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长宿方眯眼起来,字字冷沉:“幼薇,定然他曾与人类共性,你可知,他终——非我族类!”话尾几字语音拉的格外长,格外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身必诛!
一千二百余年,她受的便是这样的教诲,又怎会没有深刻理解?她并不是九世佛陀能广渡世间,亦非九天菩萨有万慈之心。可只因这三句的标榜,所以三十几年前,不管是善为恶,北陵魔族糟了灭顶之灾,几近消亡。
亦或三十几年前的魔族消亡,她秉师承志,根本就不绝惋惜。但大约肉胎落土点尘于世,当你与命中之人相遇相知那一刻,就会生长凡心,就会滋生情/欲。
“师祖教诲的是!”连幼薇肯定长宿话语,身子仍是一动不动,双手工整伏地,额间触上冰冷的地面,传来丝丝清凉,让自己思绪愈加清晰。随后,一字一句,重誓道:“若云霁有二心,弟子纵然不埋骨夜梵山,也会回门剥丹谢罪。”
言必,满殿元老、掌门惊愕。这连幼薇与那北陵云霁到底还牵扯何等关系?从她口中,竟把话说到这般绝路上!
见长宿因这话一时沉怒无言,方才开言“提防云霁”的难风又发话了,他话中极近亲柔,笑道:“连小友乃后起之秀、年轻一辈中的奇才。”他说完朝殿中众人笑了笑,又徐徐道来:“况且,我们这一副副老骨头,将你们这些后辈领出山门,算功德圆满,是死不足惜。而连小友这般匹世无二,愈加明白这肩上抗的是什么,脚下要走的路是什么,心中要做的又是什么。切,不可言重!”
难怪都说那些能做上元老的都是油罐子呢,毕竟比旁人在这世间多碾转了个几千年。
这南风有意将连幼薇拔高,却又明确告知她:我们身为元老该死就死,你一介修仙后辈,再是各中翘楚又算个什么?竟不自量力、是非不分、顾念私情,为魔人开脱!别忘了你的责任便是走我们走过的路!而修仙后辈绵延,命脉万世不绝,才是嵌在每一个修行者骨子里的事!
连幼薇也是听出来了,但南风这话却圆润的没给任何反驳的余地。
此刻,就算她强行反驳,在多的言语在这些人面前,不过轻的像根漂浮的羽毛,更惹人反感。而以自己之能,显然,她不仅无力挽狂澜之能,在这满殿上坐的元老面前,她更是渺小.....
想及至此,那双离地面半寸的双眼,竟生起愧意,又是坚定胆怯夹杂,也不知是心里眼中装的东西是否太过复杂繁重,那双原本就淡漠疏离的双眼,竟渐渐湿润了起来。
她努力抑制住即将下落的泪珠,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笃定心中想法后,就这么一丝不苟,无言无语,只得身体力行,仍旧半身匍匐在地,以表心中决议。
不为这一次,而是下一次,下一次众多元老在这殿中商讨的对象,不会是云霁!
众人见此,却也无言以对。直到长宿沉了心,却仍具怒色,叹道:“罢了,按先前所说,齐心御敌罢。”
连幼薇伏地的脑袋终于动了动,看来自己决心上呈,长宿无心多管别的,云霁之事,只得暂且搁置。她朝上再次恭敬大拜,才缓缓起了身,黯然站回自己座旁。
白占元目光依旧冷然,眼瞅着连幼薇拜倒起身,似乎瞟见她眼中湿意,他抽了大口冷气,又重的吐了出去。
情爱之事,总是不讲道理,命中之人也不是早来一步便不会变迁更改,晚来一步便是无翻身余地,它的界限,毕竟从来不限时间。
事到如今,他无话可说。
各名元老、掌门得了令,算是终于完成这一沉重的密议,纷纷脚步颇沉,出了殿门。
斜阳下落,仍然隐来丝丝暖照。
一月以来人心惶惶,片刻不得安宁,此刻倒被这余晖照暖清净了身心。
只是众人心知肚明,他们修仙之路何其繁障,杵在这世间千年万年,一生要经历的天劫险难早就各有定数,从来该受该历,躲无可躲。
又一次大战来既,只是不知这是不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这日暮的夕阳罢,想完心中生起无限感慨。
只是想起南风之前的话,它们活到这个岁数,算功德圆满,是死不足惜!想完心中嗤嗤寒笑,于他们来说,这倒是句囊括他们一生的可爱俏皮话语。
第133章 重回禹城
次日,众派协助各门弟子牵引夜梵山脚下的百姓至东端上凌。花了整整一日时间,并做下结障,由青城派元老难风,天鉴盟元老满星为首,七名掌门为辅,带领指派那些年轻弟子在此护住百姓。
而钟情只说翼遥在夜梵山北侧一带,具体位置也不能妄断。四大名门五名元老与各方掌门、峰主、凡功力入乘者,拢共四十余名分作三批,只得以钟情指引,往夜梵山北侧一带分三路进发勘查。
三路分别是一行往北部玉渡进发,一行往禹城进发,每一行由最少一名元老带领搜索。
连幼薇这边则由张岳泽带领,钟情引路前去禹城旁的寿阳。
一行十几人纷纷跟在钟情与张岳泽身后,此刻众人早已腰身持剑,进入备战状态。
可是提心勘察了半路下来,也未发现翼遥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有些焦灼,却谁也不敢贸然提出转道而行。
张岳泽见此,沉心半刻,终于把一直以来的疑惑道出,开了口道:“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关于清奇一事。”
他仍是不愿相信方清奇就真的这么没了,此刻趁只有钟情在场,试图一问。
钟情紧闭双唇,淡淡的眸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也并不诧异张岳泽突如而来的问话,大约是此刻不想多说,只淡道:“等此事完结,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张岳泽无话可说,既然钟情如此说,定然不会推卸,又道:“我一直很疑惑,你怎么会知道翼遥在夜梵山北侧一带。”
钟情放缓了脚步,千年不曾触动的心,不知是被这话,还是话中哪些字,化作石子,掷入心海,激起一丝涟漪。
他心情确实沉了不少,半响,垂了细长的眼帘,才从口中清淡吐出两个字:“感觉。”
感觉!?
这位传闻中的天人钟情,在这关键时刻,是在戏耍他们么?
身后的众人听完觉得简直荒谬,连连幼薇都觉得这话甚为怪异,完全不合逻辑。
纵是如此,人人却又碍于各方元老对钟情深信不疑,此刻更碍于他的身份,均都闭嘴不敢多言。
“感觉?”张岳泽道,思忖一刻,许是他练过什么奇特的功法才说出这话,又道:“那眼下如何是好?寿阳已经查了大半,一无所获。”
钟情仍然不为所动,缓缓向前走,脚步生疾却轻盈无比,也不多说一个字。
张岳泽见他不搭话,也无可奈何,只得闷声暗叹。毕竟这位与他同一时段的仙材,一出世便荣光四射,享誉整个修仙界。虽说他所了解的钟情从前便清冷生疏,但八百余年不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如今却是冰冷生寒。
张岳泽想完刚提了脚步与钟情并上,却见他缓了脚步,神色暗淡了下来。
钟情明显一怔,那只挽在身后、藏在宽袍广袖中的手,修长的五指缓缓收缩握紧。
虽那些复杂的神情皆在钟情脸颊一闪而过,但仍旧没逃过一直盯着钟情一举一动,连幼薇双眼。
方才,钟情下颚明显轻颤一度!
钟情微微仰头,忽然幽幽说道:“在禹城。”
“什么?”张岳泽似未听清,侧头望向钟情。
钟情眉结深锁,紧闭双眼。这幅样子才稍稍有些人世之间的烟火气。
他似乎试图在探究些什么,须臾,缓缓睁开眼,那双原本长的异常温柔美丽的双眸,眸色却极其清寒生冷。双睫扑扇,又是一片寒冰加固,淡道:“翼遥在禹城。”
连幼薇立刻问道:“当真?玉湛仙人怎知?”
钟情唤出仙剑横在半空,一边跃上剑身,一边淡道:“不须问了,走吧。”
地面众人数目相对,这种绝世独立的仙材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永远留三分不满溢。也管不到许多,既然是肯定那翼遥在禹城,纷纷唤出仙剑,跃了上去。
众人踩着剑身一经跃出,便远远看见禹城城中方向发来冲天信号。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分散找寻翼遥一行之时,若找到翼遥或遇到突发状况需要援助时便发出信号的约定。
果真,刚才钟情的话,这信号难道是真的发现翼遥了么?
众人恍惚一刻,立刻身心愈加警惕起来。一刻也不敢多做耽误,纷纷往禹城方向急速而去。
禹城与寿阳本是相邻,众人御剑一刻,便凌于禹城城中上方。
而另外一行由长宿、白占元带领的人在定阳勘察,离此较远,应是会比他们后到。
此刻他们还未下剑,远远就看见地上躺了几名人。张岳泽与连幼薇对此算是熟悉,地面宽阔空荡,不就是上次营救幸存百姓的禹城正中方的祭台么。
迅速飞剑而下,张岳泽与连幼薇赶忙上前扶起地上其中一奄奄一息的峰主,一边为他续气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语气虚弱,耳鼻口角满溢血流,还在不停往外冒流,止也止不住。他晃晃颤颤抬起手臂指向祭台下方的密道入口,说道:“我等勘察到此......遭了魔头伏击,清松元老被带至......”他还未说完,指向密室的手指断然晃垂了下来,便咽了气。
连幼薇缓缓垂了半寸头,为他续气的双手缓缓放下。这翼遥究竟何等功力?亦或是带了多少功力非凡的帮手?短短时间,地面四五位掌门、峰主,已然都是入乘的功力,眼下死的死,没死的......这辈子可能也没有复原的一天了……
沉浸惋惜中一刻,她便拾起地上的问道起了身,说道:“密道里面,我们进去吧。”
众人蓄势待发,频频谨慎点头呼应。
钟情望向眼前密道的入口,似乎这不算锐利的一眼,却能一眼望穿这重重壁面围困的密室之中景象。接而,他挺拔的身姿却忽然定在了原地,顿了脚步。
张岳泽不解,疑道:“可是怕有陷阱?”
他话音刚落,钟情也未回话,从密道中却传来一阵嗡鸣声响。
“钟情,你不进来看看么,多遗憾呐!”
这分明是个陌生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无比讥讽,口语嗔笑无常。
这声响因途径密道传来,不知撞了几道墙壁,一路蜿蜒曲折,此刻刺进祭祀台之上每一个人的耳膜里。
“是谁?”张岳泽身后一名堂主冲密道内四下喊道。
连幼薇觉得甚是诡异,里面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来了?而这等传音的功力她曾经在落霞坡只听云霁喊过。
但显然,这不是云霁的声音。
难道是?
翼遥!
看来钟情确跟翼遥有过交集。连幼薇捏紧问道,再度警惕起来。有意无意又向钟情望去,钟情确是眉眼轻微动了动,仍是霜冷站定原地。
张岳泽谨慎起来,说道:“一会进去了若无把握,我们便拖延时间,等白峰主带另一行人前来在一并动手。”
众人纷纷点头也无应声,只见钟情抬了脚步便向密道之中走去,身后众人也在次捏紧了手中的剑,小心翼翼紧跟其后。
众人脚步无比轻盈谨慎,疾步走了半刻,便到了密室之中,还未站稳,见这密室情景,便四下慌了神,又立刻纷纷拔剑对峙起来。
第134章 南疆魔子(一)
这偌大的密室之中,青城派的清松元老原本一张红白的脸,此刻一脸幽青,身无梁骨一般,软瘫盘坐于地面闭眼打坐起,显然是受了重创。
他周身七八名掌门、长老、峰主脸色皆是幽青,看似都是中了毒,可他们功力毕竟无法与清松相提并论。此刻众人无法运气,也只能软瘫在地面,怒目圆瞪,眼神刺向离他们三丈之远的一排魔人。
连幼薇抬眼望去,那一排魔人约有七八名,分立两侧,中间一红衣男子懒洋洋盘坐在地面,居然无比闲散,旁若无人般,咬了一口手中的青苹果,在口中大口大口咀嚼着。
放眼望去,他那张脸,满贯邪傲之气。口中苹果被双颚咬的“咔哧”做响,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直勾勾的半眯眼盯着钟情。
张岳泽赶忙上前扶住清松,急问道:“师叔可无恙?”
清松情况显然不太好,口气已是虚弱无比:“你们小心,这魔头甚是狡猾奸诈,在祭台伤了几名峰主,又引我们至这毒障密道。”
听了这话后,那靠倚壁面的红衣男子,原本慵懒的身子似乎来了精神,往前抻了抻,又随意抬手向后甩去,手中的半颗青苹果便立马被他甩抛了起来,那青苹果又以迅雷之速,向他身后的壁面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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