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稷和她透过底儿,这些都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说了,现在每次她出去,除了武安侯府的护卫,还有萧稷特地派来的暗卫守护,安全什么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够和白氏明说呢?
白氏抬头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暗自庆幸道:“幸好你们父亲因为西凉人有异动而暂且留在了边地,否则此时回到京中,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母亲尽管放心吧,父亲不会有事的,我们也不会有事的!”冯淑嘉掷地有声地安慰道。
白氏笑着拍拍冯淑嘉的手,没有答话,然而脸上的忧色怎么都解去不了。
再说汾阳王在大朝会上突然被隆庆帝当众告知这彻查朝中官吏这一圣谕,一时愣住了,强忍着怒气三呼“圣明”之后,回到府中便将书房的一应物什都打砸了。
汾阳王府从上到下都被汾阳王的怒气惊吓到了,就是往日最得宠的贞慧郡主,此时也不敢上前撒娇卖乖,生怕惹了汾阳王的眼,招来责罚。
一时间,整个汾阳王府上上下下冷肃瑟瑟,只有幕僚们来来往往,到外书房紧急商量对策。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自古以来的常理,本王也没有想过能得圣上一辈子的信任,然而却不料圣上竟然如此绝情,如今飞鸟未尽,他却已经打算折断良弓;狡兔未死,他却已经准备斩杀猎狗了。为人君者如此,实在是让为人臣者心寒!”汾阳王眉目寒肃,语气沉痛。
能在此时被汾阳王召进王府外书房商议对策的幕僚,自然都是汾阳王的心腹,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汾阳王这是打算起事了,不由得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等隐忍至今,为的就是今日!愿为王爷驱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为首的幕僚起身表明态度。
其余人亦都起身,抱拳躬身,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我等愿誓死追随王爷!”
“好!”汾阳王举杯,豪情满满:“诸位今日誓死追随的恩义,我李奉贤铭记在心,他日事成,定当厚报!”
戏台搭了起来,两方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搭台子的萧稷此时却闲了下来,还有功夫请冯淑嘉到清风茶楼喝茶闲聊。
一进门,冯淑嘉就发现店里的掌柜和跑堂的小二都换了,好不容易忍到了静室,连茶都顾不得喝上一口,就连忙低声惊疑不定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茶楼里的人都换了!”
萧稷见冯淑嘉一脸紧张,连忙笑着安抚道:“以防万一而已,你不必紧张。”
说着话,还抬手给冯淑嘉斟了一杯茶,笑着做请:“二道龙井,清幽甘醇,你试试看,可还合口味?”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吻
冯淑嘉见状心中略定,到底不忍拂了萧稷的好意,举杯轻啜一口,笑道:“好茶。可惜,我此时却没有品茶的心境,实在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茶叶和这么好的功夫。”
萧稷浑不在意,往后一仰,舒适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直视着冯淑嘉的眼睛,悠然笑道:“没什么好可惜浪费。能够泡茶给你喝,乃是我人生之乐事。”
神情慵懒又认真,似乎他说的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日常琐事而已。
冯淑嘉却面颊微微一红,微微垂首,旋即又抬头咬唇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偏你还顾得上这些……”
然而眼底水光潋滟,面颊娇艳如三月桃花,全然一副娇羞情深的模样,哪里有半分责备之意。
萧稷爽然一笑,神色受用畅快极了。
他从未料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在春日晴朗的午后,于茶香袅袅的静室里,对着喜欢的姑娘,说着动听的情话,仿佛那潋滟的春波,层层涟漪驱了一冬的严寒,带来了一个繁花似锦,温暖适意的春天。
倾身上前,萧稷握住冯淑嘉的双手,认真地望向她的眼睛:“无论事情都有多紧急,多要紧,我都愿意倾尽全力,搏你一笑!”
冯淑嘉面颊酡红,却没有抽出手来,而是有些慌乱地低垂着头,轻声而坚定地说道:“君心亦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茶香袅袅,弥漫室内,醉人的清氛和温柔又坚定的誓言,让萧稷似乎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忍不住倾身越过桌面,越靠越近,紧张忐忑又坚定柔情地凑上前去。
冯淑嘉紧张得浑身如一只煮熟的虾子,从头红到脚,身体紧绷又微微战栗,却没有避开,只是下意识地微眯上了眼睛。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静室里空气似乎也越来越越火热,灼烧得人心神不定,脑子里晕乎乎的如一团浆糊,眼前一片模糊分辨不清,唯有面前的那一张脸,越放越大,越放越大,吸引着迷茫的人儿不自觉地想要靠得更近,靠得更近……
笃——笃——笃—
就在此时,两长一短的敲门声响起,如惊雷乍响,惊醒了两个沉醉的的人儿。
冯淑嘉刷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倾身越过桌面,几乎已经贴上她的面颊的萧稷的脸,一瞬间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明白两人好端端地坐着,不知何时为什么挨得这么近;
又似乎是沉浸在方才的脸红心跳、绵绵柔情里,眼下突然间被外音阻断,一时没有回过来神,委屈又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一番,让她重展笑颜。
萧稷像是被眼前的这张惹人怜爱的小脸儿蛊惑了一般,低头飞快地在冯淑嘉酡红的面颊上轻啄了一口。
温暖的唇印上火热的脸颊,柔软而微微带着些凉意,紧接着却是火辣辣的一片蒸腾的热意,烧得人脸红不止,心跳难抑。
冯淑嘉觉得那一吻似乎不是落在她的脸上,而且吻在她的心尖尖儿上,让她忍不住轻轻地颤栗一下,那生涩又美好、紧张又心醉的感觉就这样镌刻在她的内心深处,深入骨髓,一生难忘。
外头有人等着进来通禀重要的消息,萧稷只能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然而那香滑柔软胜过这世上最美味的点心的触觉,却通过双唇而进入心灵深处,如一坛陈酿的酒,甘醇醉人,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室内一片旖旎,胜过那袅袅的茶香,沁入心脾,让人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笃——笃——笃—
在静室外久侯没有回应的柳元,再次抬手敲门。
这一次,终于很快等来萧稷清冷的允诺:“进来吧。”
柳元推门而入,只见冯淑嘉和萧稷正相对而坐,品茶说话,便笑着上前行礼道:“见过冯大姑娘。”
冯淑嘉笑着颔首应答。
萧稷在一旁顺手给冯淑嘉添了一杯茶,头也没抬地问柳元:“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吗?”
柳元愣了愣,才抱拳回道:“都已经办妥。只要是潘玉儿知道的据点,如今都已经换了普通人,做普通的生意。至于胡记香料行,也提前把它送给了胡老板,之前有关少主的一切东西,也都已经全部销毁……”
柳元一边回答,一边琢磨,明明静室里的一切和他往常所见的情形没有什么区别,可为什么他总感觉到有点不一样了呢?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柳元干脆抛开不再烦恼,只管仔细地回禀萧稷之前交代的事情。
哪怕是有一些核心的机密,柳元也没有特意避开冯淑嘉。
未来的少主夫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知道的。
冯淑嘉越听,心情越发地沉重,心头先前的那点旖旎羞怯,很快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待柳元禀报完毕,冯淑嘉一脸忧色地问道:“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汾阳王势力树大根深,要撼动它绝不是易事。”
“臣再大还能大过了君去?”萧稷对此倒是丝毫都不担心,冷笑道,“隆庆帝此人心机阴狠奸诈,连先帝朝臣诸位兄弟,甚至是天下的百姓都能够被他骗了过去,区区一个汾阳王而已,若不是因为他心虚,怕牵扯出了西凉那桩祸事,忌惮却又不敢贸然动手,如何会容许汾阳王做大?
“不过这样也好。势均力敌,才能够两败俱伤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用最少的损失,来换取最大的利润,冯淑嘉也赞同这样做,她担心的是萧稷在这中间架柴拱火,难免会留下痕迹,再招来双方的合伙对付。
冯淑嘉将自己的担心说了。
萧稷对此深以为然,也没有刻意装作洒脱去隐瞒冯淑嘉,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她的提议,沉吟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可是如今我们只能赌一把,赌隆庆帝,刚愎自用、猜妒成性,本性难移;赌汾阳王筹谋多年,不愿意放弃这个天赐难得的机会。否则直接对上两拨人,我们的胜算更小。”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帝与夫
冯淑嘉知道萧稷说的是实情,唯有叹息一声,暗自祈祷一切都顺利。
“不过,你也不用因此而担心,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萧稷坦然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更加不能拼了性命与敌人两败俱伤。”
否则不但对不起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拼死相护,也对不起冯淑嘉的一片深情。
丝毫都没有顾忌柳元还在旁边,萧稷就深情地表白道。
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冯淑嘉却红了脸,又暗自庆幸采露早就被她支开了,否则以采露的精明聪慧,只怕一眼扫过,已为人妇的她就能明白自己和萧稷之间的不同寻常了吧。
到时候,只怕又是好一番忠心教诲。闹不好说到了白氏跟前,又要引得白氏大动肝火,忧心不已了。
柳元默默地别开头,就当没听见萧稷方才的那番表白,更没看见萧稷脸上的春情荡漾。
欺负他没有心上人吗?
哼哼!
他还真没有……
柳元瞬间觉得有些心塞。
有了萧稷这话,冯淑嘉便安心等着消息。
事到如今,事关皇权争夺,她能做的十分有限,与其瞎掺和帮不上多少忙,反而惹得萧稷担忧,倒不如努力保全自己,照看好武安侯府和裁云坊,让萧稷没有后顾之忧,一往无前。
至于其他的,她只能够徐徐图之,从旁策应了。
隆庆七年,勉强维持的三年太平繁华转瞬即逝,地方有义军突起,朝中官员不断变幻,大梁朝野上下一片动荡不安。
隆庆帝这才开始反省自己一开始对于义军的强力血腥镇压是不是做错了,紧急召集群臣,商讨安抚的方略,以高官厚禄相许,希望能够暂时收服义军,稳定朝纲,往后再徐徐图之,永绝后患。
然而义军的骨干精英本就是萧稷的部下,为的就是要推翻隆庆帝替晋王和昔日的兄弟报仇,如今眼见着胜利在望,又怎么会真正接受隆庆帝假仁假义的招安。
隆庆帝的招安,正好给了他们假意思考,实则是暂时休整以备决战的机会。
至于汾阳王那里,虽然被迫在重要官职上撤下了几个自己人,然而偌大的六部等衙门可不是光靠一个光杆儿将军就能够指挥得动的。
再加上换上去的人多是萧稷的人,一早就得了萧稷“坐山观虎斗,浑水摸鱼”的指令,巴不得六部等衙门闹得越混乱越好,又怎么会真心为隆庆帝卖命。
所以各个衙门表面上红红火火平静如昔,然而私底下却早就派系林立,各执己见,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是怕隆庆帝责罚,才联手糊弄君上的。
可怜隆庆帝被愚弄了尚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天威赫赫,区区宵小难以抵挡,为此得意不已,接连留宿在出云观中,一面和潘玉儿调、情,一面和姚萍儿颠鸾倒凤,日子过得是好不快活。
潘玉儿虽然有些担心朝中局势,然而想到前世隆庆帝在帝位上寿终正寝还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又想着萧稷的胜利本就是她所期盼的,更想要趁此机会,以姚知礼所掌握的汾阳王集团的机密为诱饵,引得萧稷对她另眼相看,便把心中的担忧暂且放下,又故作莫测高深地与隆庆帝推演一番天命,言辞凿凿地胡诌卜测道:“陛下不必忧心,紫微星光芒正盛,区区萤火之光妄图与星月争辉,必将是自取灭亡!”
虽然说隆庆帝一直供奉着潘玉儿多半是为了她的美貌和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想要侵犯的飘然世外的气质,然而此时听到潘玉儿这么一说,隆庆帝心里还是更加沉稳了几分,自此更是夜夜欢歌,流连忘返。
杨皇后得知个中情况,一向沉静端庄的她气得砸了一只青釉大插瓶。
碎瓷片四溅,惊呆了一宫的宫人。
“红颜祸水,狐媚惑主,哪里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样子!偏偏圣上相信她的鬼话!”杨皇后气得浑身直哆嗦。
自打隆庆帝登上帝位,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再是自己的丈夫了,而是这大梁的君王,甚至后宫无数莺莺燕燕共同的夫婿,或者说是主子。
所以她一再提醒自己摆正身份,不去吃那些无谓的醋,不去争那些无谓的宠,只是尽一个做皇后的应该的本分,努力守住自己的儿女,护住自己的娘家。
她也清楚隆庆帝不是圣主明君之才,却因为两人这层夫妻关系,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甚至于杨家也因此而和皇家密不可分。
所以她恪尽职守,尽自己和杨家的全力,替隆庆帝补救一二。
原本隆庆帝虽然不是圣主明君,但到底留着天家血脉,大面上还是顾得住的。
可是自打潘玉儿出现之后,隆庆帝自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越来越骄横奢靡,刚愎自用,一点也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潘玉儿这根导火索,最终将一直以来积压的矛盾在隆庆七年引爆起来。
可偏偏隆庆帝还不自知,沉浸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自以为自己是臣民的主子,承接上天的恩命,地位牢不可撼。
真是愚蠢!
宫人们难得见杨皇后大发雷霆,又事关非议隆庆帝,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个个都垂手肃立,噤然无声。
杨嬷嬷示意一眼,宫人们立刻都乖顺地逃也似的出了宫殿,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隔绝了殿内的怒意。
“娘娘且消消气。”杨嬷嬷上前安抚道,“这也不是头一次……或许过了这一阵子的新鲜劲儿,圣上就会明白过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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