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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郎腰瘦不胜衣——江倾杯

时间:2018-02-01 15:32:16  作者:江倾杯
  等江温酒随在家丁身后跨过门槛时,厅中五人目光一致,“唰”的一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自从到了南蜀,江温酒鲜少穿太虚宫宽大的道袍。但他似乎偏爱青色与广袖,所着衣物仍以青色居多,只是在用料和做工上要比太虚宫的袍子精细许多。
  今日他穿了件竹青色的长衫,竹子上嫩叶一样的颜色,青里透着些微的黄,对男子来说偏艳了点,只是衬着他旖旎的眉目,竟是恰到好处。
  宽大的袖袍上和衣摆上绣了几枝墨竹,两指宽的腰带束在他腰间,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清瘦。
  长衫外面罩了层白的近乎无色的纱衣,纱线织出若隐若现的图案,满室烛光里像是有流光掠过。
  他容颜艳极,却不染半点女气。
  意态风流,让人见之便生出几分高华遥远之感。
  看痴了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
  “姐夫。”元熙向江温酒招手,笑嘻嘻唤道。
  “咳。”元冲假意咳嗽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温酒数眼,皱了下眉头,未语。
  商青鲤见状从桌旁起身,几步走到江温酒身边,她还未开口,江温酒已伸手牵过她的手,唤元冲道:“外公。”
  商青鲤:“……”
  在祁州那夜,她与江温酒交换秘密,她过往种种都尽数说给了江温酒听,江温酒自然知她身世。
  只是……
  商青鲤抬眼看着江温酒,挑了下眉。只是他当真了解她,竟然笃定她今日会与元冲相认。明明……她来相府之前并没有这个打算。
  许是江温酒这声“外公”叫的太过自然,元冲竟“诶”了一声。应了之后,元冲自己都愣住了。
  牵着商青鲤的那只手悄悄捏了捏商青鲤的手心,商青鲤侧眼,就见江温酒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凤眸里有几分得意。
  商青鲤哑然失笑。
  江温酒转眸看向元渤等人,道:“不替我引见下么?”
  “呃。”商青鲤抿了抿唇,看着元渤道:“这是大舅。”
  江温酒忙跟着唤了声:“大舅。”
  “这是舅母。”“舅母。”
  “这是表兄。”
  江温酒盯着看起来比他小两岁的元烈,沉默了一瞬,艰难开口道:“……表兄。”
  “哈哈哈哈哈!”旁观这一切的元熙看着元冲几人愣怔的神情,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笑道:“姐夫……你真是太有趣了!”
  “过奖。”江温酒瞥了元熙一眼,笑道。
  元冲回过神来瞪了眼元熙,隐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吩咐丫鬟添了个凳子并一套碗筷,道:“先用膳。”
  江温酒听言松开牵住商青鲤的手,与商青鲤一道在桌旁坐下,规规矩矩用起了晚膳。
  他从未与元冲这样的老学究同桌而食过,兼之对方又是商青鲤的亲人,面上表现的再从容自若,心中仍是有些紧张的。
  想着文人大都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江温酒一言不发闷头用膳,只偶尔替商青鲤夹点菜。
  他这一不开口,元冲等人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间说不出的诡异。
  用完相府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后,元渤带着苏氏和元烈回了府,留下了元熙在相府给商青鲤作伴。
  元冲啜了口丫鬟奉上来的茶,长舒了口气,对江温酒道:“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江温酒笑吟吟道:“好的,外公。”
  元冲:“……”
  等元冲带着江温酒去了书房后,商青鲤也和元熙一道回了房。两人在房间说了会儿话,又去院子里过了下招,瞧着夜色深了,才各自回准备洗漱了歇下。
  折腾了一天,商青鲤身心都有些疲惫。
  洗漱完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到了她的母亲,殉情而去的元潇。
  商青鲤对卫湮,是打从心底里的又爱又敬,对元潇,却是又爱又怨的。
  当初卫湮临终前那句“汤圆儿,朕这一去,铮铮能倚靠的,只有你了”言犹在耳,元潇却像是未听见般,选择了拔剑自刎,甚至没有看一眼榻前泣不成声的女儿。
  元潇此人,当真是长情又无情。
  十四岁时能为了白漠置家中父母中姊于不顾,二十八岁时能为了卫湮置孤立无援的八岁女儿于不顾。
  商青鲤在漠北时,偶尔也会想,若是当年元潇不曾殉情,或许西临不至于亡国。
  可惜她那年才八岁,即使满腹乾坤又能如何?
  造化弄人罢了。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桌上的烛火还未熄,商青鲤抬眼,江温酒披一身清风明月而来。
  她起身半靠在榻上,看着江温酒关上门,走到榻前开始脱衣服。
  “外公…跟你说了什么?”商青鲤揉了下太阳穴,无奈道。
  “问了我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江温酒褪下外衫,只着了身中衣,抬手把商青鲤往床榻内侧推了推,掀开被子上榻搂着她的腰道:“外公还问我们是不是成亲了。”
  商青鲤缩进被子里,将头搁在枕头上,眼神晃了晃,没有搭话。
  江温酒便凑过去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脸颊,他来时用凉水洗了把脸,脸上有些冰,商青鲤下意识往一旁扭了下头。
  他轻笑一声,翻身压住她,伸手捧住她的脸,缓缓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
  商青鲤被江温酒吻的有些无力,他的灼热恰好抵在她腿根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滚烫感一路从腿上烧进了心里。
  她轻喘着伸手推了下江温酒。
  一吻结束,江温酒把头搁在商青鲤肩上长长叹了口气。他翻身躺到她身旁,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道:“铮铮,你跟我回家,我们成亲。”
  商青鲤侧身,与他面对面躺着,笑了笑。
  良久,商青鲤问道:“你的事,忙完了?”
  “嗯。”江温酒将手搭在她腰上,懒懒道:“没抓着沈弃,又让他跑了。剩下的,交给百枝就行。”
  商青鲤握住他的手,道:“那么,明日陪我去一趟西临侯府,后日我们启程去遥山。不过……去遥山之前,你得先陪我去个地方。”
  “好。”江温酒与她十指相扣,道:“睡吧。”
  商青鲤点点头,阖上眼。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很快便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她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能笃定我今日会与外公相认?”
  江温酒笑了一下,凑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我们心有灵犀么。”
  商青鲤想掀开眼帘瞪他一眼,但困意很快就淹没了她。
  第二日用过早膳,商青鲤去向元冲辞行。元冲百般不愿,她只得借口要随江温酒回家看望家里的父母,又说好过段时间便回来丞相府小住一阵,才得以离开。
  与江温酒一道出了相府,她回头看了眼站在大门口被元熙扶着不住向她挥手的元冲,眼角微润。
  江温酒牵住她的手,道:“你我成亲时,一定接外公去观礼。”
  “好。”商青鲤侧眸看着江温酒,点点头。
  “你若舍不得,等外公告老之后,我们把外公接回家去颐养天年。”江温酒笑吟吟道。
  商青鲤勾了勾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这些年里对于亲情的渴望早就被消磨殆尽了,她自己也说不清面对元冲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元冲。
  血肉的羁绊在,所以她见不得元冲难过的模样,心里也会跟着疼。
  但似乎……并没有到舍不得的地步。
  何况她到底是隐瞒了元冲她的真实身份,连元潇的事她都骗了元冲许多,心中总觉得是有愧的。
  两人在街上找人问清楚了西临侯府的位置,并没有从大门进侯府,而是围着侯府绕了一圈,打算直接翻墙而入。
  许是时机不当,跳上院墙时下面恰好有丫鬟家丁经过,江温酒搂住商青鲤飞身上了临着院墙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落在树梢上时,不偏不倚,与蹲在枝梢上的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商青鲤反应极快,探手点了那人的穴道。
  那人一身黑衣,黑巾把脸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黑色的衣摆出,用颜色略浅上一点的线纹了一枚倒挂的钟。
  商青鲤眸光一闪——千钟楼的人。
  不,应当说是,玉无咎的人。
  
 
  ☆、五九。泪满襟衫袖。
 
  
  玉无咎的人为何会在西临侯府?
  北楚皇九子与西临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商青鲤转头与江温酒对视一眼,便见到江温酒凤眸里也满是疑惑。
  等树下的家丁和丫鬟走远,江温酒搂着商青鲤就欲从树梢上跳下去,只刚挪了一下脚,不远处却传来卫瑜不满的声音:“长孙,小爷都讲了这么多趣事给你听了,你倒是给小爷笑一个啊!”
  卫瑜和长孙冥衣?
  商青鲤扯了下江温酒的袖子,两人默契的选择了继续蹲在树梢上,商青鲤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几片叶子,透过树叶的间隙向下看去。
  少顷,便见长孙冥衣和卫瑜并肩走来。
  卫瑜今日穿了件银白色的箭袖袍子,同色的发带将他的长发高高束起,行走时垂下的一截发带会被风吹起,迎风飞舞着。
  他眼神斜飞着看向长孙冥衣,似瞪非瞪。
  走在他身边的长孙冥衣仍旧是一身多年如一日的黑衣,英俊的面容上窥不出丝毫表情。
  二人从树下经过时,原本走在内侧离树近些的卫瑜忽地被长孙冥衣拧住衣领丟到了他身后。
  衣领勒的脖子有些疼,卫瑜咳嗽了两声,见到长孙冥衣挡在他身前,不解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长孙冥衣的腰窝,道:“长孙啊,你……”
  他话未说完,便觉指尖触到的身体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抬目就见长孙冥衣扭头瞪了他一眼。
  ……长孙冥衣会瞪人?
  卫瑜一惊。
  定睛细看时,长孙冥衣却已扭过头去了。
  长孙冥衣目光直直落在树冠上,冷声道:“出来。”
  商青鲤和江温酒都不曾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会被长孙冥衣发现也并无奇怪之处,听言商青鲤伸手拽住被她点了穴道的那人的一条胳膊,手上一用力,把人向树下掷去。
  黑色的人影将将坠下,就被长孙冥衣一把接住。
  江温酒搂着商青鲤紧随在那人身后而下,落到长孙冥衣对面。
  “……小鲤鱼?”长孙冥衣语气稍缓。
  “咦?”卫瑜从长孙冥衣身后探出头,看了眼商青鲤与江温酒,又看了眼被长孙冥衣提着腰带肢体僵硬的黑衣人,道:“这人谁?”
  商青鲤轻轻摇了下头,道:“先带我去见小叔。”
  卫瑜闻言双手抱胸,盯着商青鲤看了一瞬,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下,一言不发的转身在前面带路。
  西临侯卫渊,原西临国睿王。
  与西临皇帝卫湮一母同胞。
  卫湮的母后出自名门望族,一朝选在君王侧,颇得卫湮的父皇喜爱,为了她不立妃不选秀。
  长子卫湮,出生便是太子。
  次子卫汀,晚卫湮三年出生。
  兄弟两人相处,兄友弟恭,十分和睦。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争权夺位的戏码。
  卫汀出生后,当时的皇帝皇后都没了再要孩子的打算。却未料到皇后三十二岁那年竟怀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了小卫湮十岁的卫渊。
  高龄生子,伤了身子,皇后没撑两年就殡天了。
  卫湮十七岁那年皇帝也驾崩了。
  十七岁的太子登基为帝,与十四岁的卫汀互相扶持,一步步坐稳了江山。
  七岁不到的卫渊是被两个皇兄一手带大的。
  长到十四五岁的年纪,卫渊一心向往外面的山山水水,不愿被拘在深宫朝堂,疼他的皇兄卫湮便由着他出门游历。
  卫渊时常一走就是三年两载。
  卫湮驾崩那年卫渊二十有二,正跟着几个常年出海的商人去了海外。等他回到九霄收到传书时,南蜀的兵马都已经吞并了西临的数座城池。
  他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也只来得及查清卫夷逼宫篡位之事,又眼看西临大势已去,便亲手斩杀了参与篡位的几个侄子,选择了带着朝臣打开城门迎接风凛入京。
  卫渊的这一举动,无疑是把自己放到了风口浪尖上,唾弃指责他卖国的大有人在。但他从未为自己争辩过一句,甚至风凛在授予他“西临侯”这个讽刺味道十足的头衔时,他都笑着接受了。
  西临侯无实权,终身不得踏出雍州半步。
  他不用上朝,甚至不能与朝堂上任何官员相交。
  顶着侯爷的头衔,过着被囚禁一样的日子。
  雍州百姓没少在背后笑西临侯性子软弱没半点骨气。但就是这样一个在世人眼中一无是处的人,却教出了一个性如烈火的侄子。
  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后来父亲又为了给兄长寻药意外身亡,被卫铮铮接进宫内由元潇抚养的卫瑜,当年在卫夷逼宫前两天,他就被卫铮铮遣死士秘密送往了京郊别院里。
  死士拘着卫瑜,不让他踏出别院一步,直到听说卫渊回京,两个死士才把他送到了卫渊身边。
  卫瑜眼睁睁看着两个死士对着他和卫渊磕下三个头,而后拔刀自刎。
  也眼睁睁看着卫渊查出流华宫大火真相,手刃了卫夷几人。
  他跟着卫渊被带回雍州那年,七岁。
  风凛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特意让卫渊送他到国子监听课。比起卫渊行事的低调来,自小跟着卫铮铮一起习武的卫瑜就要张扬很多。
  国子监里有笑话他是亡国奴的世家子弟,卫瑜一言不发抄起拳头就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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