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对四书五经理解已算是透彻,试帖诗也有一定经验,没想到又出时务策这种东西,实在让人头疼。
为了表示尊重,瑾瑜课后找了杨天寻,将自己有意今年参加乡试的事与杨天寻说了。
杨天寻怎么说也算是他的老师,而且看杨天寻平时与他对话,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是想让他在县学进修数年,下次乡试再试。
杨天寻听了瑾瑜的想法,皱起眉头,“我明白你才学不俗,以县案首之名进学,也理解年少难免一腔豪气,但你接触尚浅,我还是想奉劝一句,不如求稳,潜心修学,不要心浮气躁,待下一次秋闱,你定十拿九稳。”
瑾瑜沉声道:“抱歉,我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可还是想试上一试,不想再等三年,若是能过更好,不过也能添加经验,前后只耽误一月时间,此试不过我再回来潜心修学就是。”
杨天寻叹口气,“罢了罢了,你要去便去,切记摆正心态,莫要急功近利,胜败乃兵家常事。”
瑾瑜抬手对杨天寻行了一礼,“多谢老师费心,教导之恩永记于心。”
“去吧去吧。”杨天寻挥手让瑾瑜离开,捋着胡须不禁又叹气一口。
虽然将瑾瑜收入门下是惯例,且不足一年,但他这个学生很满意。
谦逊有理,懂得做人,上个月他的寿辰,瑾瑜竟亲自携礼上门,礼还不轻。
杨天寻不是张扬的人,很少有学生知道他的私事,在生辰送礼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而此次又不是大寿。
无论瑾瑜是偶然得知他的生辰,或是特意去打听来的,能上门送礼,至少说明对他这个老师是费了心的。
所以他对这个学生也多了分心,不希望上演资质上乘却一试不中导致心态崩塌,人生就止步于此。
瑾瑜不知杨天寻为他如此担心,他给杨天寻送寿礼,是因为他跟冬青提起过杨天寻对他的期望是让他下次再试。
冬青说既然要违背老师的意思,那就先一步找个由头,与老师关系更进一层,到时应试无论过与不过都还有后路。
中了的话老师面上有光,不中的话,回来县学还是杨天寻的学生,杨天寻教他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尽力。
所以冬青托人打听了杨天寻的底细,看近期有没有什么由头可以送礼,包了一份还算丰厚的礼送过去。
看样子冬青的计策应该是奏效了,那次之后杨天寻对他提点多了不少。
现在已经是傍晚,瑾瑜准备回家,走到大门边,看到几个同为杨天寻的学生站在那边。
瑾瑜不打算搭理,这几人是杨天寻之前的门生,比他先入县学一年有余,看他是县案首省力进学的,明里暗里都透着对他的不待见。
既然话不投机,他也就能避则避,说得多了还烦躁,平白给自己添堵。
但显然那几人不是这般心思,看到瑾瑜从眼前路过,非要跟他打个招呼。
“全兄,这就要回家了吗?”
瑾瑜只得顿住脚步,挂上一脸假笑,“是啊,几位仁兄吃饭了吗?”
原谅他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干脆问一句吃了么。
对面为首一人称章材,没有回答瑾瑜问的吃了吗,只是笑道:“听闻全兄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全兄年纪这般大了,应该更加认真读书才是,每日急着回家,莫不是家里藏着个美娇娘?”
旁的几人哄笑道:“子城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全兄可是县案首,日日温香软玉也不愁中个举人。”
“不错,不过我听说全兄很会挣钱,就算中不得举人,家境都不愁吃喝,我等比不得。”
反讽之声不绝,瑾瑜就差翻个白眼给几人看了,待几人笑声弱下去,才道:“没错,我家里就是有个美娇娘,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还挺有本事,钱也挣得不少,真是一刻不见都如隔三秋。”
“举人倒是没什么把握,不过方才老师说让我不要心浮气躁,这事十拿就算九不稳八也稳。”
这话让几人愣住,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听不出是讽刺不见生气就算了,竟然夸夸其谈。
关键是这话里,透露出刚刚见过杨天寻,讨论了秋闱这事,杨天寻还给予了肯定。
本想给瑾瑜添堵,没成想倒是给自己招了不痛快。
瑾瑜见几人不搭话,心里暗自唾弃几个战五渣,这种程度就找不到话反击,还敢上前对人冷嘲热讽。
“既然几位仁兄无事,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家娘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你们没有美娇娘打扰,可要认真读书。”
说完留给几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章材面色难看,他现在才十七岁,已经进了县学一年有余,又怎么能输给一个二十二三的农夫?
旁的几人也气不过,却不如章材来得有自信,只是道:“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要桂榜出来才好一决雌雄,子城你可要把这家伙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瑾瑜知道自己拉了仇恨,不过他不在意就是,反正那些人都看他不顺眼,就再不顺眼一些,让那些人更膈应。
可惜,他说自家美娇娘在家等他全是假话,冬青这些日子都夜深才从制作挑花刺绣的院子里回来。
白日冬青要去兜售挑花刺绣,早晚忙着复制,夜深回家已经疲惫不堪,几乎洗漱后倒头就睡,看得瑾瑜十分心疼。
他想让冬青别这么拼命,钱慢慢挣也行,但看着冬青疲累却满身斗志的模样,他就开不出这个口。
孤独一人在屋中立了片刻,拿起昨日没有点完的花色。
既然无法劝退,那就与她一起,在上湘廊应试前,至少点出几套供下面工人复制。
天色渐晚,瑾瑜揉了揉眉心,燃起蜡烛继续。
待天色差不多,洗漱躺在床上,他要每日早起有质量的看书,必须在合适的时辰睡觉,保证睡眠充足。
意识有些迷糊,才听房门被推开。
冬青轻手轻脚洗漱,散了头发,爬上床窝在瑾瑜怀里。
瑾瑜下意识揽住,迷迷糊糊道:“你会陪我去湘廊考试吗?”
湘廊应该是冬青的伤心之地,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湘廊乞讨挣扎,而后成为一个卑微的婢女,还被自己真心相待的主子发买。
换做是他,他可能不会想回到这么一个地方。
冬青在瑾瑜胸膛蹭了蹭,“会,我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为了陪你应试,我这些天才脚不沾地。”
“真的么?你若觉得勉强,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回来。”
冬青知道瑾瑜所指,沉默了片刻,“无妨,不过是一个地方,早已物是人非,我就把它当做一座普通的府城,快睡吧,别操心这么多。”
“好。”瑾瑜臂弯紧了紧,两人抵足而眠。
过了几日,瑾瑜终于知道冬青说的为了陪他应试才忙得脚不沾地是什么意思。
挑花刺绣这几个月在县城流传,冬青每月卖出几百套着实让人眼热,不少人找冬青询问,能不能把挑花刺绣拿给他们铺子去卖。
冬青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只是说她需要考虑考虑,其实是因为拿给那些铺子出售虽然省事,但利润会薄一些。
她舍不得会少的那些利润,所以拖一段时间,把最开始好赚的钱赚它几个月。
待要陪瑾瑜去湘廊考试,她没办法亲自兜售,才跟两家靠谱的布料铺子谈妥。
就算她要离开,也要把事情安排妥当,不耽误赚钱的情况下陪瑾瑜去考试。
暂时委托李林代为记账,每月原创花色多少套,复制多少套,给山河县城的铺子供应多少套,又给别的县城各供应多少套,其中有什么制式,每种制式有多少套,一一要记清楚。
大狗和翠枝负责看管工人,李林负责统计,收到的钱一月一算一抽成,完全不耽误。
而冬青早晚跟着赶工复制,留了一百套,准备带去湘廊出售,把这些卖出去,就能挣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这波考试不亏。
瑾瑜只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完了的,看样子银钱方面他是再也不用担心。
湘廊离山河县不算远,成年男子步行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
李言卿也要去湘廊考试,李员外从城里租了个马车,让李言卿坐马车前往湘廊。
马车还算宽敞,李言卿一个人也坐不了这么大的地儿,索性叫上陈君然和瑾瑜一起,收拾包袱书籍,花一天就能到湘廊。
因为有马车大大的缩短行程时间,几人准备好自己的准考文书,在八月初五这天才坐上马车,哒哒哒往廊州的府城湘廊进发。
几人都很健谈,路上算不上枯燥,冬青一百套挑花刺绣占了马车一大半的位置,李言卿就没要别人赶车,自己坐在前面当起了车夫。
只是陈君然好像十分紧张,手里一直拿着书本,口中念念有词。
他三年前参加过秋闱,只是可惜落了榜,今年再试心里不免忐忑。
村长对他抱了很高的期望,今年要是再落榜,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李言卿扶着额头,无奈道:“君然,你放松一些,你这般姿态,吓得我都快要紧张死了。”
陈君然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想如此,你大可不必担心,你虽然后我一年考上秀才,却是以廪生进学,比我强多了。”
瑾瑜道:“君然你这样就不对了,自己不能贬低自己,心态先崩了,对发挥不利。”
“我尽量吧。”陈君然终于把手里的书放下,虽然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但终究好上许多。
马车不疾不徐,一日时间到了湘廊城门前。
湘廊是府城,主城城门竟有侍卫站岗,外地人进城须出示路引,而瑾瑜等人出示的是准考文书。
侍卫没有细看,就挥手让马车进了城。
现在恰逢科举三年一考,各个县城的考生蜂拥而来,他们都习惯了,细看看不了那么多。
进城后,几人找了一家相对便宜的客店住下。
李言卿把马从马车上卸下来,让伙计拉去后院马厩,再来问别的几人要不要出去走走。
瑾瑜自然是想出去,在冬青长大的地方看看。
上次他来湘廊,还是去年正月初二,那时候来取冬青的银子,没有仔细看过湘廊,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出去逛逛吧,有助于调整身心。”
瑾瑜选择说服陈君然,大伙结伴同行才有意思。
陈君然想了想,觉得有理,只是出去半日,回来后便可继续看书。
几人当中,只有冬青对湘廊熟悉,当下便当起了向导。
只可惜她在湘廊十余年,却没有仔细看过湘廊的风景,只能给瑾瑜介绍整个湘廊的布局。
瑾瑜好笑,“那今日,就由我带你细细看一遍湘廊的景色。”
冬青带着路,将湘廊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直走到脚软,几人相顾无言。
“……好像湘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大了些,路上行人穿得好了些。”
时不时能看到达官贵人从街上路过,看到大户人家的小轿一颠一颠,不知里面坐的是贵妇人还是娇小姐。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不然呢?你来过一次,又怎么会不知道?”
瑾瑜叫屈,“我来过就是顺着这条路,拐几个弯,在破庙呆了一天,周围都是乞丐。”
“吃些东西,然后回去吧。”李言卿不想看这两口子你来我往,招呼吃东西而后各自回屋。
瑾瑜和陈君然没有异议,走这一天,剩下的几天都不用出来走了,安心看书。
剩下这几日,冬青倒是每天出门,推销挑花刺绣。
瑾瑜他们三个大男子一直待在房内,补习着自己薄弱的部分。
一转眼到了八月初八这日,今日考生要进场。
大清早陈君然就叫两人起床洗漱,带上考篮,装上笔墨文具和膳食,赶去考场。
乡试考场在城的东南面,却不称考场,大门正中悬挂“贡院”二字的牌匾。
主持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都是朝廷委派的翰林学士与内阁学士,而不是地方学政。
地方学政官只能负责主持院试选拔秀才,统管地方的县学府学学官。
因为主持科举的所有人员都是临时委派组成,就断绝了事前通气舞弊的机会。
据说考前两天,也就是八月初六时,所有考官入闱,需举行入帘上马宴,内外帘的考官都要赴宴。
宴会结束后,內帘官进入后堂,监视官会进行封门,内外考官便不再相互往来,內帘官只负责批阅试卷,旁的事一律不准参与。
冬青依然送瑾瑜到考场门前,也就是贡院门前。
进入贡院例行搜身,确认准考文书无误,便从头到脚搜身,确保没有夹带,才准进入贡院。
瑾瑜对于搜身这事已经麻木,任由别人上下其手,搜完跨进贡院。
乡试的考场有考棚,是独立的小间,一人一间,称为号房。
院内有专人维持秩序,各自进入一间号房,外面的人就会挂锁将门锁上。
这都是瑾瑜从陈君然那里听来的,他觉得要是幽闭恐惧症,铁定参加不了这坑爹的考试。
瑾瑜正往里走,却听门口有骚动。
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搜子在一个考生身上搜到了夹带的小抄。
已有侍卫扣住一白面小生,那小生本来就白的面色更白,嘴里大呼冤枉,那不是他放在身上的,是别人放的为了栽赃他。
“哦?意思就是说这纸上的不是你的笔迹?”
把纸条递到小生眼前,那小生嘴唇蠕动片刻却没有回答,看样子这字迹确实是他的。
“押下去!”
这小生说不出所以然,自然无人去细究,在你身上搜到的夹带,又是本人的字迹,默认你准备作弊。
小生喊冤的声音远去,瑾瑜心里打了个冷颤,方才电光火石间,想着若那小生说的是实情呢?
那只能说明那小生交友不慎,能拿到他的字迹,而且偷偷塞到他身上不被察觉,定是十分亲密且让他不设防。
瑾瑜只觉得细思极恐,怪不得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好他运气好,没有人想起用这招来对付他,否则他可能要完。
“走快些。”
瑾瑜愣神时,被人催促走快一点,后面还有一大摞考生等着入场。
立刻加快脚步,领了考卷后,随着指引进入一间号房,刚进入就有人把门拉上,听闻挂锁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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