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死士都是薛家人训练的,薛逊如何不知他们打起来是什么情况,沉默才是他们该有的模样。史圭到底是领兵的,军队和死士完全不一样,史圭等在外面,想借口听到声响进来察看都不行。
“主子请……”银霜道。他们战场打扫得十分干净,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史圭不敢冲击薛家老宅。中门上的“薛府”牌匾,还是太祖亲笔题字的呢。
薛逊披着披风,散着头发,哈欠连天的到了客厅,道:“玉重兄这么早就登门拜访,所谓何事啊?”
史圭看着他装模作样,冷声道:“我来,被人挡在外面半个时辰,所为何事,难道你不比我清楚。”
“什么?玉重兄被挡在外面半个时辰?”薛逊佯装惊讶,装作训斥道:“你们怎么不禀报?”
金兽委屈道:“主子,这深更半夜的,您住在内院,小的们把消息传进去也要些时候啊,小的接到护卫队消息说史大人来访,马上报进内院,真的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玉重兄,你瞧,都是我调教下人不利,怠慢了,怠慢了。”
史圭深更半夜来,不是为了看这一场拙略的表演,冷声道:“至少把他们的骸骨交给我吧,都是为国进忠,何必辱及尸身。”
“什么?玉重兄你在说什么?”薛逊直接装傻。
史圭经过薛家门前的长街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一丝一毫的证据,但看薛逊如此一推四五六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我当初还为你抱不平,而今才知有因必有果,你目无君上,怪不得有此下场。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早日回头!”
“史大人,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薛家是遵纪守法的本分商人,就算蒙青眼赐下墨宝,薛家也是供奉起来,哪里有什么目无君上,枉你还说相交一场,如此含血喷人,不觉得愧疚吗?”
“哼!你家下人还真勤快,夜半三更清洗长街。”史圭冷笑道。
“哦,谢谢夸奖,的确勤快。金兽啊,给今天早起洗地的都发红包啊。”薛逊懒洋洋道:“可能是快过年了吧,辞旧迎新啊!”
史圭冷笑一声,甩袖就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至此,史圭和薛逊算是完全撕破脸了。
史圭拿不到证据,就拿薛逊无法,太子敢派死士来,但不敢明目张胆的逮捕,不就说明他还忌惮着薛家吗?
薛逊长叹一声:“年关不好过啊!”
经此一场,太子的暗卫基本折了一半进来,别以为太子就能养很多人,他终究只是二把手而已。
南方在打仗,北方的游牧民族也虎视眈眈,国家事务繁多,太子不可能一直把精力放在薛逊身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各个衙门都忙着年终总结,盖戳定论,这一年的考评优劣都等着陛下评定,薛逊这点儿小事,暂时放开了。
薛逊在老宅过了一个温馨祥和的新年,没有人来人往的拜访,只有妻儿和心腹下属。
薛家老宅门前的长街就算被清水洗过,但消息灵通的人总能看到青石板下的鲜血。现在朝廷态度不明,也没有人敢冒大不韪与薛逊交好。但看薛逊如此硬抗,不知他有什么后续手段,做生意的人都圆滑。今年新年送礼的人反比往年增多,可上门的一个都无。
所以薛逊当接到贾赦的年礼和亲笔信的时候,才如此震惊。贾赦让亲信伪装成商人上门拜访,看着贾赦满纸的担心和忧虑,又大言不惭说要是陛下怪罪收了薛家的产业,他有很多银子可以借给自己。
天真啊,他以为薛逊的所作所为最多就是抄没家产的罪过。这贾赦好歹是嫡长子,怎么被养成了这种性子,天真仁善,不知世事,他爹可是一心在皇帝面前出主意弄死自己的,要让贾代善知道儿子在背后拆自己的台,不知道多愤怒呢。贾赦最后居然能袭爵,贾代善居然没弄死这个不肖子,也真是奇迹呢。
就贾赦这水准,他手下人的装扮能瞒过谁?这么蠢的一个人,可薛逊怎么就这么窝心呢?
“我知道了,你就留在金陵吧,我自派人向你家大爷复命。”薛逊笑着对来人道。
“可……可……”
“可什么,后面赘了一大堆尾巴,从京城打金陵这一路都没发现吗?我要真放你出去,你就只能在哪个坟墓里为你家大爷尽忠了。”薛逊冷声道。
仆人是贾老太太给贾赦的,出门前家老太太也多有嘱咐,既然主人家说了,他照办就是,他不可能比主子更聪明。
“是,小的听薛大爷的。”
薛逊听这称呼,就知道在贾赦眼里,他们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从小相伴长大的薛家大爷和贾家大爷。
第25章 薛逊列传
薛逊感慨着年关难过,实际上心里想的是过年之后如何应对太子进一步的打击。国人重年节祭祀,南方海战都停了,战争都能为这让步,更何况薛逊这微不足道的商人。
事实上,你别用正常人的思维理解疯子,太子一刻都等不及,不想让薛逊和他共同呼吸明年的空气。
“什么?你说流民冲击金陵?”薛逊惊讶得握不住茶盏,怎么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主子,来不及解释了,边走边说吧。”金兽着急道,薛家在金陵城的东坊市,自古都是富贵人家聚居的地方,流民冲击的头号目标。
“传令下去,启动一级应急响应,马上撤退。”薛逊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马上吩咐下去,“你局中协调,银霜分管外务,派一队精干之士护着我和太太,铁血在外调度护卫。都别慌,咱们演练过的,只不过提前几天罢了。”
薛逊这样安慰着金兽,力图把镇定的姿态传达给所有人,事实上打死他都没想到,太子连过年都等不及了。
不一会儿,竹青护着薛王氏过来了,薛蟠喝过奶正沉沉睡着,乖巧得躺在薛王氏怀中。
“阿素,流民冲击金陵,我们要转移了,我早有预料,都准备好了,你别怕。”
“我不怕,就像你和我说的那个‘长征’的故事,这叫战略性转移,不是谁笑的大声谁就是最后的胜者,笑到最后才漂亮呢。”薛王氏比薛逊还镇定,抱着孩子的手没抖。
薛逊灿烂一笑,欣慰道:“没错,阿素真聪明。”
薛逊让竹青带着人护送薛王氏先走,从薛家祠堂的密道入口转移到城外。薛家干阴私秘事起家,挖个地道防范于未然才是正常了。
密道行走不易,竹青请命她来抱薛蟠,薛王氏却一口拒绝,能在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自然是忠贞之士,可薛王氏已经决定不让孩子离开自己半步。扶养孩子长大,延续夫君血脉,谁说她不怕,她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太子派死士攻击之后,老宅就在放弃单子上了,只是浪费了这满园的红绸和红灯笼,原本预备着过了年再走的。
“把灯笼和火把都点上吧。”薛逊吩咐道,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和金兽带着一小队人最后扫尾,把众人转移的痕迹都清除掉,薛逊和金兽才钻进密道。剩下的护卫化妆成平民翻墙而出,与留在城中的暗探接头。
灯笼高挂、红烛高照,整个薛家亮堂堂一片,仿若不知外面的情况,正在高床软卧欣赏轻歌曼舞,唯一不协调的就是寂静无声,没有丁点儿过年的热闹气氛。在这一片混乱嘈杂的金陵城中,实在是个异类,异常得犹如一个探照灯,吸引着所有人。
冲击城池的流民也不是傻子,最先到的果然就是东坊市,流民一旦爆发,就不能称之为民了,他们现在是土匪。手中握着长刀长矛,把原本高高在上的贵人老爷踩在脚下,还能平日里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千金小姐,人的破坏欲一旦被激发,那就控制不住了。
“去薛家,珍珠如血金如铁,都是咱们的血汗钱啊!”有人在流民群中发出号召,众人纷纷响应,举着武器大声叫嚷,一窝蜂涌去了薛家。
薛家大门口灯笼高挂,里面也是亮堂堂一片,和他们之前冲击的那些人家不同,没有惊慌失措的奔走呼号声,也没有组织强壮家丁来抵抗,只有两个大红灯笼静静的挂在那里,像两个瞪得通红的牛眼,静静的看着你。
领头的汉子素来以大胆著称,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拍大腿给自己鼓劲儿,道:“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货郎贩,儿郎们,冲啊!”
领头的身先士卒,挺身去撞大门,没想到一个闪身就摔在了地上,大门根本没有锁上,只是虚掩,领头的一个大男人助跑冲击,用力过猛闪了劲直接摔到地上。若是怕平时早就引发踩踏,被人踩着身子过去了,可薛家如此诡异的情况,后面的流民都瞪大眼睛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人既享受凌虐贵人的快感,又惧怕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深信贵人都是有天神庇佑的,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薛家老宅满树红梅竞相开放,辉煌的灯火照着这群衣衫褴褛的人,照得他们原形毕露,可惜就是没有主人。没有人出来阻拦,这群人反而不敢放肆冲击,领头的深怕有诈,赶紧约束着众人不要乱闯。话本戏曲里说过无数次的,真正富贵人家是有机关的,别是设了机关等着他们吧。
领头的带着人四处搜寻,没有人,没有银子,没有宝藏,就连厨房都只有一点儿存粮,比自家没家破人亡之前还不如,这真是大名鼎鼎的薛家吗?参与搜寻的众人都不敢相信。
领着人在薛家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搜出,在看着满园红色,仿若主人家只是临时外出有事,随时都要回来,如此诡异真是让人渗得慌。
那些流民没有像之前一样,恨不得柱子上的装饰金粉都刮下来,反而慢慢退了出去。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起来了,一路上不停有人煽动他们来冲击薛家,现在薛家又是这个样子,明显是上面人的鬼把戏啊!小人物虽然从众易起哄,可也不是傻子,这些事情明显不是自己这种人能惨祸的。
领头的和诸位小头目商议了一下,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一直以来给自己出主意的“军师”不见了,剩下的都是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宗族乡亲。领头的把己方受利用的猜测一说,众人也赞成赶紧退走。他们就想抢点儿金银过安稳日子,贵人们的博弈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没有组织人抵抗,大唱空城计的薛家老宅,居然没有受到严重损坏,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薛逊带着人走在密道,刚走没多久,银霜就过来接应了,先遣队已经到了目的地。“主子,太太和少爷已经安顿好,没有人发现我们退走,一切都按计划启动。”
“那就好,现在有消息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有流民冲击金陵。”薛逊赶紧问道。
“是太子!”
“太子!他疯了!”薛逊虽然惊讶,但总有“终于来了”的感觉,他就知道太子总要出幺蛾子的。
“金陵可是龙兴之地,多少勋贵人家、公候府邸的宗庙祖坟都在这里,太子这是要与全体朝臣为敌吗?他怎么会引导流民冲击金陵,那些听令的人都没脑子吗?真出了事太子能保命,他们焉有活路?”薛逊连连发问。
“太子调开了驻守的士兵,又派死士在流民中散步谣言,金陵的驻军现在都等着把薛家一网打尽,不然仅凭那些扛着锄头钉耙的流民,哪里能打进金陵城?”银霜恶狠狠道,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他露头看了一眼,往日繁华的金陵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城,满目狼藉。
“太疯狂了!”薛逊喃喃道,不知说的是太子,还是那些流民。
“主子,太子这次恐怕真的要废了。”银霜道。
“怎么说?”
“主子以为太子为何如此孤注一掷?”如此疯狂,根本没有一国储君的气概,他败坏的江山可是他的!银霜也不卖关子,直接到:“先前太子请旨诛杀薛家,陛下不同意,陛下也想要我们的命,可不是现在,陛下可比太子好面子多了。太子干脆矫诏,圣旨都出京了,陛下才发现,派人追了回来,因用的不是通政司的人手,我们得到的消息才慢了。皇帝陛下能忍受太子孤高不群,能原谅太子败了海战,引发民乱,甚至能拿江山给太子殿下练手,可绝对不能容忍他冒犯君父权威!”
薛逊默然,他知道银霜分析的才是对的,千百条人命和君父尊严相比,皇帝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威权。上万条人命,几十万人流离失所,只要太子在皇帝面前哭诉,疼爱儿子的皇帝就能无视这些,可一旦太子染指他的权力,皇帝就会忘记他是个慈父,悍然打击太子。
“太子要杀我,何必矫诏,一纸教令,我若反抗就是乱臣贼子,难道金陵驻军还能不领旨。太子名正言顺,何必矫诏,官盐当成私盐卖。”薛逊感叹道,太子是在不够光明正大,大道直行,阳谋赫赫,这才让人防不胜防。
“金陵驻军那也是陛下的权威,此次太子能够成事,金陵驻军也被蒙在鼓里,守将被收买,到时候有太子顶在前面,他也是被蒙蔽的可怜人。金陵乃是龙兴之地,意义决然不同。太子可能也是在赌吧,赌国难当前,陛下为了政局稳固,反而不敢轻动储君之位。”金兽感叹道。
“就算动了又如何,一辈子风光无限,临死还拉了垫背的,就是被废身死,也值了。”银霜补充到。
他们而今的猜测都是无用功,不知太子受了什么刺激才如此不管不顾,不过追究原因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
第26章 薛逊列传
一行人仓惶转移至家庙,没错,金陵城东坊市的老宅地下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的薛家家庙。家庙素来一清苦闻名,在这里的都是清修的和尚。薛家家庙也不做荒年赈济、舍粥施饭的邀名之举,仿若就是红尘中的一朵白莲,只在这深山追求佛祖大道。如此名声,连流民都不愿来,每日青菜豆腐的素斋,如何比得上城中繁华、大鱼大肉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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