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母亲且容我想几日,等我想好了,再和您说。”冯淑嘉诚恳道。
怕白氏不同意,她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您也知道,如今这前朝后宫都有风言风语流传,各地甚至还有义军起事,更有番邦借机生事,天下乱哄哄的一团,实在不是什么谈婚论嫁的好时机。别的不说,就单说父亲手里握着兵权,只怕咱们家就不能轻易地从这场漩涡中脱身。”
白氏知道冯淑嘉一向有主意,想事情又想得深远,闻言微微一怔,眉间难掩忧色,然而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反过来劝慰冯淑嘉道:“这些事情自然有大人们头疼,你父亲也绝不会让咱们替他担心,你尽管放心好了。”
冯淑嘉点点头,笑道:“我都听母亲的。所以母亲您也别着急,容我好好地想一想。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也生怕行差踏错。”
白氏要的就是冯淑嘉如此良好的态度,闻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点头道:“那你就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好好地想一下,翻过年来,等你及笄了,就要正式开始说亲了。”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也就是说,白氏只留给了她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还真是紧促呢。
不过这原本就和时间长短无关,反正她这一生早就认定了萧稷,任它天地翻覆沧海桑田,至死不渝。
冯淑嘉笑着应了,暂时还不敢拿这个话来“吓”白氏。
隆冬腊月,天气严寒,普降大雪,损毁了不少的屋舍,也造就了不少的难民。
这一次,受灾地区之广,民众之多,可不是杨皇后带头捐赠了物资就能够安全度过的。
争斗得再厉害,百姓到底是无辜的,冯淑嘉拿出私产,扎设棚屋、赠粥施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
当然了,这种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出头,便都交给了萧稷去办。
“既然咱们做了,那就不要想着做好事不留名了。”冯淑嘉笑道,“那样高尚的事情,就留给圣人们去做。咱们得让民众们知道是谁帮助了他们,他们才好知道心里面应该感激谁。”
萧稷明白冯淑嘉的意思,坦然接受她的馈赠,真诚得感谢道:“多谢了。这些事情我会交给各地的义军去做的。”
毕竟,这时候李奉贤和隆庆帝争斗正酣,他若是贸然出头,惹得两方注意,只怕两方会因为外力的威胁,暂时互相妥协,合理来绞杀他的。
冯淑嘉也觉得如此甚好,笑道:“你看着处置就行了。我相信你!”
原本是他们两个人的复仇,可是她却为了保全家人,做事情的时候畏手畏脚,把事情都推给萧稷,区区钱财而已,还真当不得萧稷如此诚恳地道谢。
萧稷微微一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冯淑嘉,没有说话。
冯淑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来脸,看着那烧得通红的炭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所谓“喜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明知前路危险重重,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一处,都忍不住感叹起时光的静美、上天的厚赐来。
半晌,还是冯淑嘉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小打小闹的,无法伤了汾阳王的筋骨,所以我想赶在新春到来之前,送给汾阳王一份大礼。你觉得如何?”
汾阳王和隆庆帝两人如今还不曾撕破脸面,只是在暗中较劲,没有人从旁推波助澜、架柴拱火,只怕进程缓慢。
而对于萧稷来说,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实力,后患无穷。
“你的主意自然不会错了!”萧稷想也不想地就笑着回道,“说说看,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回不用你动手了。”冯淑嘉笑道,“李景一个人,就能让那京兆府尹邱大同翻不了身。”
乍然间又听到“李景”的名字,萧稷眉间倏忽一皱。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想明白,冯淑嘉当初为何如此执着地盯上并且不遗余力地对付李景,如今再看到冯淑嘉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意,萧稷既觉得心疼,又莫名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说不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是不喜欢冯淑嘉的精力耗费在别的人身上。
萧稷暗自叹息,面上却已经恢复了沉静,开口道:“如此甚好。咱们越少亲自动手,暴露的风险就越小。”
京兆府尹在京城算不上是个多大的官儿,可毕竟治理着整个京城的日常琐事,关系重大。
若是邱大同突然间出了事情,砍断了汾阳王一只有力的臂膀不说,就是隆庆帝也有的烦恼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利用
“如果能够借机将咱们自己的人手安插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那就更好了。”萧稷沉吟道,“毕竟京兆府尹负责治理京城的大小事务,虽然有时难免被权贵掣肘,然而正是因为关系繁杂,才更容易探听到许多绝密而且有用的消息。”
冯淑嘉摇摇头,道:“我对于新的京兆府尹的人选,却有不同的看法。”
萧稷诧异,这是冯淑嘉第一次提出和他相左的意见,不由地郑重道:“哦,你且说说看。”
冯淑嘉便开口道:“正是因为眼下汾阳王和隆庆帝争权夺利,各不相让,所以咱们才不能急着做那得利的渔翁。这个时候谁最利,谁就扎眼。与其如此,我倒是觉得不如暗中扶植一个和几方都各不相干的人物上位,而且最好此人才能平庸,不必刻意,就能够给他们增添麻烦。”
萧稷沉思片刻,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如此一来,咱们不免就要多等些时。我担心的,是迟则生变。”
冯淑嘉闻言,默然不语。
这种事情,本来就就是踩着刀尖跳舞,随时都有可能没命,又哪里会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办法。
长叹一声,冯淑嘉先退一步,道:“这些权谋朝争,本就不是我所擅长的。你手下谋士无数,智计无双,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如大家一起商量着,看如何取舍才是最有利的。”
萧稷怕冯淑嘉不高兴,也连忙解释道:“非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大家都等得太久了些。而且眼下又多了潘玉儿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隐患,万事不能不欲快从速。”
冯淑嘉轻笑一声,斜睨了萧稷一眼,娇嗔道:“我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何必如此多嘴多舌小心地解释,弄得好似我很任性娇纵似的~”
萧稷被冯淑嘉那一眼斜睨得心里舒畅极了,脸上笑容漾开。
皇宫,出云观里,姚萍儿也笑开了,伸手将散落一地的衣衫慢条斯理地拢上,想到隆庆帝听到她那番话后立刻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愈发地得意了。
且等着瞧吧,潘玉儿对她的呵斥怒骂和严厉惩罚,早晚有一天,她都要一一加倍地报复回来!
而那厢隆庆帝怒气冲冲地离开之后,特地叮嘱苏志高派两个机警的小内侍盯着出云观,将来往观中的妃嫔和潘玉儿的日常起居都盯得死死的。
苏志高安排妥当之后,想了想,找了机会着人递了信儿给汾阳王。
汾阳王看到信笺之后,冷笑两声,将信笺拍到桌子上,阴冷道:“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幕僚们被汾阳王突如其来的冷笑惊住,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有那日常和汾阳王关系亲近且胆子大的代表众人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值得王爷这样大动肝火?”
汾阳王没有回答,冷笑一声,将桌案上的信笺一甩,冷声道:“你们自己看吧!”
那幕僚慌忙起身,躬身上前,恭敬地接下来,又退回自己的位子上,这才展信看起来。
信是宫中的惯用信笺,幕僚们一看便知这是汾阳王在宫中的内应传回来的消息。
信上说了宫中新近发生的事情,其中最为关键的是有子嗣的宫妃们因为流言的缘故而蠢蠢欲动,殷勤和潘玉儿来往之事。
在信的末尾,还请示问道,汾阳王可有中意的皇子,要拱卫他登上帝位的,他也好早做准备,从旁策应。
“荒唐!”那幕僚看完信笺,握拳起身,怒声道,“真是荒唐至极。”
其他人亦是纷纷附和,同仇敌忾,群情激奋,比汾阳王先前的怒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为王爷的人,还敢问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大为不敬!”为首的幕僚起身拱手道,“对于此人,王爷可一定要小心万分,不可全心信任。”
“就是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和道,“王爷千万要小心提防,严防此人在宫中久了,生出别的心思来!”
汾阳王此时却已不见了先前的怒意,只是冷笑道:“区区虫蚁而已,不足为虑。”
众幕僚一愣,再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了。
此人只怕并未到汾阳王的全心信任,所以并不知道汾阳王所图谋的不是从龙之功,而是取而代之。
想到这一点,众人相视一笑,不禁放心又得意——若是真有这样一个身在宫中肩负重任又深得汾阳王信任的人在,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不小的威胁。
只是众人并不敢露了行迹,免得被汾阳王给看出来了,最终落得和那写信人一样的下场。
“如此也好。”为首的幕僚起身拱手道,“有这样一个不知内情的蠢人在宫中,反而多了一层保护,免得那猜忌成性的隆庆帝早早起疑。”
“哪里还用防备皇帝起疑?”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道,“若不是皇帝起了疑心,有心要削弱王爷的力量,针对王爷,王爷又何必被迫起而反抗,保全自己?”
此话深得汾阳王之心,闻言他便点头怅然道:“牧之说得对啊。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愿意冒着杀头诛九族的风险,铤而走险呢?”
虽然这是他早就成熟于心的打算,然而却不能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师出有名嘛,他也不能例外。
被汾阳王夸赞的幕僚心中得意,面上却极为谦逊地躬身拱手道:“为了王爷,某愿意肝脑涂地,至死不悔!”
“好好好!”汾阳王一连赞了三个“好”字,老怀快慰。
为首的幕僚对于下属的逢迎拍马很是不满,却也不敢汾阳王的面发火,只能够强忍着怒气,亦起身发誓道:“我等都愿意誓死追随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其他幕僚得到他的示意,也都纷纷站起来,俯首躬身,表达誓死效忠之意。
汾阳王见此情状,志得意满,再瞟向苏志高传来的那封信笺时,心里已然平静下来,开口道:“不过这次的密信也不是毫无价值……”
第三百六十章 左右逢源
得知姚知礼突然来出云观求见,并且已经等在外头时,潘玉儿很是吃了一惊。
整理好衣衫,潘玉儿端坐在首座,吩咐下去:“请祭酒大人进来。”
姚萍儿屈膝应诺,出去通传。
不一会儿,姚知礼急切得进来了,一脸红光,显然是遇到了好事情,十分兴奋。
潘玉儿嫌弃地皱皱眉,等屏退了众人,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好歹也是清贵之家出身,如今又担着国子监祭酒一职,年岁也有那么大了,怎么还能如毛头小子一般如此喜形于色?”
一进门就得潘玉儿如此严厉的呵责,姚知礼先是一愣,旋即就涨红了脸。
他到底是潘玉儿嫡亲的外祖父,又年届不惑,被潘玉儿一个晚辈这样毫不容情的教训,面上火辣辣的,心里屈辱又愤恨。
张口就要摆外祖父的架子说教潘玉儿几句,然而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努力压抑下来,强忍着屈辱,勉强说两句保存本就所剩无几的颜面。
“外祖父这是为你高兴呢!”姚知礼强扯出一丝笑来,“眼下有个天大的机会,保准你左右逢源!外祖父这不是心急,才会略略失态的嘛!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冷下脸来的潘玉儿出声打断。
“准保我左右逢源?”潘玉儿轻嗤一声,斜靠在椅背上,一面掸着本就整洁冠服,一面漫不经心地讥诮道,“只怕是保准你姚家青云直上吧!”
姚知礼被戳破了心思,面上一红,清了清嗓子,强力辩解道:“话怎么能够这么说……姚家强大了,你在这后宫不就站得更稳一些了吗?到时候,你自己做强做大,总比为他人做嫁衣裳,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别允了这家得罪了那家不是?”
姚知礼暗示道,目光灼灼。
一想到有一天,潘玉儿或许会成为这后宫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姚家也会成为大梁最为显贵的外戚,他就忍不住热血澎湃!
“你也知道了?”潘玉儿的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
姚知礼连忙点头,一脸的兴奋,然而等看到潘玉儿阴沉下来的脸色时,顿时心头一凛,忙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了!”潘玉儿咬牙暗恨,“就算是我有那个本事,也绝不会任由谣言在圣上的后宫流传的!”
她比任何人要都了解隆庆帝对于身下的宝座看得有多重,所以前世她才用心筹谋那么久,装出一副天真烂漫、倾心爱慕,除了隆庆帝之外,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一步步地打消隆庆帝的戒备和疑虑,最终力挫所有的对手,凭借寒微的出身,硬将自己的亲子拱上皇位,成了人人敬畏的摄政太后。
现在皇宫中流传出这样的谣言来,只怕早就引起了隆庆帝的猜忌之心,她现在一脑门子烦恼着该怎么平息这件事情呢,姚知礼倒好,不帮忙也就算了,就为了那点子蝇头小利,竟然帮着别人一起来对付她!
“这件事情,或许是杨皇后的主意,也或许是宫中哪个看我不顺眼的宫妃故意流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我和圣上!”潘玉儿怒气冲冲,剜了姚知礼一眼。
姚知礼似乎是这才想明白其中的关节,顿时额上冷汗涔涔,忙抬手抹了一把,后怕道:“用心如此险恶,小人行径!小人行径!”
说罢,又连连忙言辞恳切地关切叮嘱潘玉儿:“那你可一定要小心了,千万别着了别人的道儿,和圣上离了心!要知道,家里人可一直都悬心着你呢!”
152/174 首页 上一页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