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定国公与祁烨也有话要谈,于是两人去了书房。
江阮亲手泡了一壶茶,给定国公夫人和璃妃娘娘分别斟了一杯茶后,便也退出了房间。
定国公夫人看着门被关上,感概道,“江阮是个好姑娘,以后,你便是多了一个女儿了。”
璃妃娘娘眼角还带着些泪花,“是啊,她确实是个好姑娘,祁儿有福气,不过你家女儿也如阿阮这般大了吧,定然也是个孝顺的。”
定国公夫人的身体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垂了垂眼睑,继而抬头道,“不说这些了,说说这些年你怎么样,身体可还好?”定国公夫人看着她不复以往的容貌,忍不住再一次红了眼眶。
相隔十二年,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们还没有嫁人,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有着彻夜都说不完的话。
*
五日后,祁烨正在陪江阮睡觉,宴琨轻轻敲了敲门,祁烨出来,宴琨小声道,“午后,皇上让太子进了崇华殿,至此时太子还未出来。”
这几日皇上命自己的暗卫查了下毒的事情,此时怕是已经知晓真相,所以传唤了太子。
祁烨看了看已经西落的太阳,阖了阖眼眸,背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天未亮,宴琨咚咚的敲响了房门,急切道,“主子,宫里传来了消息,皇上驾崩了。”
江阮打了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祁烨躺在床上很长时间,才缓缓起身,眸子冷冽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江阮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相公...”
祁烨转眸看她,好一会儿,才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有些嘶哑的开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江阮摇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祁烨起身,如往常一般淡然的穿好衣衫,转身蹲下身体,拿起地上的鞋子帮江阮穿好,扶着她下床,又拿起她的衣衫一件件给她穿上。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江阮一句话也不敢说,任由他为她做好这一切。
“这几日好好待在府里陪着母妃,不要出门,也不要见任何人,我要为父皇守灵,这几日怕是都不能回府,你好好吃饭,不要担心我。”祁烨一切如常的叮嘱着她。
祁烨说完转身往外走,江阮忙拉住他的手,“你,你也要好好地。”
祁烨没有回头,低低应着,“我会的。”
皇帝驾崩,是国丧,国丧期间,皇子要为先皇守灵,先皇子嗣凋零,不过太子和祁王,还有前段时间刚刚出生的小皇子,也被奶娘抱来为皇帝守灵。
守灵五日后,跪在殿外的大臣们开始谏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太子表达了一番悲恸的心情后,接受了群臣的建议,让礼部开始筹备登基大典。
就在此时,跪在群臣中,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的定国公站了起来,手中举着一道圣旨,高声道,“先皇遗诏。”
群臣皆匍匐在地,定国公走上前,站在太子与祁王面前,展开圣旨,声如洪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失德,以下犯上,蓄意加害于朕,今废其太子之位,终身幽禁,不得出府。”
定国公话语一出,众位朝臣顿时乱作一团,太子的眸子阴狠的看向了祁烨,祁烨垂着眸,淡然不语。
“叶大人...”蔡相开口,定国公冷冷看他一眼,“相爷莫急,本官这里还有另一道圣旨,不如一起听完再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王日表英奇,人品贵重,天资粹美,深肖朕躬,天意所属,是以俯顺舆情,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两道圣旨一出,众臣哗然,在先帝的灵前出了这两道圣旨,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太子起身,蔡相也起了身,跪在地上的众位大臣也缓缓站了起来,并没有人开口接旨。
“叶大人,你可知假传圣旨可是株连九族之罪?”蔡相沉声喝道。
定国公扬眉,“杨大人,江大人,刘尚书,蔡尚书,你们来验证一下先皇的这两道圣旨。”
这四位大人分别是翰林院学士,御史大夫,还有吏部尚书,兵部尚书,这几位大人中有蔡相的人,也有保持中立的官员,但是先皇的圣旨是真的,不管他们是不是蔡相和太子的人,此时也只能脸色肃然的对蔡相点点头,示意他这诏书是真的。
蔡相眸子闪过一抹阴郁,他倒是没有想到祁烨竟然能够拿到皇帝的诏书,但是不管那诏书是真的还是假的,群臣都不会承认的,祁烨的皇家血脉本就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证实,突然的废太子与传位诏书都是在先皇死后,这目的性未免太过明显。
太子正要开口,被蔡相扯住衣袖,继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先皇在世时,对太子甚是满意,从未流露出过想要废太子的意思,而祁王爷不过才回宫短短两三个月,竟然让先皇废了太子,传位于祁王殿下,这其中...”吏部尚书拖长声音,话没有说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很清楚。
“再者,先皇立下遗诏之时,可有大臣在场,如何证明这是先皇清醒之时立下的遗诏?”
“本官在场。”定国公开口。
“国公大人,在场的所有大臣都知道您家夫人与祁王的母妃璃妃娘娘乃是表姐妹关系,国公大人作证,未免有失偏颇,再者,先皇下诏书时一般会要杨大人和江大人在场,不知这次杨大人和江大人可在场?”吏部尚书转眸看向翰林院学士和御史大夫。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蔡相忍不住冷笑一声,斜眸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祁烨。
祁烨一直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前,此时才缓缓的撩袍起身,轻轻拍了拍孝服上的尘土,祁烨眼皮轻抬,看了一眼众位官员,垂了垂眼眸,突然伸手抽出了站在他身侧侍卫的长剑,那泛着白光的剑身滑过吏部尚书的喉咙,一抹红色飞过,落在白色的孝服上,吏部尚书保持着眼珠瞪大,不可置信的样子跪倒在了祁烨身前,没有了声息。
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场面顿时乱了起来,蔡相与太子也俱是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当众杀人。
混乱之后,又渐渐安静了下来,祁烨手中的长剑垂落在地面上,带着血珠,清锐的黑眸里是没有一丝感情的冷意,语气凉薄,“谁还有质疑,不妨上前,本王解释给他听。”
第55章
今日之事,怕是不是一道两道圣旨可以决定的了,众大臣俱是一脸骇色,有人甚至腿脚虚浮跌坐在地。
禁军迅速出现,将整个大殿包围起来,蔡相稳了稳心神,厉色看着祁烨,“祁王爷在先帝灵前杀人,意欲何为?”说着扬了扬手,禁军手中持着长剑缓步往祁烨身边走来。
祁烨微微抬了抬眼皮,身边突然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青衣的人,将他护在身后,与走上前的禁军对峙着。
蔡相眉头倏地拧了起来,祁烨身前那当头的青衣人他见过,是当日在相府里见过的--幽云三十六骑。
“沉锦。”蔡相大喝一声,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本将在。”沉锦分开一众大臣,踱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相爷,本将在。”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蔡相的手抖了一下,缓缓背到身后掩藏了起来。
沉锦上前一步,走到蔡相身边,弯腰拱手,一副恭敬的模样,小声道,“老师不是一直想见见我长乐军的玉面军师吗?今日末将便将他带来给相爷瞧瞧。”
“玉面军师?”蔡相顿了一下,猛地抬眸看向站在幽云三十六骑身后淡然而立的男子,整张脸克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那日宴席上,太子问起沉锦玉面军师的事情,起初他并未觉得有何异处,可是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特地派人去查访,查到的关于玉面军师这个人的资料却寥寥无几,作为军师,与沉锦有十几年同袍之情,此次事情如此重大,他为何会不出现?难道真的是回去养病或者娶妻生子了吗?
蔡相心里起了疑心,此次事关重大,他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沉锦身上,是以让太子撤了沉锦禁军首领的职位,此时想来,不禁有些后怕,若当时他把所有都压在沉锦身上,今日形势该是如何的可怕?
沉锦的声音很小,旁人听不到他说的话,但站在蔡相身边的太子却听了个清楚明白,心中也是一寒,双手攥拳,怒目瞪着沉锦,似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沉沉开口,“将军这是何意?”
沉锦直起腰身,对着先帝停灵的方向抱拳拱手,对众臣大声道,“长乐军受先皇器重,保家卫国,先皇驾崩,长乐军自然要效忠新皇,既然先皇废太子,传位于祁王殿下,那么祁王爷自然便是新皇,长乐军誓死效忠新皇陛下。”
沉锦的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一片宁静当中,站在这里的大臣,每一个人都知道沉锦是蔡相的得意门生,蔡相是文臣,这么多年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长乐军可以说是他重要的助力,此时此刻发生的这一切,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蔡相与沉锦之间闹翻了?
蔡相看着沉锦,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十几年,沉锦在他面前扮演了十几年的好学生,甚至为他做过许多隐晦的事情,可是到头来却告诉他这不过是他取得他信任的一种手段,一种足以致命的手段。
祁烨竟然用十几年做了个局,引他入局,这份心思,是多么的可怕。
若不是仗着有长乐军,他和太子又怎会做如此计划,蔡相有些慌乱,手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此时恨不得把沉锦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不管蔡相与沉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最明了的局势,便是沉锦是站在祁王这边的,众大臣心中对祁王自然是抱有成见的,今日的圣旨来的太过蹊跷,祁烨方才的那一剑杀了吏部尚书,震慑了这些人,众人心中各有各的思量,却无人敢上前说出心中的疑问。
其实,这些年,皇上为了收回政权,与蔡相之间明争暗斗,朝堂之上已经成了一盘散沙,有学识之人得不到重用,溜须拍马之辈却官运亨通,整个朝廷已经是个散架子了,若不是这些年有长乐军在边界守卫,边临之国早已趁虚而入了。
这些只会溜须拍马之人在分不清局势时,又如何敢冒然站队。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异类的,便是那翰林院学士杨大人,在此兵戎相见,气氛如此紧张之时,杨大人上前一步,一脸正色,“先帝遗诏,下官已经验明却是真的,但是其中所言却不知真假,太子是否谋害先帝,先帝立下遗诏之时是否清醒,下官以为还是要查明真相后再...”
杨大人话未说完,太子冷冷打断他,“杨大人难道看不出祁王这是在利用长乐军谋权篡位吗?哪还需要验明真假,本宫乃是命定的真龙天子,杨大人这是要造反吗?”太子一挥手,身侧的侍卫一剑往杨大人身前刺去。
既然已经如此,已无退路,只能拼死一搏了。
鄞湛飞身上前扯住杨大人的束腰将他往后拖了几步,然后飞踢一脚踢翻了那侍卫手中的剑,手一扬,一把飞刀射在那侍卫的胸口处,侍卫僵了一下身体,然后轰然倒地。
蔡相眼眸一暗,那飞刀他见过无数次,都是从他那些派去刺杀祁烨的手下身上得到的,而灭他们口的人竟然是幽云三十六骑的人?
十几年,十几年啊,蔡相又气又惊,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剑拔弩张,形势越发紧张,祁烨不肯罢手,太子与蔡相自然也不会让步,上前一步,是至高无上的位置,后退一步,便是无尽的万丈深渊,什么先皇遗诏,正统的皇家血脉,都已经不重要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倒向哪一方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便是剑与剑之间的对决。
蔡相此时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他让沉锦带了三万长乐军入京,以备不时之需,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多亏他最后留了一手,将禁军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五万禁军对阵三万长乐军,应该是...可以与之一拼,蔡相心里也拿不准,毕竟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长乐军。
但是此时长乐军尚在城外,他的禁军已经在城门上严阵相待,宫内还有一千余禁军,而此时他的身边却只有十几个幽云骑,即便他是诡谲的玉面军师又如何。
蔡相想到这些,又振奋了心情,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无法言成败。
可是那些禁军却并不像他这般想法,禁军之前是直属听命于皇帝的,沉锦回宫后,蔡相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禁军首领撤职,换了沉锦,沉锦统领了禁军没几天,又被太子撤职,三番四次,禁军已是军心不稳。
而此时这些禁军面对的是什么人?是长乐军的幽云三十六骑,幽云三十六骑在大渝百姓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们是说书人口中在敌军中来去自如的幽灵,是杀人不眨眼的鬼魅,也是救百姓于水火的英雄,他们凭着几十个人,却将敌军几百人困死深谷,也曾经从千人围剿中全身而退。
虽都只是传言,但无风不起浪,禁军面对这样的幽云骑,心中难免打怵,虽然他们此时不过十几个人,但还是无人敢第一个上前去验证幽云骑是不是如传言中的那般可怕。
沉锦似是猜透了蔡相心中的想法,勾唇一笑,“相爷,本将驰骋沙场十几年,你一个文官,想要与本将谈谋略,是不是太过不自量力了?”
“我幽云三十六骑水里来火里去,遇到过多少陷阱诡计,本将尤记得太子,不,是废太子夸奖军师的言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废太子殿下与蔡相不会都忘了吧?”
蔡相与太子脸俱是一凛,沉锦嘴角的笑容越发大了,“相爷,你确定这些禁军可以与长乐军一战?还有,蔡相以为我长乐军只有三万吗?你错了,我长乐军此次入京乃是十万,虽然知道对付区区禁军用不着这么多兵马,但是,为了表示对蔡相的尊重,本将还是决定要用两倍的兵力来碾压你。”
“十万?”太子一惊,身形晃了一下,“不可能,明明只有三万长乐军...”太子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大势似乎已去。
“三万长乐军?”沉锦挑眉笑着,“本将有多少人如果被太子如此轻易便知晓,那么我这个大将军也就该退隐山林,过晚年生活了。”
而此时,城门外,十万长乐军正严阵以待,却并没有攻破城门,显然是在等待着命令。
而皇宫处却并没有城门处那般平静,这几个月装成普通百姓进京的两千长乐军此时已经与宫门处的禁军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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