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地处三国边境,目前大宋燕国和南陈谁也没有想管的意思。再者清风寨也没有在宋境内犯事,这次走私军械的事官府虽然怀疑清风寨,但范彦诚自己心里清楚,这次的事本就是栽赃。
所以严格说来,他连抓萧煜都不能理直气壮。要说萧煜这次把范思诚打伤的事,要找也只能找萧煜,本也怪不到江离身上,更遑论抓人?
被江离这么一问,自觉理亏,范彦诚不由勉强压下怒气。
还没开口又听江离说道:“就算我跟萧煜有来往,范大人也不该把我舅舅牵连进来。那些引凭走私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煜已跟我说了。范大人来得正好,我还正想为梅家讨个公道的。那些引凭既然不是清风寨买走的,梅家清风寨有勾结的事自然就不成立,那处罚的罚金也该减轻。范大人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彦诚对江离很头痛,在她面前逞口舌对自己没半分好处,于是把要教训她几句的念头也灭了。倒和缓了些脸色道:“官府对梅家的处罚确实重了些,改天让梅家再去一趟衙门,官府自会还梅家公道。”
萧煜的话江离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梅远山自然也不知道。梅远山此时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听江离几句话说过,范彦诚话里的意思似乎梅家的罚金要减了,梅远山便也放下了久悬的心。
江离看范彦诚就事论事,没有挟私报复的意思,也不好再给人黑脸,这才请范彦诚坐了吩咐丫头上茶。
“我是真有急事问你,这才闯进梅家来的。你可知萧煜在哪儿?”范彦诚哪儿有心思坐?
江离也只是客套而已,看舅舅坐了,才淡淡地说:“萧煜回青州了。”
说完看范彦诚瞬间煞白了脸,不由疑惑问:“萧煜说范思诚伤得不是很重。怎么,看你的神色莫非——”
“我三弟他中了毒。毒性很厉害,折磨得人要死不活。现在只是散些内力,只怕拖久了有性命之忧。我没想到萧煜会那么卑鄙!早知他这那样的人,我又何必跟他讲道义!”范彦诚脸冷得可怕,恨恨地说。
江离也吃了一惊,却脱口而出道:“萧煜绝不会下毒害人!你一定是搞错了。”
范彦诚冷哼,“以前我也认为,以江湖上对萧五郎的评价,他会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人。”
看江离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范彦诚又说:“那天你们走后我就把三弟带回了家,家里有人守在他屋里寸步不离,我又一直在家,确信没有外人进来过,你说不是萧煜那天跟我三弟交手时下的毒还会有谁能下?”
江离还是不信,“萧煜就算杀人也不必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我看其中另有蹊跷。”
“你不用为他开脱,我看你是被他迷了心窍了!”范彦诚怒哼,“看在你我两家长辈的情份上,我还要奉劝你两句,就算你看不上我三弟,实在也不应该对萧煜这样的人着迷。说句公道话,我可看不出他比我三弟好在哪里。”
范彦诚说完对梅远山行礼作别,转身准备走人。
江离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看他就要迈过院门,她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既然你说我们之间还有长辈的情份,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若打算去青州找萧煜的话,我写个地址给你,省得你白跑许多路。”
看范彦诚果真转身走回来,江离提笔在绢纸上写了个地址递过去。
江离写的是江琚在青州住的地址。江琚托萧煜在照顾,找到江琚,他一定能联系上萧煜。
范彦诚拿过绢纸看了,对江离一拱手转身大步走出了梅花坞。
范彦诚一走,梅远山手捋着胡须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显得很生气。他第一次对江离瞪起眼睛:“你跟舅舅说说,他说的萧煜是谁?你跟萧煜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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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有所属
江离把认识萧煜的经过简单说了,包括曾与范思诚订亲后来又退亲的事。梅远山呆了半晌,才说:“我实在想不到你有那么大的胆子。”
梅远山甚至扼腕叹息地想,如果妹妹妹夫在,绝不会让江离退掉范家那门亲事。他虽然没有见过范思诚,但一看范彦诚这样的样貌人品,他的弟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再想到范家老子现任的宰相身份,范思诚现任御使,这样的人家岂是他们这样商贾人家轻易能高攀上的!便是再拥有价值连城的宝物,也换不来这样门第显赫的亲事!
梅远山并不是企图攀附权贵,他只是为外甥女错过了这样好姻缘叹息。这段日子观察下来,梅远山也知江离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姑娘,是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回头的性子,于是也只在心底叹息一会儿罢了。
“那几十箱宝物你准备怎么办?”梅远山叹过关心起眼前的事。
“当时我父亲觉得落在谁手中都不好,所以我才收了。到今天我倒真不知怎么办了。”江离照实说道,“再说一切有萧煜担着,别人都以为在他手上,他也从不否认,我看就这样也挺好的。”
江离虽然隐瞒了她和萧煜之间的感情,但梅远山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听江离说这话的意思,竟是要跟萧煜继续交往下去?梅远山闻言眉头蹙成了川字纹。
梅远山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尽长辈的责任,于是清清嗓子说:“那些价值连城的箱子确实会为你惹来无尽的麻烦。不过你若是因为萧煜为了挡去了麻烦,你就要跟他保持交往的话,舅舅也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舅舅虽是商人,未必就会怕人找麻烦。我们梅家随时都能为你遮风挡雨,你大可与那些江湖人了断关系。”
看江离不吭声,梅远山有些话又不好直说,便挑了重点来说:“范公子说你对萧煜着了迷的话,我不管是不是真的,舅舅要说的是,你听我劝,跟他早断了好,你跟他不合适。”
江离继续默然不语。
梅远山深吸一口气。他想,作为舅舅,就算是江离打定了主意他也得劝说:“萧煜虽然出身南陈皇室,可是他这种身份身处江湖没有一点优势,反而更凶险万分。更别说他还流落在清风寨。”
梅远山没有接触过清风寨的人,但因常年在外跑的关系,他听说过不少有关清风寨的事。
清风寨早年由三国边境一伙流寇组成,汇集的人员十分复杂,有江湖草莽,也有三国流亡的贵族,还有一些在本国犯了事而被官府追捕的人。但大多数是生活在三国边境的穷苦百姓
清风寨早些年时不时在三国边境侵州扰县,干些打劫官府开仓放粮劫富济贫的事,但从不骚扰地方百姓。弄得三国隔几年都要合作围剿清风寨一回。
不过最近几年来清风寨却也消停了些,少有与三国地方官府发生对抗。加之燕宋陈这些年摩擦不断,谁也无暇顾及清风寨,因此清风寨这些年来发展得很快,队伍渐渐壮大,帮众平时散则为民,用时聚则为匪,形成了一股令三国谁也不敢小觑的力量。
饶是如此,匪就是匪。以梅远山的眼光来看,不论萧煜出身如何高贵,既然他已是加入了清风寨的人,江离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手上又有着不菲的家底,犯不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找一个身处那样复杂环境的男子,跟他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梅远山心里明白,话却也只能说到这里,倒是江离反过来安慰舅舅,说她和萧煜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自己会擦亮眼睛,掌握好分寸,让舅舅且放宽心。
梅远山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梅花坞,江离若有所思地看着舅舅离去,开始重新打算自己的行程。
接下来的几天江离开始筹办着织锦作坊开张的事。南陈来的织锦匠人已经到了好几天,作坊里的织机也安排到位,管理作坊日常事务的人,江离托了表哥梅子炫帮忙物色,只等人员安排到位,再挑个好日子正式开工。
至于开张后准备织些什么样花色的织锦,江离画出了厚厚好几摞底图,先找梅子炫提了些建议,再找了玉梅清给她把底图花样送出去,征询了更多人的意见。
玉梅清认识的人多,对江离的托请也十分热心,没过几天就把江离交给她的底图交回来,还把反馈的意见也逐一装订成册送了回来。这份热忱让江离十分感动,遂把玉梅清当成了知己,时不时邀了她来梅花坞做客。
玉梅清来的次数多了,连平时不怎么来梅花坞的梅夫人也见过了她几次。梅夫人似乎对玉梅清的印象也不错。有几次江离送玉梅清出门,在庭院里撞见梅子炫,梅子炫也大大方方地与玉梅清打招呼。
这天玉梅清走后不久,梅子炫来了梅花坞。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梅子炫先说了些恭喜作坊开张的话,尔后话锋一转,提到了梅家的船队。“官府对我们家的船队撤了封令,再过段时间我们的船队就要出海了。”梅子炫盯了江离的脸说。
江离手里拿着张织锦图看,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要亲自去么?”
梅子炫的回答模棱两可:“去也可以,也可以不去。”
江离抬头看他一眼,“回答得这么奇怪。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你想去么?”梅子炫郑重其事的语气问。
江离摇摇头,继续低头看图,“还没想过。”
梅子炫郑重其事的语气在说:“那你现在可好好想想,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走一趟。或者,你想在海外多住几年再回来的话,也是可以的。我是说,我和你——”
“是舅舅的意思么?”江离抢断梅子炫未出口的话,笑得很天真无邪。她隐隐猜到了梅子炫的意思,但,有些话跟不对的人说出来就尴尬了。她对梅子炫的印象很好,他是位很好的兄长,她又怎能让他尴尬呢。
于是她不等梅子炫回答,开口如连珠炮似地说:“如果是舅舅的意思,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们一起出海多不合适。表哥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如果要带的话也只能带你媳妇去,我看玉梅清就不错。而我也心有所属,要是跟你出一趟海回来,可不把我们俩兄妹都耽误了!舅舅这主意有欠考虑。是吧,表哥?”
江离说完笑笑,勉强神情自若地继续低头看图。梅子炫静默了几秒,淡淡地笑笑,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也没说是或不是。
又陪着江离聊了会出海准备的货,聊不到几句,起身告辞走了。江离等他走出了门,抬头来吐吐舌头,暗暗忖道:自己是不是住在梅家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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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首提清风(—)
官衙旁边范家暂居的后宅。沅碧和范彦诚并肩立在花坛前,花坛前江雅正扶着骨瘦如柴的范思诚看花。
江雅手拈起一簇丁香花,凑近范思诚的鼻尖,“香不香?”江雅脸上带着苦笑。
范思诚没答话,痴痴与江雅对望。脸上一脸柔情,还有几分迷惘,笑得有几分傻气。
沅碧与范彦诚对视一眼,两人皆一脸愁容地观察着范思诚。
几天过去,范思诚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身上被萧煜划伤的小伤口差不多已痊愈,打在胸口的那一掌受的内伤症状也在减轻。好的时候他还能下床走走,跟没事人一样——就像今天。
可范彦诚很清楚,弟弟的内力在一天天消减,几近于无。就算他的内伤好了,恐怕也会跟完全不会武的平常人一样。
数天之内失去武功内力,这样的结果对于习武之人、尤其是范思诚这样自信高傲、平时又深藏不露的高手来说,无异于要了他的命一样。
如果仅是这样也还好些。更要命的是,他体内的寒毒每天都要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的痛苦,一次比一次厉害。
十几天下来,范思诚原本俊秀的面庞早已不复往日的模样,面色煞白中带着青灰,形容枯槁,失去内力的身板更是消瘦孱弱,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卷走了。
范彦诚天天守在家里,看着弟弟一天天受着折磨,一家上下整天愁惨着脸,他也心急如焚。
那天去梅家见了江离回来,范彦诚也冷静下来仔细想过:如果说那天萧煜要下毒也该早些下,何必非要等三天那么久。再说,萧煜的武功明显略胜一筹,他当时占了上风,自己已答应了放他走,他也犯不着再对范思诚下毒手。
但是,如果他是因为三弟曾与江离订过亲——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
范彦诚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想,几天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往青州去。
不过他也不在是白白浪费时间——他在等着青州传来的消息。
“你有没有发现三弟还有些不对劲?”侧立范彦诚的沅碧出声。
范彦诚愁眉不展闷声闷气地说:“都成这样了,还有哪里不对劲?”
“呃,”沅碧沉吟着远远打量着范思诚,“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直觉有些不对。他跟江雅好得太快了——这半年来他不是正眼都不瞧她么,怎么这一病,他们俩好得就分不开了?”沅碧走到石凳前坐下,手托了下巴继续看着那边俩人你侬我侬。
范彦诚早已低了头没往那边看,走过来坐在沅碧对面,闷声透凉:“患难见真情。他这一有事,才体会到江雅对他的好,这也没什么奇怪。”
沅碧再想了想,范彦诚这话似乎也对。但是,“你没发现变得笨了许多,好些事他都像记不清楚了。”
“他受了内伤,那毒发作起来有多痛苦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范彦诚语气有些恼了,“他以前多么高傲自负的一个人,长相又是我们仨兄弟中最出挑的一个。你看看如今,他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你还指望他脑子跟以前一样灵活好使么!”
范彦诚双手抱头,显得痛苦万分。“我看着他在我眼皮底下变成这样子,真恨不得能替他受了这些苦。”
沅碧拍拍他的背,“会有法子的。”
这时,仆人领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到了院门口。范彦诚不想让外人见到弟弟现在的样子,赶紧起身大步迎了出去,把人往外面引。
沅碧看着江雅扶着范思诚在院子中散步,园子里花不多,除了丁香,就只人数丛芍药。范思诚正摘了朵芍药给江雅别在发间,俩人痴眼相望,情浓得化不开。
也许真是自己多心了?脸一红,沅碧收回了目光,盯了面前石桌上一只蚂蚁看。
蚂蚁忙忙碌碌地从石桌边缘爬到正中,又从正中往边缘,来来回回似乎迷了路一般。沅碧正看得无聊,范彦诚回来了。
范彦诚面露喜色:“就算不是萧煜下的毒,我只能往他身上赖了,我要去趟青州,好歹也要萧煜帮忙解了三弟身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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