说笑了,这金陵城谁不知您的大名,您就别拿小的玩笑了。”门房才是最熟悉金陵小道消息的,金兽作为薛家人,也颇有名声。
“既然知道爷是谁,还拦着做什么?”金兽长叹一声,道:“得了,爷也不为难你,你说话也不算数,向内禀告吧。”
“是,是,是。”门房点头哈腰的派了手下一个小子飞跑进去通禀。薛家的一个下人,在外面也是能自称爷的人物。
金兽解下腰间的荷包丢给领头的门房,问道:“现在是谁当家?”
门房捏了捏荷包,陪笑道:“金大爷,您知道的,万大人走了,这衙门就是同知老爷们暂代,而今武书大人年资最久呢。”
“哼!你也是个不老实的。”金兽撇了一眼荷包,笑点道,“明知爷是薛家的人,还敢说这些不尽不实的鬼话。”
门房悚然而惊,他们不像高层,清楚的知道薛家掌管密探机构通政司,但对薛家的奇异之处还是颇有了解,因为不知所以然,还往往带上了神秘崇拜的色彩。赶紧赔笑道:“金大爷冤枉小的了,这不是刚开场白,还没说道正题呢。”
“那就把说说正题鲍大人吧,鲍大人号称‘包’大人,所知所行,无所不包,这样的人物,我也想瞻仰一二。”
说话听音,门房听金兽口中说出鲍大人三字,就知道薛家肯定已经查清楚了,知府衙门做主的还是鲍文卿鲍大人。现在来问他,不过是求证对比罢了,也不知他们查出的真相是什么,有荷包的利诱、有薛家的威慑,门房把知道的都秃噜个干净。
门房还在和金兽说话,去禀告的下人就飞奔回来请金兽进去。
知府衙门三位同知轮流坐班,今天刚好是武书大人。
武书年老资历重,还有几年就到至仕的年龄了,在他这个阶段,就盼着来个大包大揽的人物,把什么事情都做了,他跟着喝口汤就行。在仕途的最后阶段,他已无上升的希望,只盼着缩头保平安。哪知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往年安安稳稳的金陵知府,这几年频发更迭,把这位只等着回家的老大人吓得够呛,辛亏出了个鲍文卿,不必武书事事烦心。
“小的金兽,乃薛家管事,见过武书大人。”金兽作揖为礼,不像平常奴仆跪地磕头,颇为自矜。
武书是知道薛家不简单的,笑着道:“不必多礼,薛老爷派你来有何事啊?”
“启禀大人,小的是奉新任知府史圭史大人的命令,先行打扫后衙,以备安置的。此乃新任使君印信,请大人查验。”
金兽双手奉上印信,武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嘟囔着“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却是在拖延时间,心里想着该如何推脱。鲍文卿如今是他们同知三人中领头的,自有野心,知府都换了几任了,他们还在,鲍文卿有心让朝廷看到别处调派来的知府不能胜任,从而从知府佐官中提拔。
像鲍文卿、武书之类无背景的官员,只能想这些歪主意了。
鲍文卿等人有意架空知府,可没想到知府还没到,就有薛家来大头症了,还是个下人。可即便是下人,拿着印信,官员赴任之前派人收拾后衙也是应有之义,有理有据的,他拿什么拒绝。
金兽看武书不能做决定,装做闲聊状,道:“武大人德高望重,在我们金陵为政一方也快三十年了,前几日小的在外闲逛,还听说有百姓自发组织,要在您致使的时候送万民伞呢。”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百姓抬爱。”武术疑惑,他又不是主官,送万民伞也送不到他头上啊。
“武大人虚怀若谷,您后年就该致使了吧,宦游在外,多年未闻乡音,听闻您故乡在蜀中,不知到时可要回去。若要回蜀中,薛家名下的商队、镖行,可都盼着有幸服侍大人一段路程呢。”
“哈哈,哈哈……”武书以为金兽威胁他,要在他回乡的路上做手脚,圆滑懦弱若武书却不敢翻脸,只能干笑。
“鲍大人和余大人就不同了,与使君一般,年富力强,正直壮年,我们使君也盼着多与二位青年才俊切磋呢。”金兽重读切磋二字,暗示道,一个快要致使的人,还掺和这些做什么,留着让有抱负的人去争斗吧。
武书以有动摇,金兽佯装叹息道:“好不容易走了万大人,来了新使君,若是不能安稳,我家老爷也愁啊。”
万方和薛家不和,好不容易弄走了他,又出力调来了和薛家联络有亲的史家,金兽的话是这个意思吧。武书听了心中恍然大悟,他还好奇知府是文职,为什么让史圭这个武勋后人、上过战场的将军来担任呢。
当即笑道:“说的是的,我们佐官定当辅佐使君,造福金陵百姓。”
“有你这样通情达理的大人在,小的带金陵百姓拜谢您了。”金兽装模作样道。
取得了今日当值武书的同意,金兽带着人开始收拾后衙,把带来的护卫布置各方,既然来了,他们就不准备出去了,事后鲍文卿得到消息也无法赶他们走。
一直躲在鲍文卿身后喝汤的三位同知之一余特听到这个消息,苦笑一声,暗自盘算:“还说要架空新使君,人还没到,只一个奴才,就让鲍兄计谋成空,我再跟着他,合适吗?”
薛逊派人收拾好后衙,表达了薛家这个地头蛇对史圭的尊重,就把金兽唤了回来。剩下的交接文书之类,该有史圭心腹来做,帮忙也不能把手深得太长。
不过几日功夫,史圭就到了,薛逊亲自到码头接人。
薛逊坐在马车里,等史圭下船。
金兽见了史圭,赶紧上前行礼,道:“给史大爷请安,我们主子在那边等着大爷呢,主子身上有孝,不敢冲撞。”
史圭大步向前,掀帘子进车,笑道:“几年不见,你又迂腐了,战场上下来的人呢,什么冲撞不冲撞,没那么多忌讳。”
“史家大哥哥还是这么豪爽。”薛逊含笑抱拳,“这不是嫂夫人有孕吗,孩子娇弱呢。”
“老弟唤我玉重就是,成亲时老爷子取的字。”
“玉重兄……”薛逊唤道。
“唉,都是老亲,就不和老弟客套了,你可有相熟的大夫推荐,你嫂子一路吃不下睡不香,人都瘦脱形了,就盼着赶紧到金陵啊。”史圭铁汉柔情,在战场上拼杀的粗莽汉子,说起妻子来却是神色温柔。
薛逊打量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宽大的手掌上能明显看到的老茧,心中对这个多年不见的大哥哥心生佩服,赶紧道:“还用得着玉重兄嘱咐,早备好了,在知府衙门等着。玉重兄一路风尘仆仆,嫂夫人又身子不适,我就不多打搅了,等兄长安顿好,我再为兄长接风洗尘。”
史圭也接到了下人的回禀,知道薛逊提前为自己准备后衙的用意,十分感激,重重拍了拍薛逊的肩膀,抿嘴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逊就着自己的马车送史圭回去,下人们在码头慢慢搬东西,一路上零零碎碎和史圭说了金陵城的形势,别看薛家在野,消息丁点儿不必史圭这个在朝的差。甚至因为史圭武转文,很多地方还不如薛逊了解的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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