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就干脆逃开好了。
“寿阳公主还在等我去参加诗社的活动,荔山居士似乎也和君公子有话要聊,那我就先告辞了。”冯淑嘉说完,点头聊作示意,便翻身上马,一紧缰绳,驱马离去。
萧稷张张口还未来得及开口挽留,冯淑嘉就已经一骑绝尘而去。
萧稷长叹一声,无奈对着冯淑嘉的背影挥挥手,心里却赞赏不已。
飒爽英姿,果然不同流俗!
待冯淑嘉纵马疾奔的身影消失在山曲,萧稷这才转身迈步,回到荔山居士的山居。
荔山居士正负手立在小院中,看他行过去,一脸郑重道:“冯姑娘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不错,但是,武安侯冯异也是个难得的忠君爱国的将领,你有想过将来起事之后,该如何处理应对吗?”
是和武安侯正面交锋,拼个你死我活,还是看在冯淑嘉的面子上,犹疑不决?
这可是个两难的抉择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心易变
荔山半山腰一处开阔的空地上,一字摆开十余张几案,上有笔墨纸砚、茶水点心,下设坐席,全部都用柔软的毡毯裁成。
四周春草如织,春花绚灿,山风拂过,摇曳生姿。
二三十个着艳丽春衫的女子分拨围成两团,各自欢声笑语,不时地往对方那里警惕地扫上一眼。
冯淑嘉老远就下了马,将马儿交给早就等在那里的小厮,自己则带着采薇一路往人群处行来。
见冯淑嘉过来,贞慧郡主一派有人尖细着嗓音嘲讽道:“哟,原来是‘圣上派’的来了!”
接着就是哄笑声,一个个挑衅又不屑地看向冯淑嘉。
一个逢迎拍马的小人而已,竟然每每忝列席间,简直就是对她们的侮辱。
要不是顾忌着武安侯最近恩宠日盛,只怕她们还会说出更难听的酸话来。
冯淑嘉左右看了看,并不见正主儿到来,“郡主派”却一反常态,主动来挑衅她,可见不是为了在贞慧郡主面前表功来的。
看来寿阳公主这大半年的沉寂,让她们自以为贞慧郡主在这京城的贵女圈里无人能撄其锋芒,因而有些得意忘形了,早忘了先前恪守的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争强斗胜都不过是娱乐的信条,主动来挑衅她了。
小女子间的言语争锋而已,她无惧,却也无心纠缠。
冯淑嘉坦然望过去,笑道:“这话说的,好似你们很看不起‘圣上派’,不愿意身在其中似的。”
那群人一时笑意僵在脸上,愤怒又无奈。
冯淑嘉这话说得太尖刻刁钻,让她们怎么回答都不合适——若是回答“是”,那就是目无尊上大逆不道,甚至可以扣一顶“意图谋反”的大帽子;若是回答“不是”,那就是自打嘴巴,落个没脸。
哆嗦哆嗦嘴唇,她们冷哼一声,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冯淑嘉,以行动表达对她的无视。
冯淑嘉也无意和这个小女子们争论不休,见状便揭过不提。
寿阳公主一派的人,像是到此时才刚看见冯淑嘉似的,笑着招呼道:“冯妹妹来了。”
冯淑嘉并不责备她们方才的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只要别过了线,帮着别人来踩她就好。
冯淑嘉笑着走了过去,见大家虽然笑着,然而脸上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还刻意地避着对手,相比起贞慧郡主一派的人的张扬恣肆,简直就是畏畏缩缩伏低做小。
只怕是寿阳公主闭门养伤的这大半年,不仅让对方越来越得意张扬,也让己方的成员越来越怯懦自卑。
要不是寿阳公主的隆恩还在,只怕今次来聚会的“公主派”的人会比现在还要少一些。
由此可见贞慧郡主有多张扬跋扈,可见汾阳王如今权势有多煊赫……
冯淑嘉心里叹息过后,便不再为此事烦心,不过是女子之间的争强好胜罢了,并不值得多费心思。
不消片刻,贞慧郡主和寿阳公主一前一后行了过来,两人俱是前呼后拥婢仆成群,仪仗之盛大乃为历来之最,显然此次时隔大半年的比拼,谁都不愿意相让。
此次结社比拼,只怕是不能善了。
冯淑嘉心中计较,随众人迎上去,请安问好。
不管是哪一派的,始终身份上都低于两位正主儿,意气之争是意气之争,该有的礼数还是不敢废弃的。否则真热闹了这两位,当即就能让她们后悔终身。
贞慧郡主抢在寿阳公主之前,开口让众人起身:“今日趁春日结社,原本就是图个乐子,大家不必多礼。”
说完,挑衅地看了寿阳公主一眼。
众人自然是口中称谢,纷纷站直了身子。
倒是寿阳公主一派的人,见状眉头微蹙,悄悄看向寿阳公主,期盼她能开口杀一杀贞慧郡主的威风。
然而寿阳公主神色淡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面露不悦,更没有借机教导贞慧郡主规矩。
这让贞慧郡主越发地张扬起来,就是她一派的女子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地明艳了。
寿阳公主一派的人,见状神色稍显晦暗,顾忌着寿阳公主就在跟前,不能够灭自己威风长大他人志气,一个个地都竭力堆出笑来,上前殷勤和寿阳公主说话,然而精气神与先前相比更加不如。
寿阳公主看着这幅情形,心中只是冷笑,脸上的神情愈发地寡淡起来。
这大半年来她算是清楚了世态冷暖,人情异变,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等无意间目光扫过冯淑嘉时,寿阳公主顿时眼前一亮,心中讶然又宽慰。
这个小姑娘倒是特别,不论是她这个宗主风头正劲时,还是看似落于下风的现在,冯淑嘉永远都是一脸的温和有礼,待她一如既往的恭敬。
“冯妹妹,你过来。”寿阳公主一向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人,伸手招了冯淑嘉近旁伺候,至于那些心思莫测动摇之人,就由着她们去吧。
冯淑嘉屈膝应诺,笑着迎了上去,落后寿阳公主半步,在她身边站定侍立。
寿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小小年纪的就能够做到宠辱不惊,真是难得。
这一次,寿阳公主一派的人非但没有嫉妒冯淑嘉的“特别待遇”,反而都纷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哪怕寿阳公主是正牌的皇室公主,但是在贞慧郡主风头日益强劲,而寿阳公主日益沉默的情况之下,她们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去讨好寿阳公主,免得碍了贞慧郡主的眼,回头就到汾阳王面前给她们,或者是她们的父兄穿小鞋。
果然,贞慧郡主见状,直接开炮对准了冯淑嘉:“哟,这不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吗!这大半年没见,你倒是愈发地乖顺讨巧了,就跟寿阳公主养在跟前的一条哈巴狗儿似的,咯咯咯……”
骂她是一条狗,还特地捎带上武安侯府,冯淑嘉心里当然生气。
然而她相信,以寿阳公主的为人,绝不会让自己看重的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委屈,尤其对手还是贞慧郡主,寿阳公主又怎么会平白让她得意了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避
果然,贞慧郡主话才刚一落音,就听寿阳公主冷笑一声,眼风扫过围在贞慧郡主身边献殷勤讨好的那些女子,最后扎在贞慧郡主身上,挑眉不屑道:“本公主可不像你,最喜欢养一些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儿,整日里和狗儿作伴就不说了,还为此而洋洋自得。
本公主是人,自然也喜欢与人来往,真诚相交。”
寿阳公主这话不仅把那些围在贞慧郡主身边阿谀奉承的女子都骂进去了,就是连贞慧郡主本人都骂成了一条只知同类相娱的狗儿。
冯淑嘉听了好不畅快。
其他人都纷纷变了脸色,包括那些沉默避祸的寿阳公主一派的人。
寿阳公主如此火力全开,不留情面地辱骂贞慧郡主,可还是第一遭。
这次的结社比赛,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呢……
寿阳公主却还犹自不解气,见贞慧郡主气得火冒三丈,继续火上浇油道:“武安侯乃是大梁天子钦封,是大梁的国之柱石,护国佑民,你受其和将士们的恩惠,却如此污蔑,实在是恩将仇报,让人心痛!此事若是传扬开来,只怕汾阳王都不会轻易饶了你,免得寒了戍边将士的一派护国爱民之心!”
寿阳公主义正词严,神情凛然,全然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至于贞慧郡主一派的其他人是否生气,她只管教训,才不管这些呢!
能做得出这等踩低捧高之事,连当朝公主的面子也不给,可见也脑袋长在脖子上也不过是摆设,在家中定然也不受重用,何必因为她们而委屈了冯淑嘉。
对于自己看重的人,寿阳公主一向十分地护犊子。
贞慧郡主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下子汗毛都支楞起来了,立时要扑过来咬人。
可是寿阳公主说完这话之后,却理也不再理她,就径直去了主座上,安排吩咐结社聚会的事宜去了。
贞慧郡主积蓄了一肚子的怒火,这火苗都窜到嗓子眼儿了,刚要喷薄而出,却被寿阳公主随手丢了一块大石头给砸堵了上去,又憋又气,人差点都炸了。
贞慧郡主想要在言语上讨回公道,然而面对已经淡然去安排结社事项,且不论派别公平地分派任务的寿阳公主,她要是再把事情闹起来,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正好中了寿阳公主的圈套。
贞慧郡主一时气极失语,却只能强忍下怒气,暗自发誓到一会儿比赛时,定然要凭实力让寿阳公主这个不安分守寡,到处蹦跶的寡妇好看!
经过寿阳公主这番敲打,不论是公主派的人,还是郡主派的人,都不敢再轻易生事,一个个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子上都服从寿阳公主的安排,手下动作麻利。
到底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胞妹,贞慧郡主可以仗着汾阳王的势力和她争个高下,她们却不能。
依着一贯的情节,春日祝酒之后,便是比赛。
先赛对于荔山居士的书画诗文的背诵和品鉴,再赛各自所作的咏春的诗词文画。
正如冯淑嘉所料,贞慧郡主连领三季风骚,心中正是得意,有趁势彻底打垮寿阳公主,让其不敢再复出与她争雄的野心;而沉寂了大半年的寿阳公主,则比先前更加地沉稳有谋略,意图一举制胜,彻底让贞慧郡主在京城的贵女圈里再也没脸出来混。
双方都卯足了劲儿,你来我往,斗得是好不酣畅。
若不是两人都是女子,身份还颇为高贵,更有不少人围观助威,冯淑嘉丝毫都不怀疑,两人比到激烈处,恨不能亲自下场动手撕了对方。
一局又一局,既然是比赛,自然是有输有赢。
因为有冯淑嘉这个荔山居士前世的亲传弟子相助,显然寿阳公主的赢面越来越大。
眼见着贞慧郡主及其拥泵们脸色越来越难看,对答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寿阳公主一吐这大半年以来的郁气,往日的张扬自信又都渐渐地找了回来,对冯淑嘉这个大功臣自然是愈发地喜爱和看重了。
冯淑嘉偷偷看了眼今日随侍在寿阳公主身边的严嬷嬷,见她并无任何阻止她继续迎战对方的神色,心里虽然诧异,却愈发地坦然起来,火力全开,毫不手软地杀向对方。
贞慧郡主眼见着自己要输,顿时急了,只能耍赖,故意撇开冯淑嘉所作不谈,只说是最终必须由双方主将所作诗词来定胜负决输赢,并且一力坚持寿阳公主所作的《鹧鸪天-咏春》一词比不上她所作的《咏春》之诗。
寿阳公主当然不肯相让,坚持即便是如此,那也是自己所作的词作更胜一筹。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两派的其他人则各自站队分辩,显然很难做出公正的让双方都心服口服的评判。
比赛一时陷入僵局。
寿阳公主冷笑一声,瞥了贞慧郡主一眼,道:“你不要无理取闹!既然你我咏春之作难分胜负,那就以此次输赢的多寡论断好了。”
“那怎么能行!”贞慧郡主想也不想地就开口拒绝了,眼刀子剜向冯淑嘉,心中冷哼,她才不会蠢到将胜利的桂冠拱手相让呢!
谁知道冯淑嘉这个祸害怎么会记得荔山居士的所有的诗文画作,而且品论起来还头头是道,别说是己方的其他人了,就是她这个钻研了荔山居士好几年的宗主都快扛不住,在这一环节上连输了好几局,败势早显。
而在诗词文画的比赛环节,冯淑嘉更是随手几笔就能勾勒出一幅颇具荔山居士自然风韵的《荔山春日图》来,随口一吟就能作出一首很有些荔山居士隐居山野的闲适之意的短诗来,让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打马都难追得上。
尤其是那些高仿的画作,就是她和寿阳公主见了,也只能是甘拜下风。
如此一来,若是以输赢的回合来定胜负的话,她可就输定了!
贞慧郡主眼珠一转,找到了借口:“既然我们都觉得自己所作的咏春之作胜过对方所作,争论不下,那干脆找个中间人来评判好了!正巧咱们结社就是因为仰慕荔山居士的风华才学,此时就又恰好在荔山上举行社会,那不如干脆去邀请了荔山居士来评判吧!”
寿阳公主冷笑一声,道:“有何不敢?”
对于自己的才学,寿阳公主颇为自信。
眼见着事情已经由两方正主儿定了下来,冯淑嘉自然是无力改变局面,只能在心里替最不喜欢沾上这些世俗麻烦的荔山居士祈祷,他能够听取她之前的提醒,早早地避了出去。
可是让冯淑嘉诧异的是,这一回,荔山居士不但没有回避,似乎还特地在山居里等着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请他出面仲裁。
第二百九十七章 输赢
冯淑嘉看着眼前地一本正经地品读着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咏春诗词的荔山居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世,荔山居士不是最怕和这些宗室权贵沾上关系,为此不惜躲避出去的吗?为什么今生她明明提前提醒过来,荔山居士还是安坐不动,甚至现在还认认真真地为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品鉴诗词?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冯淑嘉心里惊讶又惶惶。
荔山居士于她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大恩人,和父母弟妹一样的重要,她不希望今生莫明的变化,会给荔山居士带来灾祸。
而原本剑拔弩张的贞慧郡主和寿阳公主,此时也都收起了身上的浮躁和戾气,静坐在石凳上,等着荔山居士评判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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