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这艘大船,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催枯拉朽、灰飞烟灭。
必要的时候把姚萍儿推出去,也能暂且缓解一时之忧。
见潘玉儿满脸怒意,毫不意动,姚知礼又接着劝慰道:“虽然她只是一个贱婢,又做出了这等背主求荣之事,死不足惜,但是,既然圣上愿意临幸了她,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你万不可因此而触怒圣心。再者说,你身边有她帮衬着,也会轻松许多。”
潘玉儿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最后似不得已地点头道:“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哼,就当是她的造化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各退一步
潘玉儿想得清楚,隆庆帝爱她这个“任性清高”的调调不假,但是男人嘛,尤其还是帝王,总憋着难免会出事的。
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方便自己人,也能帮她把隆庆帝牢牢地栓在出云观。
姚知礼见姚萍儿总算是保下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想到今天一大早收到那封不知道打哪里传来的信,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那人在信上说,只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就能够解决了。”姚知礼揣测道,“你是不是最近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别人查出了底细,都威胁到家里去了?”
潘玉儿闻言心头一颤。
她自打入宫之后,因为不想再走前世的老路和隆庆帝有过多的纠缠,所以除了必要的撩拨以保持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其余时候都安安份份的守在自己的出云观,对于前来求教或是借口偶遇隆庆帝的宫妃,都微笑以待,客气十足,怎么会结下仇家来。
即便是宫妃们对她有所妒忌不满,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了姚家沾上了私盐和漕运的隐秘。
毕竟,这些事情背后真正的主谋都是权势煊赫汾阳王,就凭那些宫妃的实力,包括杨皇后在内,要想刺探到内中隐情,都需要狠下一番功夫才行。
而若说她近期内得罪了谁,那就只有冯淑嘉和萧稷了。
对了,肯定是萧稷!
除了萧稷,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连汾阳王的权贵圈子都能渗透进去!
潘玉儿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气得面肌直颤,紧咬住下唇,脸色煞白。
姚知礼见了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惹了什么厉害的对头?”
惊慌之中难掩不满责备,显然是把这次的祸事都归结到了潘玉儿的头上。
潘玉儿闻言气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愤道:“你自己做事不周,贪心不足,如今出了岔子,连累到了我,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先怪上我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即刻向圣上禀明,姚家世代深受皇恩,不思为君分忧,为国尽忠,反而凭借权势贩卖私盐,插手漕运,中饱私囊!
“我潘玉儿虽然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却也讲求忠义良心,大义灭亲,自请与姚家断绝关系,从此深居出云观,潜心易术,推演国运,护佑大梁,以冀赎罪孽之万一!”
要不是姚知礼拖后腿,她如今又怎么会被萧稷反过来威胁?早就能得偿所愿,一了前世今生的夙愿。
潘玉儿这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听得姚知礼这个阅文无数的国子监祭酒也忍不住想要赞一声“好”。
“别别别!”姚知礼见潘玉儿震怒,连忙告罪道,“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还请上仙消消气,别跟自家人置气。”
自打潘玉儿进了宫,独得隆庆帝的宠信,再面对她时,姚知礼是一点外祖父的架子都端不起来了,尤其是眼下遭遇这种需要潘玉儿援手才能顺利度过窘境的时刻。
潘玉儿这才稍稍缓下脸色,问道:“信中可还说了些什么?”
姚知礼摇摇头,道:“没了。”
“没了?”潘玉儿惊讶。
姚知礼点点头,道:“那人在信上只说了掌握有姚家贩卖私盐、插手漕运的证据,说是只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看你如何定夺就好。至于另外的两张信笺,都是列举的‘罪证’。”
潘玉儿咬牙,萧稷这是要把她加之于冯淑嘉身上的煎熬和惶恐一并都要报复回来啊!
所以才除了一封威胁信,两张罪证,别的什么都不说,好让她也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惶惶不安!
还真是爱护得紧!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你放心,姚家不会有事的。”潘玉儿握紧拳头,眼底恨意深深。
姚知礼莫名所以,不知道潘玉儿缘何来的自信笃定,犹然不敢置信,一再忐忑地问道:“真的不会有事?”
“当然!”潘玉儿不耐烦地回道,见姚知礼分明不相信的模样,挑眉冷笑道,“你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去问你的上家呀!”
问他的上家?
他才不敢去呢!
汾阳王若是知道他暴露了,只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弃车保帅,到时候不用对方动手,他就先被汾阳王给静悄悄地处置掉了。
就如同对待如今已经被从京城顶尖绣坊的行列撵下来的裁云坊一般——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
不,或许比那还要惨!
毕竟他沾染的是私盐还有漕运啊!这些可都是国之根本,猜疑成性、刚愎自用的隆庆帝,根本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染指的!
断尾求生,更何况他对于汾阳王来说,大约连条尾巴都算不上……
姚知礼不敢再多说什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拱手告辞了。
到了室外,见到了尽职守在那里的姚萍儿,摇摇头,慈爱地吩咐道:“宫中不比家里,尽心伺候出云上仙的同时,也别忘了好好地照顾好自己。”
姚萍儿受宠若惊,连连屈膝应喏。
潘玉儿哪里有心思去管姚知礼的这番小心思,早气得砸了名贵的茶盏犹不解气,将一只前朝的美人觚也砸得粉碎。
凭什么?
冯淑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片子,前世能够蠢得把自己和家人都拉进地狱,凭什么和她两世为人的摄政太后相争?
凭什么获得萧稷的青睐,用心爱护?
凭什么!
她不服气!
潘玉儿咬牙,一脚将面前的碎瓷片踢开,阔步去了内室。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走着瞧好了!
待里头平息,曾经维护过冯淑嘉,先前入内奉茶的女冠悄悄地走开了,寻到了僻静处,将一张纸条塞进墙砖缝里。
不多时,一辆负责采买的马车行了过来,一旁的小内侍借由捡地上掉落的青菜的机会,快速地将纸条抽了出来,揣进袖管里,若无其事得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萧稷得到宫内传出的消息,展开一看,嘴角扬了起来,冲冯淑嘉笑道:“事情都解决了,这下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武安侯府的‘血光之灾’,短时间内是不会发生了。”
至于以后,他手里握着姚家插手私盐和漕运的证据,潘玉儿只要不泛醇舍下姚家这样的后盾,武安侯府就不会有事。
冯淑嘉微微一笑,仰头道:“多谢。”
第三百五十章 我都是为了你
萧稷爽然一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冯淑嘉微微红了脸,点点头,呢喃一句:“我知道……”
萧稷脸上的笑容便漾开了,犹如春波涟漪,层层圈圈,温柔缠绵,把人环在中间,怎么躲都躲不开,只能是随春波荡漾,随涟漪徜徉。
欣悦则欣悦,然而却因此而担心美好倏忽即逝,盛景难再。
冯淑嘉见了,只觉得心中愈发的愧疚了,低声道:“抱歉,家母的一片慈母情怀,还请你见谅。”
冬季闲暇,京城里各种诗会茶会的宴请便多了起来。
白氏为了赶在明年开春冯异回来之前,先替冯淑嘉琢磨好几门差不多的婚事备选,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两眼一抹黑,因此最近总是带她周旋于各种宴会之间,说是亲故好友的聚会欢宴,其实不过是变相的男女相看罢了。
芙蓉裳如今在京城的绣坊中独领风骚,比过去的裁云坊有过之而无不及,风头正劲,冯淑嘉这个身家丰厚的幕后东家自然是受人追捧。
再加上荔山秋猎上潘玉儿的那一句“武安侯府将有血光之灾”的论断,在隆庆帝的有心阻止下,并没有蔓延开来。
而潘玉儿入住皇宫,哪怕是另外辟了宫室建造了出云观,大家也都看得出隆庆帝对她的恩宠不单是对上仙的尊敬,更多的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热切。
所以她的话的可信度,便大打折扣。
如此一来,面对备受隆庆帝恩宠维护而日渐崛起的武安侯府,众人即便是碍于潘玉儿的预测不好过于亲近,却也绝不会慢待了。
至少有什么聚会时,都会往武安侯府递一个帖子,表明态度。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冯淑嘉几乎是隔三差五地就要赴一场宴会,跟在白氏身后由着她介绍自己,暗示冯家长女初长成,可以相看说亲了。
萧稷耳目通达,冯淑嘉又是他放在心上的姑娘,对于这些,他自然是早有耳闻。
说心里完全无碍那是假的,然而一见冯淑嘉这副歉疚的模样,那些酸酸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唯有长叹一声,反过来劝慰她道:“我知道你为难,毕竟我要做的是一不小心就掉脑袋的事情,你要权衡轻重,我也能理解……”
冯淑嘉连忙摇摇头,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冯淑嘉抬头,直视萧稷的眼睛,认真道:“如果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那我定然不会犹豫,与你并肩而立,不畏生死!
“可是我还有父母家人。父母辛苦半生,养育我们不易;弟妹尚且年幼,离着成人自立还有很远。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了他们。否则我如何为人子女,如何为人长姐……”
说着,冯淑嘉的眼圈便红了,她不想家人重蹈前世的覆辙,可也不愿意因此委屈了自己的心,委屈了萧稷待她的一腔真情。
人生两难,如此难以抉择。
冯淑嘉的懂事隐忍又无可奈何看得萧稷心疼,他失态地将眼前的低垂着头,强忍着啜泣的小姑娘揽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打安抚着,温声细语地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为难我都知道。所以我方才不是在责备你,我只是想把话说开了,免得你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罢了……
“你明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要做的事情,都是危险万分的,却还愿意和我并肩而立,而不是避如蛇蝎,这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你放心,今后就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地保全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他若是失败了,会给怀里的小姑娘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那绝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冯淑嘉眼圈一红,嘴角却扬了起来,把什么闺阁女子应有的矜持都抛开了,伸手回抱住萧稷的腰,立誓般地回应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如此表白,生死与共,重若千斤。
萧稷没有答话,只是收紧双臂,让两人之间他没有任何的间隙,几乎融合成一个人。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溪映了进来,洒落一室温暖。
皇宫内,出云观中,潘玉儿到底忍耐不住心底的煎熬,更不愿意就此舍弃自己执著两世的目标,修书一封,着人递去了清风茶楼。
萧稷展开一看,不由地冷笑道:“荒唐!”
说着,将两张薄薄的信笺甩到桌面上。
柳元看了萧稷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便拿起信笺,自读起来。
眉头渐渐地皱在一起,柳元抬头愤愤讥诮道:“她竟然说自己帮助姚知礼打入汾阳王集团都是为了少主您?真是胡说八道!看来这潘玉儿为了替姚家摆平这件事儿,真是连为人最基本的廉耻操守都不顾了!”
说服姚知礼倾尽家财人脉,和汾阳王一起干贩卖私盐、插手漕运的勾当,替他们的敌人壮大势力,却反过来说都是为了他们?
这就和当初私下里给裁云坊画图样,帮着他们和芙蓉裳打擂台,却说什么都是为了他们少主一样,真是天方夜谭,可笑至极!
“所以这次的邀约依旧是你去。”萧稷冷笑道,“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陪她玩这些把戏。你且去看看她怎么说,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别说是见潘玉儿本人了,就是看到她这满纸的情深不悔,他都忍耐不住!
“如果事情危急……”萧稷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抬头给了柳元一个眼神,杀意一闪而过。
潘玉儿一再碰触他的底线,现在竟然连冯淑嘉和武安侯府也牵扯了进来,若是还不知收敛的话,那就由不得他不狠下心来,痛下杀手了。
最多,收拾首尾时麻烦一些罢了。
柳元肃然领命。
潘玉儿尚不知萧稷已经对她起了杀心,还在出云观中做着“萧稷幡然醒悟,自己得偿所愿”的美梦,就连应付起隆庆帝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姚萍儿瞅准机会,借上前奉茶之机,悄悄丢给隆庆帝一个媚眼。
第三百五十一章 狗咬狗
从碧云观回来,柳元禀报自己和潘玉儿的谈话:“……总之,潘玉儿坚持,她当初之所以帮着裁云纺画花样,是为了借机将姚知礼推到李奉贤面前……后来不论是沾上贩卖私盐还是插手漕运,都只是为了接近核心机密,替少主打探敌情的……”
萧稷冷笑:“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她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若不是他这次为了解武安侯府的困局,将早就摸清的姚知礼的底细摆了出来,只怕潘玉儿还不知道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这也叫为他打探敌情?
分明是信口雌黄!
柳元也是愤愤不平。
想那潘玉儿嘴里说着对萧稷如何如何的深情不悔、任劳任怨,私下里做的事情却是处处和萧稷作对,步步紧逼。
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有何可信之处?
而且他假扮萧稷两次,出面应对潘玉儿,有时与萧稷习惯相差颇大时,自己都担心暴露了,可潘玉儿却分毫都没有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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