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稷皱眉,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那会是为了什么。
见冯淑嘉面露不安,萧稷舒展眉头,温声安慰道:“你别担心,总会查探出来的。”
冯淑嘉点点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你真的只是一个商人吗?”
一个商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连朝臣和皇宫都能伸进手去。
萧稷眉头一动,顿了顿,摇摇头,认真答道:“不是。”
却没有再多说别的。
冯淑嘉点点头,笑道:“那我知道了。”
竟然也没有再追问。
倒是萧稷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就不问问我究竟吗?”
冯淑嘉笑着反问道:“那若是我问了,你会回答吗?”
萧稷一脸歉疚,低声道:“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坦诚地告诉冯淑嘉的。
冯淑嘉看出萧稷未竟的深意,眉眼弯弯,笑道:“这不就得了。我知道你不是纯粹的商人,知道你对我对武安侯府不仅没有恶意,而且还一心相助,这就够了!”
有时候知道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不是最终要的,最重要的是两人除了身份之外,能够以诚相待,真心相交,互相周全。
她倒是知道潘玉儿的一切,包括她重生的身份,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潘玉儿还不是一样帮着裁云坊来对付芙蓉裳!
冯淑嘉的通达和信赖让萧稷十分感动,明明有满腹的话想要和她说,却又觉得面对这样的冯淑嘉,说什么都多余的,反而辜负了她的这番信任和情意。
所以萧稷只是沉声立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证明冯淑嘉没有信错他!
这番表白让冯淑嘉面红耳热,她微微别开眼去,重重地点点头。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然而那寂静中浮动的安宁美好,却连守在书房外的采薇都觉察出了不寻常来。
采薇悄悄地朝屋里瞥了一眼,只见冯淑嘉和萧稷依旧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不由地暗哂自己疑神疑鬼。
在武安侯府里,她们家姑娘还能够吃了亏不成!
回过头来,就见石进正穿过游廊朝这边行来,一皱眉,采薇忙迎了上去,口中还不轻不重地招呼道:“石掌柜来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愿护佟一世安宁
书房里冯淑嘉和萧稷听见采薇这声招呼,立刻都端坐身子,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然而相视一看,又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起来。
石进进来的时候,明显诧异了一下,这么温馨轻松,压根儿不像是商谈要事的样子啊!
“石掌柜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冯淑嘉说着瞟了萧稷一眼,道,“之前让你打探的事情,你不是都托君公子代为传话了吗?”
她虽然不介意这件事情被萧稷得知,但是石进的自作主张还是要小惩大诫的,免得纵容过度,以后难以御下,惹来祸患。
石进早就料到了这一遭,闻言立刻将身子伏得极低,态度恭敬而虔诚地认错道:“小人系自作主张,小人甘受责罚。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大姑娘听小人分辩一二。”
受罚什么的他倒是不怕,大不了被赶出武安侯府,他再重回萧稷麾下效力就是了,也省得隐瞒身份在这里做“间谍”,有时候想想,都会惭愧对不住冯淑嘉的信赖和提拔。
只不过,不管如何,萧稷总不能惹得冯淑嘉生疑。
冯淑嘉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要是她真的对萧稷起了疑心且一力追查的话,那少不得多费许多工夫遮掩。
“你且说说看。”冯淑嘉道,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她倒要看看石进怎么圆谎。
石进不知冯淑嘉早就和萧稷交过底儿了,两人这会儿正相知相善呢,是以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就敷衍起来:“回大姑娘的话,小人打探这件事情时,恰好碰到了君公子。君公子问小人打探这件事情做什么,小人想着君公子不是外人,就跟他透露了一些。君公子为人仗义,又有些门道,闻言便义不容辞,主动要帮小人查探回话……”
一板一眼的,说的是有模有样。
“行了,你不必再隐瞒。”话还未说完,就被萧稷出言打断。
他实在看不下去石进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冯淑嘉面前自作聪明地敷衍了,更不愿意在冯淑嘉已经待他如此坦诚的情况下,连这点小事都还要瞒着冯淑嘉。
这会让他良心不安。
石进一脸惊诧,拿捏不清萧稷这是何意,遂尴尬地笑笑,强作镇定地问道:“君公子这是何意?”
萧稷看了看依旧在书房门口守着的采薇,起身向冯淑嘉拱手道:“对不住了,一直瞒着你,石进和我其实并不是什么故交。”
冯淑嘉早就猜到如此,然而萧稷的坦诚还是让她吃了一惊,旋即又笑了起来,道:“这算是礼尚往来?”
她向萧稷坦诚了自己和汾阳王的恩怨,萧稷便向她坦白石进的身份。
萧稷脸色闪过一丝尴尬,冯淑嘉的话让他觉得羞惭,若不是冯淑嘉今日的坦诚,他确实不想早早地暴露石进的身份。倒不是他信不过冯淑嘉,他是担心冯淑嘉知道得越多,牵涉得就越深,到时候愈发地不好脱身。
要不是冯淑嘉一心要和汾阳王缠斗个清楚明白,就是已经透露的那些事情,他也恨不得紧紧地瞒着冯淑嘉才好呢。
有时候,无知恰恰是一种幸福!
他不舍得冯淑嘉小小年纪就过得那么辛苦,更不舍得在她辛苦的时候袖手旁观,所以不知不觉的,两个人的牵扯就已经这般地深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石进如何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萧稷,心想这少主这对待冯淑嘉也太坦诚了一些吧,该不会接下来还要继续表白自己晋王遗少子的身份吧?!
好在萧稷只是将他的身份来了说了,并不涉及其他。
“石进是我母亲名下一家商号的少掌柜,因为变故,投身到武安侯府。”萧稷舍去那些不能言说的具体细节,将能说的都和冯淑嘉交代清楚,“原本只是图有个栖身之所罢了,但是不曾想到能得你如此重用,费心栽培提拔,更没有想到我也会渐渐地参与其中……”
想起往事,萧稷只觉得人生真是奇妙,当初无意间于月夜看到临窗赏画的冯淑嘉时,他不过是惊叹小小的人儿就有了这般笔力和襟怀,并未曾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两个人的命运竟然如此这般紧密地联系起来。
“所以,为了这几年来对你的隐瞒,我要认真地向你致歉。”萧稷说着,拱手深施一礼。
态度如此认真,别说是石进了,就是冯淑嘉都吓了一大跳。
“少主……”石进喃喃,下意识地要去扶萧稷起身。
冯淑嘉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紧行几步过去,神情有些尴尬和慌乱地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俩,算是半斤八两吧……”
她也有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说起来,两个人还真算是扯平了。
萧稷起身挺立,温和一笑,恰如那玉树临风。
冯淑嘉抿唇一笑,笑靥如花。
石进处于其间,只觉得四周满是春日的暖风香软宜人,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并不打破这份美好安宁。
不管世间如何波涛暗涌、危机暗伏,只要有这份安宁美好偶一出现,就能够让人为之舍生忘死,一往无前。
门外,看着默默退出来的石进,采薇一脸诧异:“这么快就和姑娘禀报完了?”
哪里还需要他多费一道事禀报,正主儿萧稷早就将一切都坦诚相告了。
想着里头的情形,石进暗暗摇头,笑道:“你一个小丫头,好好地当差,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瞎打听这些做什么呢。”
采薇闻言脸色一变,昂首正声道:“我才不是小丫头呢!我去年都及笄了!”
她爹娘都已经开始给她相看了呢!
说罢语气一顿,话锋一转,暗自懊恼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哼,你如今做了掌柜,就仗着身份和年纪和我拿乔了?竟然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告诉你啊,我……”
“行行行,小姑奶奶,我说错了还不成吗?”石进连连道歉,堵住采薇连珠炮似的抱怨娇嗔,陪着笑脸道,“你是大姑娘身边的得力心腹,自然要事事过问了……”
还没说完,就惹得采薇粉拳锤了过来:“你竟敢打趣我!”
“不敢不敢。”石进连忙双手举起连连告饶,脸上却笑得跟朵盛放的花儿似的。
两个人在书房外拌嘴笑闹。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叔侄
萧稷的人很快就打听清楚了那胡姬的来历——英王萧钊早些年向西凉商队买来的侍妾,后来因为一件小事而失宠,被英王萧钊扔到百芳楼里以物尽其用。
“都查清楚了?确实是英王买来的侍妾没错?”萧稷眉头紧锁,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柳元理解萧稷的感受,却也无可奈何,任谁被曾经最为亲近敬爱的叔父摆一道,心里都会不痛快的,因此只能沉声答道:“查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内里的详情还要仔细探查一番。或许,这个胡姬身份并无不妥……”
话未说完,就被萧稷冷声打断:“她出现的时机那么巧合,身份又简单清白得没有一点瑕疵,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儿,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当初晋王被诬陷勾结外族、祸国谋反而全家人都被下旨杀戮时,身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英王萧钊都没有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那他现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与汾阳王勾结,又或者是被汾阳王利用而不敢反抗吭声,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吧。
“找机会,我亲自去探一探英王府吧。”萧稷沉声道,他倒要看看这个叔父如此对待手足之情,如今是不是还能睡得安稳。
“少主,此事万万不可啊。”柳元神色一凛,连忙劝说道,“少主少时在京城与英王来往甚多,很是熟悉,这要是万一英王识破了少主的身份,可就大事不妙了!”
谁知道英王会不会为了向隆庆帝卖个好,就把萧稷的身份给泄露出来。
“你不必担心。”萧稷冷笑道,“若他真的是那样一个苟且偷生到连嫡亲的兄长阖家被诬处斩都丝毫也不顾念的人,那么到时他即便是识破了我的身份,也只会佯装不识不拆穿,免得给他带来祸患。”
嘲讽的语气深处,是难掩的失望和痛心,或许还有一分期冀,期冀记忆里那个风流不羁的人不会在刀枪岁月的磨砺之下,变得面目全非,期冀他能有一个可以勉强说服自己的,他当初之所以那么冷情决绝的理由。
“少主……”柳元面露担忧,想要开口安慰,却又觉得无话可安慰,事已至此,唯有拱手应道,“既然少主已经决定了,那属下这就去准备。”
与其徒劳安慰,倒不如积极准备,力求万无一失。
然而血脉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惊叹,哪怕柳元已经准备得十分周全,柳爷也将萧稷完全变装成了另外一个人,然而当萧稷避开英王府明里暗里的无数的护卫,趁夜潜入英王府的外书房,和英王撞上时,英王还是仅凭那一双眼睛认出了萧稷。
刚过而立之年的英王,本应该是风华最茂的年纪,然而痴肥的身躯和被酒色迷住的浑浊的眼睛,却让他整个人颓唐不已,活成了垂暮无为的老人一般。
虽然早有耳闻,也曾远远地看过英王的车驾招摇过市,然而乍一见到这样的英王时,萧稷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吃了一惊。
英王乍见萧稷先是一惊,神色惊慌不定,然后低声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敢夜闯英王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却并没有高声喊护卫进来。
就凭这一点善意,萧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瞒住眼前的这个变得他几乎认不出来的叔父。
想想也是,作为晋王最小的儿子,当他还在京城里斗鸡走马地做自己的纨绔子弟的时候,父兄早已到战场上拼杀无数,甚少有机会留在家里和他说话,就是偶尔父子兄弟在一处说话,也都是一个个冷面严峻的,让他打从心眼里畏惧,不愿意和他们多加相处。
所以往常得空时,他都是跑到英王府去闹儒雅风流的王叔,跟他斗棋、听书、打马游街,整日里厮混在一处,亦师亦友,仿若英王才是他嫡亲的父王或是兄长一般。
如此熟稔地相处了那么多年,英王认出他来也不足为奇。
可正是因为曾经的那份深情厚谊,后来英王的袖手旁观、冷漠以对,才会让他觉得那么地痛心,至今都难以接受。
“呵。”萧稷接受英王的这点善意,亦是低笑一声,沉声道,“英王爷还真是怕死啊,这府里里三层外三层的明卫,更有不知多少的暗卫,这是担心自己做多了亏心事,怕随时都有人会潜入府中索命吗?”
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很冲,浓浓的嘲讽让人想要忽略都不能。
到底,对于叔父英王无视过去的情义和血脉至亲,还是未曾真的放下啊,竟然怎么掩饰是压抑不住心里的不解和郁愤。
萧稷心中长叹。
英王闻言身形微晃,却很快就有稳住了,脸上却依旧是之前的戒备和谨慎,嘴角扬起,甚至还带了一丝嘲弄且气愤又无奈的冷笑,低声道:“那又有什么用处?就算是有那么多的护卫看守,阁下还不是闯进来了?而且还毫发无伤,不曾惊动任何人!”
这小子,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知不知道他方才若是没能及时认出他来,大喊一声,护卫一冲进来,他就是不死也得受伤!
更严重的是,他的身份只怕也不易掩藏过去。若是被宫里的那位得知了……
英王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萧稷心底的郁愤却被英王这句话拱得更旺,直觉想要反击回去,就像是以前两人不顾及辈分长幼地打嘴仗似的,然而,现在终究不是以前了。
萧稷深吸一口气,止住心底的翻腾,冷笑道:“废话少说!英王爷若是不想就此丢了您这条宝贵的性命的话,就请认真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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