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回头, 手舞足蹈道:“姐姐,承乐来了,承乐来了!”
李五看他这乐得没了正形的模样, 这是知道承乐是他的同学,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他暗恋的小姑娘呢。
李五跟着十一走到了前厅, 门房事先得到过通知, 已经将人领进来了。十一一进门,就冲门内扎着一个小马尾的小男孩扑过去:“承乐!承乐!”
承乐一脸嫌弃地侧身一躲,十一扑了个空,差点没摔地下,还好被一旁的门房扶住了。
李十一委屈道:“承乐你为什么躲我!”
承乐道:“两个男子汉,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都说了别一见我就抱。这就是你家?也太寒酸了!车夫绕了老远的路才找到路, 不是说你家是将军府吗?将军府怎么这么寒酸简陋?里仁坊这种脏乱地方, 要不是过来接你,我才不会靠近这地方一步, 你看,我鞋都踩脏了。”
承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连珠炮一般, 将这里贬得一无事处,说得好像李十一住在贫民窟一般。要是换成别的孩子,听到别人这么说,大概要自卑难受了,李十一却浑然不觉,道:“哪里寒酸了,我觉得很好啊,可比住军营舒服!承乐你鞋脏啦,我的鞋先给你穿。”
承乐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十一竟真的开始脱鞋,道:“谁要穿你的鞋,臭死了。”
“承乐,不得无礼。”一旁传来女子清灵的声音,“李公子见谅,我弟弟虽然嘴巴上这样说,其实很开心来这里,进门时兴奋得到处看,一个劲地问我马厩在哪里,想看战马。”
李五进门就看到荣碧月了,便见她穿着一身鲜嫩粉色宽袖轻纱裙,面容精致,额心的赤色芙蓉花钿十分艳丽显眼,一对血玛瑙垂丝络耳环随着她一颦一笑微微晃动,这般明显精心打扮的妆容,不像是要出门游湖,倒像是要去参加贵族上流的宴会。
李十一说承乐要来接他时,李五就在想荣碧月会不会同行,所以见到她也不是太意外。
承乐顿时嚷起来:“姐,谁让你说的!”
李十一道:“你想去马厩看战马呀,早说呀,我带你去。”
荣承乐道:“马厩臭哄哄的,谁要去。”
李十一道:“前几日有一匹母马刚下了崽子,勉哥哥把它从军营里接回到家里照顾,还说要从这批马崽子里挑一匹给我当座骑,承乐你要去看吗?小马可好玩了!”
荣承乐眼睛顿时一亮,却随即扭头道:“谁羡慕你有战马当座骑,我才不稀罕呢。”却被李十一拽着往门外走去,一边说“不去不去”一边跟着他跑远了。
荣碧月笑道:“我弟弟非常喜欢骑马了,不过家里人溺爱,怕他受伤,很少让他碰马。”
李五道:“让他跟十一去玩吧,马厩那里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荣小姐请坐,来人,给荣小姐上茶。”
荣碧月理了理袖子,款款而坐,道:“多谢李公子。”
李五朝门外看了看道:“恕在下不有公务在身,得去军营了,就不招待荣小姐了,荣小姐且将这里当做自家府邸,有什么需求吩咐下人去就行。”
李五要走,便听荣碧月道:“公子且慢,我——”
荣碧月双颊飞上绯色,吞吞吐吐道:“我听说李大人这几日在家养伤,碧月今日携弟前来,理应当面拜访,一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二谢大人盛情款待之情。”
李五心道这算什么“盛情款待”,不过是给她上了壶茶。不过看她今日盛装打扮,便知她是借着两个小孩子玩耍的理由,想登门亲自见一见李继勉了。想必上一次兵部尚书过来说媒,李继勉一口回绝,她肯定是不甘心的了。
遂吩咐婢女道:“你去请小将军过来,说荣小姐登门拜访,在前厅候着了。”又对荣碧月道,“荣小姐在此稍等,我家将军应该一会就到,恕我不能久陪,告辞了。”
荣碧月听她吩咐人去请李继勉,心情稍稍镇定了些,道:“耽误公子正事了,公子且去忙吧。”
李五走出门,心想一会荣碧月看到李继勉那一副猪头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露出如此娇羞又含蓄的表情。
李五出门后,策马来到禁卫军营,处理起李继勉交待的事情,这一忙就忙到了一整天,等终于得空坐下来喘口气时,才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便交待了留宿营中的达木赫一些事情,便回了家。
到家后唤来婢女一问,得知李文治还没有回来,起身准备去李继勉的房中向他汇报今日军营中的事务,就听那婢女又道:“李大人跟着小少爷一起出去游玩了。”
李五没想到李继勉会跟荣碧月同游,原地怔了一下,转身想着先去找玄友廉吧,结果那婢女看她动作似是猜到她要干什么一般,又道:“玄大人也一同去了。”
李五转头看向那婢女:“你是说,小将军、廉公子两人和荣家姐弟一起出去游湖了?”这是什么诡异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名羽卫小跑进了门,急切道:“李侍卫,小将军命你速速过去。”
李五闻言立即起身,只当出了什么事,立即跟着这羽卫离开,路上问他发生何事了,他吱唔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等得到了目的地,发现这是一条河边,虽然天已经黑了,河里泊着无数画舫游船,船上花灯明亮,投影入湖中,将整条河照得灯火通明,琴筝之音随着湖面水波悠扬荡了出去。
那侍卫将她领到一条画船边,道:“将军在里面,李侍卫请。”
李五走上船,发现船内坐着两名歌妓三名舞妓正咿咿呀呀地谈着琵琶唱着小调跳着舞,正坐在女人对面的是正摆出观赏模样的玄友廉和李继勉,以及脸色明显不太好的荣碧月。
李五看到这情形也有些愣,这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玩,怎么玩到这种地方来了。这条河边坐落的,正是洛阳城各式各样的高等歌舞妓坊。她进来后,三人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李继勉与玄友廉没有开口,反道是荣碧月似是受惊吓了一般,怯怯道:“李侍卫,你终于来了。”
李五道:“十一和承乐呢?”
荣碧月道:“他俩玩累了,在二楼的房间里睡了。”
李五十分无语道:“你们怎么带着两个孩子来这种地方游湖?”
荣碧月道:“白天不是在这里,是去城外的雨镜湖游玩的,结果——”荣碧月侧头看了看李继勉与玄友廉,似是忌惮什么不敢将话将清楚一般,吱唔道,“结果回来后,李大人又将我们拉到了此处。”
李继勉淡淡道:“难得与小廉出游,既然玩就要玩得尽兴一些,小廉,我这番安排你可满意?”
玄友廉道:“庸脂俗粉,难以入眼,继勉兄的品味委实糟糕。”
李继勉道:“我知道小廉眼光独到,可是这世上有的事情就是,你看中的东西却不是你配拥有的,与其肖想你不配得到的东西,不若识趣一些,有自知之明一些。”
玄友廉道:“继勉兄讲得有理,不过这世上还有些事情,你以为你胸有成竹、盛券在握,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李继勉道:“空梦?小廉,是你在做白日大梦吧。你好歹也算个铮铮汉子,有手有脚,天天赖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还要不要脸了?”
玄友廉道:“谁不要脸谁心里清楚。”
李五看着这两人脸肿得完全看不出一丝原貌,偏还故做姿态,摆出一模风流倜傥的模样在这里互怼,简直不忍直视。那些歌舞妓能对着这两张猪脸笑成这模样,敬业之心实在令人佩服。
而荣碧月跟着这两人出来游玩,听着这两人互怒了一天,脸色能好看吗?也只有十一和承乐两个没心没肺的玩得开心,累了就睡。
李五道:“两位大人要是想吵,回家吵去吧,在这里吵又浪废时间又多花银子。”
玄友廉道:“行了,你们别唱了,出去吧。”
李继勉道:“我上去把两孩子抱下来。”
李五跟着这三人两孩子下了画舫,也不知道白天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会跟荣碧月一块出游。走没多远,一个妇人追上李五道:“官爷,官爷留步。”
李五道:“怎么了?”
妇人道:“这包画舫还有姑娘们伺候的这个辛苦费,这个——”
李五无语,道:“多少钱?”
妇人报了一个数,李五脸瞬间黑了,这么一会功夫,这么多钱?简直是两个败家爷们!她身上哪里有带这么多钱,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玄友廉和李继勉,见这两人完全没有掏钱的意思,遂道:“要不你宽限我半个时辰,容我回去取。”
妇人忙道:“不用不用,这怎么敢劳动官爷来回奔波,这点小钱记在帐上就行了,就是这玄侍郎和李将军一起来的,这钱是记在哪位的帐上啊?”
李五看着这鸨母直接将他二人认出,便知他二人没少来这种地方。还好荣碧月一直戴着帷帐,看不到脸,不然要是被这鸨母认出来,传出什么荣尚书二女随两位朝庭大元夜逛妓坊的传闻,这荣碧月的名声就全毁了,也难怪自见面起她就一直苦着一张脸。
玄友廉道:“记在我头上吧。”
李继勉道:“不用,我请的客,自然记我帐上。”
玄友廉道:“继勉兄初来洛阳,没什么根基,吃穿用度、招兵买马皆需钱银,如今又被罚俸三月,想来也是紧张得很,要是困难就不要逞强了。”
这一句话,玄友廉倒不是随口乱说,李继勉组建禁卫军,虽然朝庭拨了银子,那也是像征性地扔了三瓜两枣,剩下的钱全都是李继勉自己倒贴。所以就算李继勉收受收官员贿赂,也完全入不敷出。
李继勉道:“小廉,这你就不了解我了,我李继勉就算穷,也建得了军队,没钱,也嫖得起女人。老鸨,记我帐上。”
李五听到那句“嫖得起女人”,瞥了李继勉一眼,而一旁的荣碧月明显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男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愣地看他。
众人牵着马走过一座桥,在桥下的叉路口分别,李继勉派了两人送荣碧月姐弟两回府,就在这时荣碧月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李继勉面前道:“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继勉侧头看了玄友廉一眼,玄友廉牵着马转身退到一旁,他一退,身边的人一下子全退了开,连李五也跟着走到一边去,便只余荣碧月与李继勉在桥下的灯龛边站着。
灯龛的火光将荣碧月的脸镀得金黄发亮,连着她的眼睛也带着火苗,她道:“碧月知道李大人今日愿意与我一同出游,故意与玄大人一路斗气,摆出粗鲁暴躁的模样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不要迷恋大人。碧月久居深闺,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家国天下,保家卫国!李大人战征沙战多年,气派豪迈,不灭成贼不言成家的豪情壮志令碧月钦佩不已,碧月对李大人是真心恋慕,痴心一片,碧月愿意等,等李大人身披战甲,沙场归来,无论多久,碧月都愿意等下去。”
李继勉道:“荣小姐,你误会了,我跟你出游,就是闷得慌而已,这一路上你看的,就是我原本的模样。至于不灭成贼不言成家这句话,嗯,小五,你过来一下。”
李五被点名,也不知道这两人在那边说什么,走过去:“小将军你叫我?”
李继勉突然动手,一把拽住李五的腰把她搂进怀里,对着她的唇就亲了下去,末了还舔了舔嘴唇似是回味一般,道:“荣小姐,实不相瞒,我已有喜欢之人,就是你面前这名侍卫,只可惜世俗之礼约束,我无法许她名份,便只能这般默默相守,非我不想成家,实不能成家。”
荣碧月与李五同时石化。
荣碧月万万没想到李继勉竟是个喜好男风之人。虽然禁卫军营里有一些流言传到坊间,不过在都是男人的军营里,编排一些自家长官首领的流言蜚语是常事,不过是以讹传讹,信不得真,哪料到居然是真的,对象竟还是早已相识的李五。
荣碧月一张脸又青又白,似是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这二人一般,颤声道:“李侍卫……李大人……你们……”
李五反应过来,立即推开李继勉,却没推得动,被他牢牢箍住。
李继勉道:“荣二小姐芳华正茂,实在不宜在勉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勉就是一个行军打仗的粗蛮之人,实配不上荣二小姐。来人,送荣二小姐,荣公子回府。”
荣碧月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离开,表情怔愣,似是压根没回过神来。
等得荣碧月一走,李五推开李继勉道:“小将军,你不要脸,我要啊!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荣二小姐!”
李继勉伸手捏住她脸蛋上的一团肉,拉扯变形:“这就是你的反应?”
李五道:“十一跟承乐是同学,以后这两孩子经常玩在一起,我势必还要跟荣碧月打交道,你让我以后用什么脸去面对她?”
李继勉道:“看到我跟她出游,还逛妓坊,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李五莫名其妙道:“要什么表示?”
李继勉道:“你跟别的男人出去,我在醋坛子里泡了几天,我跟别的女人出去,你就一点都不吃醋?”
李五:“……”这人不会是想报复自己在醋坛子里泡了几天的仇,故意这么做想让她吃醋吧,这也……太幼稚了。
李五面无表情道:“小将军,天色已晚,容小五带弟弟回去早些安歇。”
李五转身,被李继勉拽住,两人纠缠起来,这时玄友廉走过来,冷冷道:“聊完了没有?夜里风大,你俩要在风口上吹到什么时候?没想到继勉兄这么喜欢吃醋,我明日让人送十坛陈年老坛醋放到你院子里,让你早晚都能闻到,如何?”
李五与李继勉同时表情僵了僵,李继勉松开手,扭过头,顿了顿:“回家。”
三人回到家中,李五从侍卫手里接过熟睡的弟弟,往房间走去,快走到门口时,玄友廉自后追了上来,道:“小五。”
李五道:“廉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玄友廉顿了顿道:“小五,你对荣碧月表白李继勉的事毫无反应,是否——你其实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你一直跟在他身边,才会顺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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