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萧秬苦笑一声,摊手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隆庆帝早已经不把他和杨皇后当做儿子和妻子看待,一心一意要取他们的性命,眼下除了和萧稷合作,挣出一条生路来,他别无选择。
萧秬的坦率和直接让萧稷暂时放下心来。
不管以后萧秬会如何选择,至少眼下他们生死相关,萧秬是值得信任的。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请随我来。”萧稷正色做请。
萧秬点点头,安排亲卫在殿外把守之后,便随萧稷到后殿,与杨皇后等人一起商议突围的策略。
守在武安侯府的冯淑嘉,听说了宫门口的哗变,担心的不得了,但是也知道自己去了除了添乱也于事无补,便只能勉强沉下心来,召了杜秋平来商议对策。
“大姑娘不必担心。”杜秋平出言安慰道,“侯爷不是那种鲁莽之人,他既然敢在此时站出来,他定然是有了万全的把握。”
在杜秋平看来,冯淑嘉再能干也不过是个闺阁小姑娘,哪能理解这些刀光剑影政治朝政?
安慰两句,稍稍打消她的疑虑不安,让她安心在府中等候就是了。
“杜叔叔不必诳我……”冯淑嘉苦笑道,“父亲一个人对阵京畿卫的精锐之师,他纵然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侥幸脱身……
“我此番找杜叔叔来,是想要想个法子,帮一帮父亲。”
王骞绝不可能只率领这一小队人马入京“勤王”,只怕整个京畿卫的士兵只是早就将京城团团包围了。
以隆庆帝的个性,为了帝位,血洗朝臣也不是不可能。
杜秋平还要安慰,冯淑嘉却抬手阻止了他,将自己对此的担忧一一说了。
“……王指挥使既然敢如此行事,背后定然有圣上的支持。父亲此时与他对峙,若是侥幸胜了还好说,可若失败了……”冯淑嘉眉头紧锁。
若是败了,那武安侯府可就要重蹈前世抄家灭族的覆辙了!
不,今生冯异直接对上王骞,或许结局会比前世还要惨烈……
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冯淑嘉神色一凛,脊背笔直,浑身杀意凛然。
杜秋平闻言一惊。
他没有料想到冯淑嘉一个闺阁小姑娘会对政事朝政如此关注且敏锐。
愣了愣,杜秋平才回过神来,一脸郑重,哪里还有一点先前的漫不经心。
“侯爷临走之前交代过,万一出了事情,让我等一定要尽力保护夫人和姑娘公子们安全,将你安全送出京城,交给萧公子照顾。”杜秋平神色肃然,“此事,自打侯爷离开,我等就已经再和萧公子留下的人安排了。算算时间,一会儿就该有人来接应了。”
冯淑嘉一惊,她竟然不知道冯异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赶去的皇宫!
这分明就是在“托孤”!
冯淑嘉心头翻涌,一时也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愤怒还是忧心了。
杜秋平何等敏锐,自然是看出冯淑嘉的心情起伏,忙开口安慰道:“大姑娘也不要责怪侯爷。
“大丈夫立于当世,就该遇事勇于承担,不畏不避,这也是在尽为人臣子的本分。
“而且侯爷还交代让大姑娘尽管放心,他不是孑然一身,还有夫人和姑娘公子们要照料,一定会尽力保全自己的!
“如若不然,我等之前也不会同意让侯爷以身犯险。
“现在侯爷身边,就有兄弟们在守候!
“他们跟随侯爷征战多年,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到时候万一要是真的起了冲突,不说挽救众人,至少可以勉强全身而退。”
杜秋平的话并没有夸大的成分。
冯淑嘉也了解这一点,所以渐渐地平静下来。
“说吧,父亲是怎么安排的?”冯淑嘉深吸一口气,道,“我万事配合。”
杜秋平见状心中激赏不已。
寻常的小姑娘遇到眼下这种情况,不是惊慌失措,只会哭哭啼啼,就是强硬执拗,非要什么一家人“同生共死”。
可是冯淑嘉却不一样。
她虽然担心忧急,却能够冷静下来,认真思考,选择一条最能够保护家人和自己的道路。
如此,冯异也能够放心“尽忠”了。
杜秋平上前,将计划和盘托出。
与杜秋平议定之后,冯淑嘉没有任何耽搁,立即去着手安排。
不多时,萧稷的人来接应。
乔装打扮后的白氏母子几人,在萧稷暗卫的护送之下,悄悄地潜出来京。
“唉……早知道还要‘偷跑’一趟,当初就不该回来。”白氏小声抱怨。
冯淑嘉勉强一笑,安慰她道:“那可不一样。若是咱们当初没有回京,只怕父亲一入京城,就要被严加看管起来了。”
既不奉命召回西北大军,又不接回妻儿做“人质”,隆庆帝怎么会对他放心?
引起君王的猜忌,才是最大的危险。
“可是你们父亲……”白氏愁眉不展,留在京城的冯异,才是她最担心的。
冯淑嘉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笑着劝慰道:“父亲不是一个人,还有朝臣和荔山居士他们呢!
“母亲若是真的忧心父亲,那就好好地保重自己,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
最后的决战已经开始了,她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拼杀在前线的人担心。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就能够全心对敌,尽量减少伤痛。
冯淑嘉双手紧握,暗自祈祷冯异和萧稷一切都好。
第四百零二章 谁入了谁的套
而此时的京城早就乱成了一团。
王骞高坐在马上,挥起利剑直刺冯异,怒喝道:“胆敢阻挡皇命,依我看来,武安侯才是要谋朝篡逆吧!”
冯异并不答话,双眉冷峻,双斧交横,屹立如山,挡在众朝臣面前。
在他的身后,亲卫如扇展开,相互为援,牢不可破。
有了冯异当先垂范,自然有其他人跟随上前,阻挡王骞。
来的朝臣虽然大多是文职,但是也有不少武将,而且当初听闻宫中有变,大多有护卫随身以防万一。
此时人人为了自保而上前,加上各自的护卫家丁,竟然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让王骞一时奈何不得他们。
顾忌朝臣们的身份,王骞不好直接动手,只能是围而不攻,不让朝臣们扰乱隆庆帝的计划。
然而他却不能一直耽搁在宫外。
隆庆帝在密诏中说的清楚,太子萧秬已然控制宫中,手中势力到底几何他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会密令王骞入宫救驾,以平息乱世。
王骞看了眼被朝臣们堵的死死的宫门口,转头吩咐副将几句,策马掉头,带着一部人马疾驰而去,决定从其他宫门进宫。
朝臣们见王骞率大部离去,只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围困,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被迫起来反抗,但是他们也明白,若是王骞真的要硬闯宫门,凭他们这些人根本就奈何不得他和京畿卫。
冯异见状却眉头紧锁,心中焦灼不安。
他能帮萧稷守住这边的宫门,却不能同时封锁所有进出宫中的门路……剩下的,如今也只能看萧稷自己的造化了。
冯异握紧板斧,严阵以待,伺机突围出去报信相帮。
然而眼下生死当前,朝臣们各怀心思,岂肯和冯异一起全力自杀突围?
而那些士子们虽然热血沸腾,愿意听荔山居士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到底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是以冯异试探几次,均未突围成功。
就在冯异着急不安之际,王骞阴沉着脸,率部归来。
他没有想到太子萧秬居然反应如此迅速,手中如此强的兵力,除了朝臣们所围堵的宫门,其余宫门全有重兵把守。
眼前这涌涌嘈杂的宫门,如今竟然成了他最易攻入皇宫驰援之地。
看王骞策马归来,众人俱是脸色一寒。
唯有冯异悄悄松了口气。
王骞在其他宫门处铩羽而归,那就意味着萧稷眼下暂时安全,不必一面抵抗着隆庆帝,一面严防王骞,腹背受敌。
冯异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兄弟,后者心领神会,握紧兵器,严阵以待。
相比起冯异内心的犹豫和挣扎,他们如今对于隆庆帝倒是没有多少君臣情分了。
曾经威名赫赫的晋王和武威军,可是所有军中男儿崇拜效仿的对象。
王骞既然策马归来,那早就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如何,必然要从此处宫门闯入皇宫,救驾驰援。
至于朝臣,死伤了这一批,总会有新人补上。
“众将士听我号令,太傅杨临伙同武安侯冯异、林维等煽动众人,乱我朝纲,我等奉陛下之令拘拿缉捕,胆敢反抗,就地正法!”王骞这次不再和众人徒费口舌,直接下令强行攻入。
众人没有想到王骞如此干脆狠毒,愣了一瞬,顿时高声斥责起来。
然而喧嚷声才一起,王骞手底下的士兵已经亮出兵器,刺向前去。
事到如今,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口舌之辩,躲的躲,挡的挡,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尖叫怒骂和兵器相撞的刺耳之声。
而随之从京城城门涌进无数武装严整的京畿卫将士,如黑色的潮流一般,瞬间涌向京城的四面八方,配合王骞的行动,冲向各府逮捕朝臣士子的家眷。
整个京城顿时陷入动乱恐慌当中,哀鸣怒骂遍及各个角落。
皇宫内,出云观中,隆庆帝率部挡住观门,和持剑立在大殿门口的萧稷和萧秬对峙而立。
看了看天色,隆庆帝不免着急。
不知为何,早就过了他和王骞约定的时间,对方却一直迟迟未到。
不过放着敌人的面,隆庆帝当然不会流露分毫。
不仅如此,他还故意出言扰乱敌人的心思,冷笑道:“眼下京畿卫指挥使王骞应该已经控制了京城,并且很快就要率部入宫救驾诛杀逆贼,尔等乱臣贼子,就等着受万民唾骂,到地底下忏悔去吧!”
萧稷和萧秬闻言对视一眼,非但没有担心,反而都露出终于放下心来的表情。
隆庆帝不以为意,眼前这两人不过是强作镇定,想要拼尽全力赢得一线生机罢了。
可谁知萧稷却在这个当口抚掌大笑起来。
“如此,我们倒是要多谢王指挥使及时出手‘相助’了!”萧稷迎风而立,身姿笔挺,脸上全是自信和笃定。
隆庆帝见状脸色一变,脱口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王骞叛变,临阵倒戈投向了敌人,所以直到这会儿还迟迟未入宫救驾吗?
萧稷抬头看了眼房梁,又飞快地看了萧秬一眼,见对方一直紧握剑柄,目光坚定如刀,笑了笑,回首嘲弄道:“你尽管放心,王骞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轻易倒戈?”
“不过,”萧稷一顿,见对面而立的隆庆帝瞬间绷紧了身体,冷笑道,“要不是王骞忠心耿耿,很多事情我们还真不好出手安排。”
“你什么意思?”隆庆帝心里一紧,连萧稷未曾对他使用敬称也顾不上呵斥了。
这次萧稷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萧秬。
萧秬一脸冰冷,看向隆庆帝的目光满是沉痛和怨愤,寒声道:“京畿卫指挥使王骞矫诏率兵入京,杀朝臣,乱京师,其罪当诛,祸及子孙!
“着各地义师入京勤王,诛逆贼,清君侧,定乾坤!”
隆庆帝双目暴突,剑指萧秬,怒喝道:“逆子敢尔?!颠倒黑白,诛杀忠臣……”
隆庆帝还没有骂完,萧秬就冷声打断问道:“父皇就不问一问,我手中没有兵符,如何调集的义军吗?”
一声“父皇”,沉痛又嘲讽,算是他们父子之间最后的诀别吧。
第四百零三章 收场
隆庆帝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方才光顾着生气,倒忘记了没有兵符,萧秬从何调兵?
难不成是矫诏?
萧稷见隆庆帝面色变幻不定,轻笑一声,问道:“你难道忘记了先前各地因为苛政而不得不起是求生的义军了吗?”
“乱臣贼子而已,什么‘义军’!”隆庆帝怒斥道,旋即一愣,指着萧秬怒骂道,“身为太子,你竟然和乱臣贼子勾结,祸我江山?!”
萧秬自嘲一笑,开口嘲弄:“太子?呵……”
这会儿知道他是太子,是储君,更是亲子了,那先前亲自派兵追杀他们母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他是太子呢?
“说到底,我和那些被迫揭竿而起的义军又有什么区别?”萧秬微微垂首,掩盖心底的忧伤沉痛。
隆庆帝知事已至此,他再难凭借言语身份哄得萧秬回心转意,遂冷下脸来,喝道:“乌和之众,如何能抵挡得了我大梁最精锐的军队?且除了京畿卫,可还有各地卫所、西北大军等待接诏入京救驾驰援!到时朕倒要看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狂妄!”
萧稷想到冯异严令西北大营上下不得擅离军营参与朝争一事,微微一笑,并不当众戳破隆庆帝的痴心妄想。
不管是为了帮他,还是对隆庆帝已经心生绝望,他都感念冯异的这份恩德。
如此,更不能在此时当众宣布冯异的决定,给他招来祸患了。
“他们可不是乌合之众。”萧稷冷笑道,“被迫揭竿而起的民众之中恰好就有昔日被遣散的武威军旧部……如今义军皆已由武威军旧部率领,虽不能和曾经的武威军相比,但想来不比起王指挥使率领的京畿卫,丝毫不差。”
隆庆帝瞬间就变了脸色。
武威军曾经威名赫赫,让敌人闻风丧胆,无人敢当其锋。其主帅晋王更是绝世神武,引得民众争相崇拜,其声威远胜今日的大梁战神武安侯冯异。
如若不然,他当初怎么会受李奉贤的蛊惑不惜与西凉人达成协议,也要铲除晋王这个强有力的对手,并借机解散武威军,以至于留下今日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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