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道:“站住,把话说清楚。”
达木赫瞥了她一眼,不发一言酷酷地走掉了。
在驿站用完早饭,李五与玄友廉各自带着手下启程向岭化县方向行进,到了中午抵到一条大江边。过了江就是岭化县的地界了。不过过江倒有些麻烦,附近正在修庙,江渡口的大船被征调去运木材了,剩下的都是小船,一条船可以坐十个人,却只能装一匹马。此时渡口边停了七八条小船,要将这近四十人四十匹马一起运过江,需要来回做六七趟,一趟便要半个时辰,实在耽误时间。
李五想了想道:“我先带些几个人去岭化县,达木赫你留下来守着,等人马全都渡江了,来岭化县的官衙找我。”
玄友廉道:“那我与你一道先走,剩下的玄卫随你的羽卫一起等着过江。”
李五看了看玄友廉那边也有七八匹马,一两趟也是过不了江的,玄友廉自然不可能在江边守着,点点头:“也好。”
当即将两人各带了三名手下,先渡了江往岭化县行去。行至半路,天公不作美,竟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了。李五冒雨行了一刻钟,身边人道:“李侍卫,不能走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吧,你看看玄大人,快淋成落水鸡了。”
玄友廉未如李五以及羽卫玄卫一般穿着盔甲,而穿着一身锦锻常服,不遮风不避雨,因为李五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便也没吭声,跟在她后面策马狂奔,此时被淋得透湿,细碎的发丝贴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因着容颜艳丽,竟还莫名地给人一股楚楚可怜的感觉。
李五戴着头盔还好,看着玄友廉被雨淋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模样,万一会撞树上去就糟糕了,遂道:“廉公子,不如我们先停一停,找个地方避雨吧。”
玄友廉虽然容貌狼狈,语气却听不出一点慌乱的模样,如往常一般气定神闲,道:“好。”
众人那了一处石洞躲进去,李五摘掉头盔,转身便见玄友廉已将头发披散下来,拨到身侧,正用一块布擦着。漂亮的人,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李五看着他的模样一时出了神。直接玄友廉出声道:“小五,你过来,我替你擦一擦。”
旁边的一名羽卫看了看李五又看了看玄友廉,随即转头与身边的两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隐约泄出几个词,什么“将军”什么“帽子”什么“绿”什么“出墙”。
李五没管他们,对玄友廉道:“不用了,我出去看看雨势。”说着独自一人走到洞口,便见这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这时一个声音道:“下这么大的雨,船只难行,江渡那边应该的人马应该也耽误在那里了。”
李五转身,见玄友廉也走到了洞口,站在她身边。洞口狭窄,两人站得极近,李五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粉红色的耳垂,以及尖润的下巴。
脑中闪过了昨夜他说的话。
“是的,小五,我爱你。”
李五神情恍惚了一下,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了,距离九月初六,他的生辰,也是前世他俩大婚的日子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李五低下头,这时玄友廉伸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淡淡道:“想什么呢?”
这个搭肩的动作并有什么不妥,军营里的士兵们经常这样搭着肩膀走,李五未觉得如何,身后洞里的三个羽玄却同时齐齐惊呼了一声,又迅速哑音没了声音。李五转头看他们一眼,就见他们三人盯着她跟玄友廉,瞪着眼表情夸张,活像再看一对奸夫淫`妇。
李五脑门顿时黑了黑。
李五在军营中的身份敏感,敢跟她勾肩搭背的人都被李继勉借着各种由头狠狠教训过,那三名羽卫自然也是这么看李五的。想那李五昨夜在玄友廉屋中住了一夜,今天两人又勾肩搭背的,没有猫腻才有鬼呢!
李五看他们表情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想到早上达木赫的话,等回去后,这些羽卫肯定会去李继勉身边添油加醋地汇报一番,以李继勉的性格,不是狠狠折腾玄友廉一番,就是狠狠折腾她一番,可不是作死。
这一阵雨下了两个时辰才停歇,雨后空气清新,一道彩虹直接挂到了天边。玄友廉与李五两人继续上路,踏着被大雨浇得稀烂的泥路向前奔驰。两人傍晚抵达岭化县,而达木赫等人则一直到了深夜才抵达。
第二日李五与岭化县的官衙通过气后,将就征兵的摊子摆到了衙门外面,三十名羽卫分成两队,达木赫带着一队人守着征兵的摊子,她则带着一队人挨家挨户地走访,告知洛阳城禁卫营招兵之事。
总的来说,这次征兵还是挺顺的,三天就征到了四十三人,都是些穷苦人,为了填饱肚子而选择入伍。
到了第四天傍晚,李五从农户家中出来,回到衙门,刚准备进去时,斜里冲出一个妇人,捧着一大篮子苹果,大概是被篮子挡住了视线,一下子撞在她身上,篮子打翻,苹果滚得满地都是。
一名羽卫上前推那妇人道:“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
妇人连忙跪下,连声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李五道:“行了,别骂了,去替她把苹果捡起来。”
那羽卫没想到李五不仅不训那妇人,还让他去捡苹果,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走到一旁捡了起来。
李五弯腰要将那蓝子抚起来,这时那妇人猛地扣住她摆在篮子上的手道:“公主殿下。”
李五闻言一惊,看向那妇人的脸,认出正是在一念客栈见过的白霜,不过她将自己刻意打扮得臃肿粗俗,面色褐黄,满是斑点,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妙龄女子。
李五道:“怎么是你?”这人竟然一直跟踪她到岭化县来了,难道她的行踪一直在她们的掌握之下吗?
白霜抓紧时间道:“公主殿下,你想好了吗?我们时间不多了,你要赶紧动手啊。”
李五道:“我……一直没寻得机会,眼下又被派出来征兵。”
便听白霜道:“待得这次回京,公主殿下无论如何都得动了,主上等不得了。”
李五迟疑地“嗯”了一声,随即道:“我父皇这几日可还好?”
“主上很好,他正迫不及待地想等着事成后与公主团聚。”
“父皇眼下在哪里?我想……再见他一面。”
“主上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为了保安全,在事成这前,你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以免像上次一样引起李继勉的怀疑。”
李五又道:“我得手后,如何与你们接头?”
白霜道:“我们有人一直潜伏在里仁坊的李宅附近,公主一旦得手,只需穿上白裙带上白色帷帽出府,我们便会知道,来接应公主和皇子。”
李五想了想:“如果刺杀不成,或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变故,极需要联络你们告诉你们消息,我怎么联系到你们?”
白霜道:“公主不必想着联系我们,那样你会很危险。你只要藏好自己的身份,你那里的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知道。”
李五道:“那就好。”
这时羽卫走过来道:“行了,走给你捡好了,快走吧。”
白霜咳了咳,捧起篮子:“多谢官爷。”
白霜走后,李五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表情沉了下去。刚才她想从她嘴里套话,那白霜却极为小心谨慎,丝毫不透露一点他们的行踪。但是这几句对话足够李五判断一些事情。一是李宅附近必定有他们的人一直埋伏观察,二是……李宅内,怕是他们也安插进去了人,否则不会说出“你那里的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知道”这样的话。
又呆了两天,李五看看差不多了,一共征到了六十七名兵,将这些人的名字登记好,给这六十七人十天的准备时间,然后留下了五名羽卫负责十天后带这些人去洛阳,她则带着剩下的人先回洛阳去了。
她要走,玄友廉便也称在岭化县的事情处理完了,要跟她一同回京。
原本李五以为玄友廉来岭化县就是借口,根本没什么公务要办。结果呆在岭化县的这些时日,玄友廉日日早出晚归,竟比她还要忙,似是真的有很多事情处理一般。李五不知道他忙什么,也不好多问,看他这忙碌的模样,原以为自己要走,他会留下来继续处理事情,结果他竟也说要走。
李五好奇道:“廉公子,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玄友廉道:“没有,但是……剩下的事下面人可以自己处理,不需要我亲自在场了。”
李五顿时疑惑起来:“廉公子,你这次来,倒底是有什么公务?”
玄友廉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都说了,是琐事,小五你不会感兴趣的。不过,小五能对我的事如此关心,我很高兴。”
李五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尴尬道:“不是,我……”
玄友廉紧接着道:“小五,出来六天了,那夜我跟你讲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李五一怔,才明白他指的是那夜让她去他身边之事。说实话,跳脱出自己是“墙角”这个身份,看玄友廉这样明目张胆地搬到对手家里去住,并且趁着对手不在,毫无顾忌放肆挖墙角的形为,李五还是挺佩服的。
李五犹豫了一下,想到那白霜说的话,以她现在的力量,没办法将白霜以及她背后的阴谋都挖出来,而她又不能告诉李继勉,让李继勉动手,那样的话,李继勉就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眼下她能想到的人就只有玄友廉了。
她道:“廉公子,有件事我想,我只能与你说了。”
“哦,说说看。”
等得李五说完以后,玄友廉表情似是僵了一僵:“所以,你想怎么做?”
李五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这毒……自然是要下的。”
第085章
玄友廉沉默一下道:“你想将计就计?”
李五道:“是。”
“为何告诉我,不告诉李继勉。”
李五苦笑:“若我告诉他, 我的身份便也瞒不住了。”
玄友廉道:“好, 这件事与我玄氏一族也有极大干系,我们需得好好计议一番。”
李五道:“嗯。”
第二天两人启程返回了洛阳。这次玄友廉通知了岭化县的官员们, 提前在江渡备有大船,马匹过江顺利多了。到了晚上,两人在来时住的那个驿站再次住了下来。当夜她与玄友廉彻夜长谈, 商量如何对付假李幽那一伙人。
随后第二日,两人抵达了洛阳城,两人在城门口分了道, 玄友廉进城去往洛阳宫政事厅述职, 而李五则去往城外的禁卫营报道。
李五与达木赫抵达禁卫营,进了李继勉的营帐,发现李继勉不在,出来叫住一名小兵询问他在何处,得到的回答是“李将军前几日受伤了,这几日一直没来军营, 在家卧床养伤。”
李五一惊:“受伤了, 怎么会受伤?伤得严重吗?”
这时阿巴于走来道:“小五, 你可算回来了。”对那小兵道:“你忙你的去吧。”
李五道:“阿巴于,发生什么事了?”
阿巴于道:“没多大事, 前几天在校场上练兵,来了一人不知向他汇报了什么,气得他一拳打向一旁的兵器架, 结果兵器架倒了下来,一堆兵器砸下来,将他砸伤了。”
李五:“……”
她还以为他被人暗算受伤了,原来是自找的,怎么不砸死算了。
李五便也不再多问,去了主薄那里,将征兵名册缴上,同时安排起十日后新兵回来住宿的营地、露要配发的军备等琐事。正忙得脚不沾地时,阿巴于匆匆跑来道:“小五!出事了!”
李五正在兵器库核对出库兵器,头也不抬道:“出什么事了?”
“小将军跟那女人脸又打起来了?”
李五闻言皱眉:“在哪里?”
“政事厅,听说左相的房顶都被拆了,哎呀,小五,你别清点了,快跟我过去!”
李五彻底无语了,这两人上一次打架是在政事厅,打得鼻青眼肿,这一次居然还挑政事厅,这是觉得当着三省六部的官员打架有面气吗?
李五丢下手上的事,跟着阿巴于一路急驰进了洛阳宫,抵达政事厅时,李继勉与玄友廉居然还在打,这时就听一群惊呼声,原先围挤在院子里围观的官员突然抱头纷纷逃窜,李五一看,不远处打在一起的两人居然抽了刀出来,乒乒乓乓打在一起,那些原先只是看热闹的官员一看这动上刀了,生怕被波及,赶紧散了开来。
李五见这两人身上全是灰泥,衣服被刀划得七零八落,脸上又青又紫,明显打上头了,当即冲到两人中间,左手用马鞭抵住了玄友廉的兵刀,右手抵住了李继勉的胸膛,将两人隔开。
李继勉看到李五,脸色变了变,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李五道:“天色不早了,我来接两位大人回府。”
李继勉盯着李五的眼睛,沉默一下,退后一步,将手上的刀扔掉,转头便走。玄友廉随即也扔掉了刀不发一言地跟了上去。
那些三省六尚的官员们立即跟了出来,看这两人走到宫外,各自骑上马互不理睬却是往同一个方向驶去,心道这玄友廉不会是要跟李继勉回家吧。刚才这两人打架的凶狠模样简直像是要互相砍对方个血肉横飞,结果打完了居然没事人一般结伴回家了?
这两人倒底是亲是仇啊?
等得李继勉玄友廉骑马走远了,李五问一直跟着李继勉的哈胡弩道:“怎么回事啊?两人怎么又打起来了?”
哈胡弩道:“还不是你闹的。”
李五道:“关我什么事?”
哈胡弩道:“你去征兵当夜在驿站里跟玄友廉睡到一屋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小将军就得到消息了,一掌拍倒了兵器架,好歹是把情绪控制住了,没有追出城把你拎回来。今日小将军在家中高高兴兴等你回来,结果从回来的羽卫口中得知,你昨夜在驿站居然还敢跟玄友廉睡一屋,小将军这能忍?这不,直接提着刀,到政事厅蹲玄友廉那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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