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炕又硬又凉,身下垫的薄褥子根本形同虚设。不能洗澡,不能刷牙,没有睡衣,没有抽水马桶,更没有隐私……
蓝蓝盯着屋顶暗暗叹气,突然听到屋门咯吱声响,传来赵继红抱怨的声音,“怎么弄这么晚?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东屋扑腾一会渐渐没有声息了,蓝蓝一直忍着尿,实在等不到天亮方便了,悄悄爬起来去外屋找尿盆。
经过灶间搭的小屋,听见盛剑楠在说梦话,蓝蓝摇头叹息,心下突然对盛蓝蓝有点好奇,这里的日子往后要过成什么样?盛蓝蓝是怎么到江南都市生活的?她嫁的那个男人好像挺有本事……
摸黑找到过道里的尿盆,心里莫名地抵触,怎么也坐不下去。半蹲着,刚要痛快,又怕发出声响,憋着气总算稀稀里里地方便完。提起裤子准备回去,耳边隐约听见说话声。
“……别,没心情。”
悉悉索索的声音伴着沉重的呼吸声。
“烦不烦,不要……”
扭扯纠缠声,女人轻轻地“啊”了一声。
蓝蓝顿时明白了什么,脸红心跳提裤子就走。
“蓝蓝那丫头……该不会……她弟弟先天那病……你大哥大嫂……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女人的声音时高时低,渐渐转为低哼。蓝蓝再不敢停留,回到炕上躺好,脑中盘旋着那些话,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赵继红叫盛蓝蓝起来,才喊一声,她一骨碌就爬起来,麻利地穿好衣裳下地。
赵继红总觉得盛蓝蓝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换一种心态,总能发现生活的美好!
倒完马桶,蓝蓝抱着脏衣服去河边,发现红旗岭农场还是不错的。
这里富含氧离子的空气让人心情舒畅;这里清澈的河水让人心旷神怡;这里的蓝天白云绿树野花让人流连忘返;红砖灰瓦的房子,蔷薇花开木栅栏的院子……这一切不都曾是久居都市无比渴望的乡村生活吗?
“盛蓝蓝!”
“啪嗒”,一块石子落在面前的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望着河水倒影的盛蓝蓝回过神。
第三章 回不去的城
李春鹏踩着河里突起的石头,摇摇晃晃地跳到盛蓝蓝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让盛蓝蓝猜是什么东西,“你保准猜不着!”
“知道我猜不着还不快点说。”盛蓝蓝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胖男孩没有一点印象,他故作神秘的模样倒是好笑。
一夜之间,盛蓝蓝的许多记忆涌入蓝蓝的脑海,她现在终于适应了少女盛蓝蓝的身份。
李春鹏是盛蓝蓝的同学,长着一副年画似的喜感模样,丰厚的双唇总像刚吃完美食一样吧嗒着,一双毛绒绒的大眼睛比女孩子还好看。
“不说拉倒,起开,别挡住我洗衣服。”盛蓝蓝拉了拉身边的竹筐,里面堆着小山似的衣裳。盛蓝蓝有模有样地挥着棒槌,一下下槌在衣裳上,发出噗噗声。
李春鹏怔了下,他没想到盛蓝蓝这样说话,“盛蓝蓝,你吃枪药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是哪儿样的?”
“以前你蔫蔫的不爱说话。”
“嗯,还有呢?”
“你这次期末考试又不及格,你二婶和二叔没说你?”
盛蓝蓝假装没听见。
“可能他们是不想管你了,你是个丫头,早晚得嫁人……”
“闭嘴!”
盛蓝蓝被惹恼了,她最讨厌人家说这话。丫头怎么啦,丫头就只能嫁人……
“李春鹏,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艳秋端着瓷脸盆远远招呼,走到近前揶揄地笑,“想你媳妇了?”
“怎么?不行啊!要你瞎操心,多嘴婆。”
“行!当然行,你妈到处跟人说盛蓝蓝是你家媳妇,农场里谁不知道盛蓝蓝将来是你媳妇。不过……”
张艳秋卖个关子,李春鹏神情立即紧张起来。张艳秋的爸爸是农场宣传干事,张艳秋当然消息灵通。
“不过现在好多人都调走了,我看盛蓝蓝早晚也得跟她二叔调回城里去。”
“才不会!”李春鹏气急,圆嘟嘟的脸胀得通红,飞快地拉住盛蓝蓝的手,往她手里塞样东西,折身跳过河对岸,撒腿就跑。
张艳秋望着他的背影咯咯笑个不停。
“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张艳秋好奇地拉开盛蓝蓝的手。
盛蓝蓝手心里躺着一枚鲜红的五角星。张艳秋羡慕道:“肯定是李春鹏从他哥的帽子上摘下来的,我听说他哥昨天从部队探亲回家来了。”
“帽徽?”盛蓝蓝情不自禁地迸出一句。
不知怎地,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和地方,只要是碰到什么东西和事,她总能自然而然地知道是什么,该怎么做,好像她百度过了一样。
比如刚才洗衣服的棒槌,虽是第一次用,拿在手上,自然就知道是什么,该怎么用。她觉得她的大脑里一定有一个信息库,随时为她提供资讯帮助。
“对,是帽徽。李春鹏可真舍得,这么宝贝的东西也舍得送给你。他是真当你是他媳妇……”
张艳秋话没说完,盛蓝蓝抓住她,挠她的胳肢窝。
张艳秋笑得差气求饶……
盛蓝蓝洗好衣裳已经快中午了。张艳秋陪她说了一早上闲话。盛蓝蓝大概知道了二婶家的情况。
盛蓝蓝的堂哥盛剑楠,是红旗岭小学四年级学生,经常旷课不写作业,爱揪女生辫子,有一次趴女生厕所偷看被发现,差点被当流氓抓起来送派出所。赵继红求爷爷告奶奶,最后盛剑楠被学校通报批评,留级察看处理。
盛剑楠开学要重读四年级,将要和他妹妹盛玲玲同年级。
二堂姐盛丽丽和盛蓝蓝是同班同学,只比盛蓝蓝大一个月。盛蓝蓝学习差,经常被老师点名留堂,家访批评。而盛丽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考试从来都考全年级第一,是三好学生,年级大队长。
盛蓝蓝的二婶赵继红在农场磨坊工作,二叔盛亚农在农场做机修工。
“其实李春鹏家挺好的,他妈为人热情不拘小节,将来婆媳关系好相处。”
张艳秋开学才上五年级,说话却像个小大人似的。
盛蓝蓝忍着笑,看来什么时代都要考虑婆媳关系呀!
“真的,李春鹏他爸开拖拉机到处跑,家里总有新奇的好东西,他妈妈是农场小卖部的会计,小卖部里好吃的他家都是第一个拿到。再说他哥去年去当兵了,将来肯定分配在城里,他家早晚也得跟着进城。”
“你不是说我早晚也能回城吗?”
张艳秋犹豫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听我爸说的,当年下放到农场的知识分子,都会陆续调回城里去。不过,你们家比较远,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张艳秋忍着没说盛蓝蓝家成份太高,农场还没接到这方面的指示。
“我爸我妈应该会来接我和小弟吧!”盛蓝蓝试探着问。
昨晚听见二婶和二叔的对话,她就对爸妈有点好奇。原以为寄养在二叔家是因为父母不在,听她二婶的意思,他们应该还活着,她可不是孤儿。
见张艳秋一脸茫然,盛蓝蓝确定她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
两人约定下午一起写作业,各自回家。
“回来啰!”盛剑楠从门帘探出头,努努嘴又缩了回去。
屋里传来烙饼的香气,赵继红呼喝盛玲玲收拾桌子摆碗准备开饭。
盛蓝蓝把衣服一件一件搭在院子里的两根晒衣绳上,抱着空筐进门,在门口停住,好奇地盯着门帘。
早上走得急没注意,门帘是一截一截钩在一起,花花绿绿的画纸做的,包在两边是环扣的铁丝上,像一个个仿锤型,外面涂了一层清漆,在阳光下闪闪亮。
“还要等人给你掀门帘啊!”赵继红瞥见盛蓝蓝发呆,没好气地道。
“这门帘挺好看的!”
“下午你再做一个,过两天你小姑要来,也没什么送她的,这门帘挺实用,给她回乡下挂着正好。”赵继红端着烙饼进屋。
“你是想我妈夸你手巧吧?”盛剑楠嘻笑着扯了一把门帘。盛蓝蓝笑笑进屋,盛丽丽默然地看她一眼,长辫子一甩进屋。
盛家屋子进门是一大一小两个对着东西屋的灶台,再往里搭了一间小隔间,是盛剑楠的房间。盛蓝蓝和两个堂姐还有小弟住在西屋,吃饭的折叠圆桌也摆在西屋。
盛亚农坐在桌边,脸色凝重,盛玲玲和盛丽丽搬过来平时写字的靠椅,坐在一边不敢吱声。盛剑锋年纪小也看出二叔神色不对,半跪在凳上,眼巴巴地望着桌子中央的一摞烙饼吞口水。
盛蓝蓝进屋,第一次看见二叔的模样,也被他的神情吓着了。
第四章 可疑的身世
盛亚农黑着脸,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是名牌大学生,是机械工程师,被发配到这个极北之地成了农场机修工,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即使过去六七年了,还是难以适应这里的生活。
赵继红一手端着一碗菜进来,见盛亚农还没动筷,知道他心里是真有事,碍着孩子们在跟前不便问,便好声劝他吃饭。
“先吃饭,吃完饭你们出去玩,今儿不用你们洗碗了。”
“真的?!”盛玲玲立即欢快地应着。家务活都是分派好的,她负责收拾桌子洗碗。突然得到大赦不用干活,高兴得什么似的,再顾不得她爸的脸色。
盛蓝蓝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咬着烙饼。桌上的两碗菜,倾刻间就见了碗底。只剩下几颗小葱一碟黄豆酱。
盛剑楠撂下碗筷,撒腿往外走,盛玲玲马上跟着出去,就怕她妈反悔又叫住她干活。盛丽丽推开碗,“妈,我吃完了。”
“吃完了就去东屋睡会,看书别太累着。”
盛丽丽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爸,慢腾腾地出去。她找人借了三年级的课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温故知新是她学习的法宝。借来的课本她藏在柴垛里,只要盛蓝蓝出去干活她就拿出来看。她用功不想让人知道。
“上午去卫生院献血咋样?”赵继红猜测着盛亚农的心事。
盛亚农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快点吃!你拿着去院里吃。去,跟你姐姐出去玩。”赵继红把半张烙饼塞进小锋手里,不管盛蓝蓝是不是吃完,推着两人出去。她实在等不及要问盛亚农的心事。
盛蓝蓝被推搡着拉着小锋出去,到了院子里,她越想越不对劲,盛亚农几次瞥向她的目光都意味深长,很明显盛亚农的心事与她有关。
盛蓝蓝让小锋在院里的小凳上坐好,偷偷趴在西屋的窗下听里面说话。
“……不会吧!”赵继红惊讶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蓝蓝不是大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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