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风暖扬眉,“后来呢?”
老人道,“闹了一年,才消停下来,后来还是晋王妥协了,不再管他了,将长孙接到了身边教养,言明晋王府将来的门庭由长孙刘焱继承,爵位也是,都与长子无关。虽然晋王府长子没脱离晋王府,但据说后来在晋王府也是分门立户,各不相干,晋王不再管他,他便自此更加荒唐起来。”
叶裳道,“户部尚书的嫡子莫名其妙的死了?是在那座府宅被官府封之前?还是封之后?”
老人道,“是在封之前,小老儿记得清楚,因为这些事儿,都是大事儿,小老儿以说书为生,当年小老儿也还不算老,还能说书,记得清楚。”
叶裳道,“我记得当年的户部尚书叫沈让,与景阳侯府是一沈。”
老人道,“正是正是,沈大人在户部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是个好官。每逢有赈灾之地,都会派人盯着是否把赈灾款项和米粮送到当地,他只有一个独子,没想到莫名其妙死了。之后,沈大人伤心郁结,一病不起,再不能为官,便辞官回乡了。他辞官之后,户部尚书换了好几任,再没有沈让大人的本事,一任不如一任了。”
苏风暖寻思道,“晋王府长子之事,是在沈大人辞官之后?”
老人点头,“差不多那时候。那一时间,晋王府都快成京中的笑柄了。”
叶裳道,“这件事情我倒是知晓些。”话落,她道,“那一年,你进京在我府中看到文叔叔时,他还在与晋王闹,不过也闹得差不多了。”
苏风暖觉得若是晋王有问题,刘文身为他的长子,一定知道什么,不过子不言老子之过,就算去找他,他也不会说。
叶裳站起身,对那老人道,“老伯,你恐怕不能再继续住在这里了,若是不嫌弃,便随我去容安王府养老。”
那老人一惊,看着叶裳,“叶世子为何如此说?”
叶裳道,“今日我们是为查案而来,不曾避人耳目,此案干系甚大,九死一伤,都没什么好结果。我们离开后,你恐怕会发生不测。”
那老人顿时惊骇地张大嘴,“小老儿何德何能,一身邋遢,贱民一个,怎么能去容安王府那等尊贵之地养老”
叶裳笑了笑,道,“在我眼里,民无贵贱之分。”
苏风暖也笑道,“老伯放心随我们走,你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不惧死,但若是我们走后,你发生不测,我们良心也难安。另外,容安王府虽然是贵地,但民无贵贱。”
那老人犹豫地道,“可是小老儿已老,怎么能去容安王府混吃等死让世子白养活”
苏风暖笑着说,“我看您言语利索,还是能说书的,容安王府冷清,以后您没事儿就说上一段,也免得去茶楼听书了。”
那老人顿时搓手,“这能行吗?”
叶裳笑道,“自然行!”
那老人顿时高兴得乐呵起来,一咬牙道,“小老儿在这里孤零零活了十几年,没想到晚景时来运转有幸跟叶世子进容安王府,三生有幸啊,叶世子,苏小姐,您二人等一下,小老儿收拾收拾,这就随你们走。”
叶裳和苏风暖点头。
那老人连忙去收拾东西了。
苏风暖对叶裳道,“这一条街的各府宅院,怕是都该好好地查查。”
叶裳颔首,“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苏风暖笑道,“据说人有三魂七魄,人死后,魂魄归于阴曹地府,至于有没有鬼,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事儿却不是真有鬼,怕是有人装神弄鬼。”
叶裳道,“一直听见哭声,却看不见人,恐怕是有人在地道里哭,传到了地面上。”
苏风暖道,“很有可能,目的就是让这一条街的人都搬走。”话落,她压低声音说,“可是我看这位老伯,就是寻常老者,背后之人清空了一条街,却为何将他留了下来?”
叶裳笑道,“你听过昔年京城有个快嘴的说书先生吗?”
苏风暖点头,“隐约听过。”
叶裳道,“就是他。”
苏风暖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老伯当年这么有名。”
叶裳颔首道,“他说的书,在京城首屈一指,名声十分响亮。当年想必背后之人不想杀他惹麻烦,毕竟一个比较出名的说书人若是死了,比普通没名姓的百姓死了要扎眼得多。”
苏风暖道,“这样说来,大约是背后之人闹腾了一年后,所有人都搬走了,而他因为老伴腿疾没办法搬走,后来老伴死了,他又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所以,背后之人就没动他。”
叶裳道,“应该是这样。”
二人说话间,那老人已经收拾完了,脱去了早先穿的那件破衣,换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干净袍子,拎着一个小包裹,出来后,对二人说,“小老儿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老伴没故去之前给我缝制的几件袍子,就这么点儿家当了。”
苏风暖笑着看了一眼他身上虽然洗得发白,但针脚细密匀称的袍子,夸赞说,“大娘的针线活做得极好。”
老人闻言道,“她当年在锦绣坊做伙计,绣活自然是拿得出手的。”
苏风暖笑着点头,“怪不得。”
说着话,三人出了房门。
老人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院,感慨道,“住了一辈子,这突然就扔下它走了,还有些舍不得。”
苏风暖道,“总归是在京城,以后太平了,老伯可以常回来看看。”
“也是,也是。”老人顿时乐呵地收起了不舍的表情。
三人出了院门,叶昔与萧寒、谢轩等在马车前,见二人带着老人出来,叶昔笑问,“带去容安王府?”
叶裳点点头。
叶昔道,“早先那处院落还没进去呢?不进去了?”
叶裳摇头,“既然早先你们已经查看过了,那处院子便无甚可查了,不进去了,天色晚了,明日再来。”
叶昔颔首。
叶裳拉着苏风暖上了马车,叶昔跟上了马车,那老人拎着包裹,挨着车夫坐在了车前,萧寒和谢轩骑马,一行人离开了这处巷子。
走出街道拐角,有人在喊,“张快嘴,你这是干嘛去啊?”
那老人乐呵地说,“小老儿走了运,去”他想说什么,猛地想起这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是,回头对着车厢内小声问,“叶世子,小老儿遇到了熟人,这能不能说?”
叶裳笑道,“老伯但说无妨。”
那老人得了叶裳的准许,对那人乐呵地说,“去容安王府当差。”
那人这时自然也看清了容安王府车牌的马车,惊得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半晌,连忙让开路,待马车走过,他才结巴地问,“你你一个说书的,去容安王府当什么差?”
那老人道,“就是当说书的差。”
第八十六章 屈人之兵
马车离开西街,张快嘴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的熟人,都与他打招呼。
一路行来,很多人也都惊异他得了容安王府的眷顾,竟然要去容安王府当差了?这可真是八辈子走了狗屎运了。
于是,马车离开西街时,一传十,十传百,张快嘴被接入容安王府当差的消息便传开了。
苏风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的原因了,这么多人都认识他,他即便独自一人住在西街的死巷里,恐怕死了也会有人帮他收尸的。这人活着有名,死后也留影。不容易抹去。
马车使出西街,来到荣华街,走出不远,一人拦住了马车。
车夫一惊,连忙勒住了马缰绳,一见那人,愣了一下,回头禀告,“世子,是北周二皇子”
叶裳闻言挑眉,伸手挑开了车厢帘幕,看着楚含。
楚含白着脸,一副虚弱的模样,见叶裳挑开车帘,对他说,“我出来游逛,寒疾又犯了,走不动了,载我回去。”
叶裳闻言道,“上车。”
车夫连忙下车,让开了车前。
楚含慢慢地扶着车辕上了车。
车内虽然宽敞,但已经坐了叶裳、苏风暖、叶昔三人,楚含瞅了一眼,坐在了叶昔旁边空出的地方,道,“多谢。”
叶裳看着他,“二皇子出来游逛,只要说一声,府中管家自然会给你备好马车。”
楚含难受地说,“我以为容安王府的管家不会听我一个败国质子的。”
叶裳道,“我父母死于北周,福禄的确不太待见你,但你若是有要求,我早已经吩咐,他回照办的。”
楚含道,“早先我被关在院子内,你府中的管家还未对我如何,今日我只是逛了逛容安王府,他便没好脸色地盯着我,如临大敌,我若是去找他请备一辆马车,不是自找没趣?”
叶裳道,“你好面子,那如今便是活该了。”
楚含没了话。
叶昔偏头瞅着楚含,对他说,“你两次兴兵,第一次在西境,第二次在燕北,都造成了我南齐边境生灵涂炭,如今你这样大模大样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没被人砸臭鸡蛋和臭豆腐,如今好模好样的,你就知足!”
楚含捂着心口,疼得冷汗直冒地说,“今日我没挨砸,是因为走在街道上也没人认识我。”
叶昔哈哈大笑,“想必二皇子走在北周的街道上,扬鞭打马,全都认识你?”
楚含点头,“自然。”
叶昔道,“你该庆幸在南齐的街道上无人认识你,否则你如今就没这么体面了。设想臭鸡蛋和臭豆腐砸你身上,脏水洗脚水都泼你身上,就算我们再良善,也不让你上车了。”
楚含一时默了默。
苏风暖瞅着楚含,昔日高高在上,受尽北周王宠爱的天之骄子,如今沦为质子,走在南齐的街道上,都无人识得,想必在他心里,觉得还是被人砸臭鸡蛋和臭豆腐以及泼脏水洗脚水的好,至少,人们还记得他这个北周质子,他是楚含。如今英雄末路无人识得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
叶裳偏头对苏风暖道,“暖儿,你给二皇子诊诊脉!”
苏风暖扬眉,看着叶裳。
楚含闻言也看向叶裳。
叶裳平静地说,“我南齐是礼仪之邦,不同于北周狭隘心肠,国之大道,天下大同,如今你在南齐,虽是北周质子,也算居于南齐的子民。”
楚含没说话,一时间看着叶裳,像是重新地认识他。
苏风暖闻言一笑,软声道,“是我心胸狭隘了。好,听你的。”话落,她对楚含说,“二皇子伸出手来,我给你诊诊脉。”
楚含闻言默然地伸出手,递给了苏风暖。
苏风暖坦然地按住他脉搏,虽然早已经料到他那日被她和叶裳打得重伤落下掺杂了软骨毒的寒水里,也没想到她体内的寒疾竟然盘踞得这么深,比许云初的寒疾要重很多。这样的寒疾,难怪每日都要发作一次。
若是不诊治的话,这样下去,他活不了多久。
她撤回手,对楚含道,“以你如今的情况,不诊治的话,最多只能撑着活一年。”
楚含面色一变。
苏风暖又道,“我能费些功夫帮你诊治,但你的寒疾积累已久,我能保住你的命,但若想根治,却不见得可能了。”
楚含看着她,“当真?”
苏风暖扬眉,“我骗你作何?骗你又没有好处!”
楚含抿唇,“据说寒疾将来有碍子嗣,可是这样?”
苏风暖好笑,“在你看来,命比子嗣打紧?”
楚含道,“身为男人,若是不能沿袭子嗣,枉为男人。更何况,北周皇室宗室以及朝野重臣也不会扶持一个不能孕有子嗣的人登基。”
苏风暖听他话音,问道,“你想好了?打算与我做这笔交易了?”
楚含自嘲地说,“我有得选择吗?”
苏风暖道,“没有!”
楚含道,“既然没有,我自然是要答应你了。”话落,有些颓然地道,“可是我若是成了废人一个,还回去做什么?”
苏风暖想了想道,“我虽然没有办法根治你寒疾,但我开一个药方子,可以先保住你的命,让你的寒疾渐渐减少发作,你的寒疾本就是积累已久,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然要慢慢驱寒。北周的黑火山有一种烈焰草的药,你回去后,命人采来加入我给你开的药方里,每日煎熬着喝。我不敢保证你喝个两年能不能根治你的寒疾,但是于子嗣上,想必是无碍的。”
“当真?”楚含立即问。
“自然。”苏风暖点头。
楚含道,“好,我信你,你准备,只要你能拿到让我回去的明旨,让我光明正大地回去,我便告知你你想知道的。”
“好。”苏风暖颔首。
楚含用袖子摸了摸额头因为寒疾冒出的凉汗,对叶裳道,“不认识叶世子不知道,叶世子为人原来如此心胸坦荡,心善仁义,心地宽广。你既有如此胸怀,为何不接掌南秦未来的江山?”
叶裳看着楚含,平静地道,“我不是二皇子,我出身在宗室。”
楚含嗤笑,“出身宗室又怎么了?你的血脉里流着的难道不是刘家人的骨血?”
叶裳道,“我志不在此。”
楚含闻言扫了苏风暖一眼,见她与叶裳紧挨着,随意地将手搭在他腿上,他道,“男儿有志,该志在天下,难道叶世子志在女人?你的女人已经是你的了,何不想想天下?”
叶裳笑笑,“我与二皇子不同,那把又硬又冷的椅子,我没兴趣。”
楚含闻言愣了一下,扬眉,“又硬又冷的椅子?”
“不是吗?”叶裳挑眉。
楚含默了一下,道,“的确是又硬又冷,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被我父王抱着坐在上面,但我早就知道,那是象征着权利、至高无上地位,别人三跪九叩,君临天下的位置。哪怕又硬又冷,坐着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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