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来的是骆伯薇。
新婚燕尔,大肚已显。骆仲薇打发走司机,跟李舒心在校园里沿着林荫小道慢慢地走。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骆伯薇气色很好,一副孕中少妇的娇俏模样。
“我跟仲晏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你希望看到的吧?”李舒心自嘲,“没有听你的劝告,见好就收,落得这种下场,全是我自找的。”
“你确实是。”孕妇骆伯薇毫不客气,“仲晏不是那种好好男人,要他吃王八亏,替别的男人养孩子,他办不到……啊!啊,它又动了!”
骆仲薇突然大叫,惊喜得屏住呼吸,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怀孕四个多月,骆仲薇前些天刚感觉到了胎动。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肚子突然嘀咕了两下。那是一个小生命给世界的第一个动静,是亲骨肉给母亲的第一个反应,直把骆家和周家上下激动了好几天。
李舒心看着骆伯薇,这个商界女强人,现在不过是个心内温软而且一惊一乍的母亲。
“原来我根本无法理解,”骆伯薇徐徐道,“但现在自己怀了孩子,明白了。爱孩子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管小生命因何而来。就算是仇人的孩子,也无论如何不可能把它打掉,而且,拼了命也要为它找个好归宿。”
李舒心停下脚步,眼神定定地看着骆伯薇。
“所以你做的一切,我能理解。”骆伯薇笑言,“只是,阿晏喜欢上你,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这个刁钻的姐姐,听她说话,李舒心竟有释然的感觉。
“仲晏……他还好吗?”
“胡子拉碴的,你觉得好吗?”孕妇反问道,“我也好一阵儿没见他了,听说窝在菊儿胡同呢,整天不出门。”
☆、第五十章 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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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烈日余威未减,晒得人皮肤生疼。
李舒心拎着几个超市的大塑料袋子,扬手敲了敲大门。
门终于被敲开,骆仲晏倚在门口,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位,下摆一长一短,无精打采地垂着。外头天光很亮,他眯了好半天眼睛。
待看清来人是李舒心,骆仲晏长臂一伸,“嘭”一声把门摔在她鼻尖上。
李舒心对自己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只听门框一震。
还好,他还能对她发脾气。
李舒心吃了闭门羹并没有走,就蹲在胡同边,在骆仲晏家卧室窗户的对面。她脚边是从超市买来的冰箱补给,烈日炙烤着,她拿自己的影子护着那几包吃的。
日头似金箭直要灼伤人,知了叫着,一声声扰乱人心。
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骆仲晏从窗户看见李舒心仍然护着大包小包蹲在太阳下,心痛了痛。
终于拉门出去。
李舒心也不扭捏,径直走过来,摊开小手:“戒指还给你。”
骆仲晏冷笑,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垂着眼看她,那种颓丧而肆意的表情,帅到无以复加。
李舒心屏住呼吸,暗示自己这种时刻不要犯花痴。
“扔你那儿吧。”骆仲晏不看她,“挺值钱的,别弄丢了。”
不理会骆仲晏言语中的嘲讽,李舒心扬手就要把戒指撂窗台上。
“等一下。”骆仲晏一双眼睛盯住她,“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就多嘴问一句,渊渊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又要把她送走?”
李舒心不能与他对视,低头看了自己的球鞋好一会儿:“是孟怀承追着我要孩子……我怕孟家把孩子抢走。”
“谢谢你的吃的。”骆仲晏把那几个塑料袋拎高了,向她示意。
生份的感谢话教李舒心心痛。骆仲晏曾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回报。
李舒心咬了咬唇,抬眼看他:“一切都是我的错。即便弄成现在这样,我也从来没后悔生下渊渊。”
她说完把戒指褪下来,放在窗台上,转身决然离去。
……
空调呜呜地猛吹,却解不了骆仲晏心头燥热。他在床沿呆坐了好一会儿,突然取出嘴里咬着的那枚戒指,狠狠地朝前面的墙砸去。
去他妈的。
谁说金饰是软的?
骆仲晏牙疼,猛然抓起衣服出了门。
将将傍晚,夜店还没开门,“一千零一夜”的二老板刘克正在归置桌椅,看到骆仲晏来了,霎时一喜。
“晏少,好久不见……”
“问你找点东西。”骆仲晏走过来,搭上刘克的肩膀往里走,直笔笔地问,“你这屋里,都装监控了吗?”
刘克微懵。
弄清来龙去脉,刘克乐了:“晏少,您这是为情所困,脑子不清醒了呀?这么久以前的视频,怎么可能还留着?”
骆仲晏向来相信眼见为实,他又问:
“你们家的包厢,有没有一个叫孟怀彦的人订过?”
刘克脸上露了惊异,晃了晃神儿:“别的我记不住,但右边顶头那家包厢是孟家二少的,谁不知道?他后来出了车祸,那包间再没人敢去。”
“你给我把门打开。”骆仲晏长腿一迈,朝那包间走去。
“不会吧?”刘克吓得一哆嗦,“大老板还想等过了孟二少的忌辰,找个法师来收拾收拾……”
“你们大老板还活着吗?”
“还没死。”但刘克还是害怕。
“叫你打开,废什么话。”骆仲晏身材颀长海拔高峻,一把将刘克拎到了门前。
拿钥匙捅开了门,刘克就逃得老远。
房间里空气混浊,一片凌乱。一事一物,都是那个叫孟怀彦的出事前的样子。沙发上扔着纸巾,小几上酒杯散倒着,男人的外套、袜子、药片撒了一地。
骆仲晏走进去,环顾四下,突然脚步一顿。
沙发旁边的地上,落着一只女孩子穿的白球鞋。
骆仲晏蹲下来细细看着那只鞋。旧虽旧,可看得出当时,里里外外都刷得干干净净。
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抽痛。
她一直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不想再看,也不能再呆了,骆仲晏迅速拉上门,转身出来。
“晏少,来杯威士忌袪袪邪……”刘克端着杯子,看骆仲晏脸色喜怒不辨的,有几分怯怯。
“人是在里面死的?”骆仲晏没接杯子,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没有。”刘克赶忙摆手,“出了车祸,当场死的。不过头两天夜里有个卖酒的小美妞儿被他那什么了……呃,这事儿当时孟家也知道。本来啊,孟大少想陪点钱了事,可后来找不着那妞儿了……她再没来过。”
……
头顶上的月光亮得有些刺目,骆仲晏在露天的小摊儿上坐了很久,终于等来了孟怀承。
“坐。”骆仲晏金刀大马地招呼,“感谢孟家大少爷百忙之中赴约……”
孟怀承听骆仲晏口气不善。飞眉入鬓的一张脸,气势十足。不由心中了颤一颤,坐下缓缓道:“彼此彼此。晏少,有话直说。”
“李舒心那个孩子,是孟家的?”
孟怀承一愕。为了孟家的声誉,有些事他特意瞒着骆仲晏没说,没想到骆仲晏这么快就知道了。
“孩子是怀彦的。”孟怀承目光凝了凝,望天唏嘘,“怀彦一直是个好男人。可那段时间,怀彦因为曹莞,过得有些荒唐。但是,不管怎么样,那是孟家的骨血,我希望她能认祖归宗。”
骆仲晏侧目。他倒不知道,曹莞这么个疯丫头,竟然这么吃香,惹了这多痴情汉。早劝劝她改邪归正多好。
“你费这么多周折,就是为了把孩子要回去?”骆仲晏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甚至还找人去陈警官那儿冒领?”
骆仲晏果然精明洞悉,过去这么久的事,仍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孟怀承见躲不过,开始装可怜:“别笑话,仲晏……哎,我当时不确定孩子是不是我孟家的,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确定了,又费尽心机想把李舒心孤立出来,好抢走孩子?”骆仲晏冷笑,“你就料定我姓骆的一定会袖手旁观?”
☆、第五十一章 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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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晏少,我没那个意思。”见识过骆老爷子的强硬,孟怀承再不敢轻敌,“这事儿是我孟家和李舒心之间的事,还请骆老和您高抬贵手。”
骆仲晏按灭烟头,漠然道:“我还有什么能效劳的?”
骆仲晏突然这么客气,总感觉哪里不对?
“岂敢岂敢。”孟怀承心头微惴,“晏少,怀彦心心念念的是曹莞……我知道曹莞心里那个人是谁——晏少,我希望你能帮怀彦,照顾好曹莞……”
“别介,我没那闲功夫。曹莞那丫头,要照顾,还是你自己照顾吧!”骆仲晏抿着嘴细细嚼着什么东西,看了孟怀承一阵,“等会儿,你不是都跟曹莞订婚了吗?”
“曹莞悔婚了。”孟怀承无奈承认。
“丫头挺有气性啊。”骆仲晏笑得鄙夷,“悔得好。谁会跟一个未婚就养情妇的人过一辈子?”
孟怀承此时的感慨却是至真至切:“你说得对,我是配不上她。我现在只想把怀彦的孩子过继过来……”
“这件事,你想都别想。”骆仲晏打断他。
孟怀承斩钉截铁:“不,她是怀彦唯一的骨血!为了这个孩子,我们孟家会想办法给李舒心一个名份。”
“特么什么名份?”骆仲晏突然抓起孟怀承的衣领,“有钱了不起啊?强了别人,现在跳出来说给名份?”
椅子哐啷巨响,引得四下皆惊。
被骆仲晏揪着领子快扼断了脖子,孟怀承却突然笑了:“晏少,这事你真要插手?”
“你他妈说呢?李舒心是我的人!”骆仲晏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将椅子哗啦啦砸倒一片。
孟怀承歪在地上,抬眼看他,讪笑道:“不是吧,晏少,你竟然真爱上了一个卖酒女?”
话音未落,“嗵”的一声,孟怀承鼻梁上已结结实实受了一拳。
骆仲晏跨过去揪起他,平静地居高临下,声音低沉,字字如血:
“我不许你侮辱任何一个辛苦讨生活的女人。这一拳,是我替李舒心揍孟怀彦的,算你替你那位死鬼弟弟还了。从此以后,李舒心和渊渊跟你们孟家,再没有半点瓜葛……”
小摊儿上的混乱已经把孟家那膀大腰圆的司机引过来了,骆仲晏识时务,转身大踏步走了。
从巷口一路疾走,飞扬跋扈的骆二少却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是飞跑起来。眼前心中尽是事故发生时的纷乱,那个夜里,那个酒吧里,他仿佛看见了她的挣扎,他感到了她的痛,她受到的□□和折磨,狰狞的、悲绝的、无妄的……
一路狂奔,狂泄着心头的恨意。骆仲晏喘不过气来,积郁透胸,他大吼一声,那一声,带着男人无尽的恨和痛苦,响透半空。
终于,骆仲晏跑不动了,瘫倒在地。
夜已深,骆仲晏长腿笔直,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嘴里咬了支香烟,没有点着,只是在嘴里嚼来嚼去打发时间。
已经把过滤嘴都咬散了。
……
初秋的风已染了凉意,李舒心两天没回家,今天从学校回来,却不见了渊渊。
“妈!渊渊呢?”李舒心慌了,扑过去拉住张云香,“是不是给人抱走了?孟怀承抱走的?还是孟家那老司机?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是说话呀!”
张云香慢慢在床上坐下,这才道:“不是姓孟的,是姓骆仲晏……”
李舒心:“……”
慌乱的心缓了下来。李舒心冷硬结冰的心湖里似乎被丢进了一颗石子,砸出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骆仲晏那天,本来只是来看看渊渊。
走进这半地下的屋子,就看见小小的一个人儿,睡在床上。没有婴儿床,就在大床上给她围了个小布窠儿,她躺在里面,一张手绢盖着小肚子,睡得正香。
骆仲晏呆立床边,看那个温暖无辜的小脸,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慢慢俯下身,想凑上去亲她一下。渊渊突然一个翻身,小手“啪”地搭在了骆仲晏的脸上。
骆仲晏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定住了。一阵温湿拂过,小小的鼻息喷在骆仲晏的脸上,继而是她身上特殊的奶味。暖意四散,从她的小手直透进他心里。
等渊渊醒了,骆仲晏将她抱起来,小宝贝的小手自然而然搂在他脖子里,理所当然的模样。
小孩子全然不知大人的分分合合,仿佛不曾有变数,她还跟这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生活在菊儿胡同的房子里。
渊渊睁开眼睛,平静地迎接了这个男人的到来,只因这个男人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爸爸的味道。
骆仲晏抱着渊渊,拿额头抵她的小额头,并拿头顶她的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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