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今年二十七,性取向正常,但至今未娶妻。
因为他虽是个不折不扣的奇才,但更是个恃才放旷的怪人。
在杜白的眼中,除了他恩师外,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比他傻的人。
还有一种则是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大傻子。
自负至此,可见一斑。
寻常人极难忍受他的脾气,更别提将女儿嫁给他,而他也觉得若随意娶了个蠢货进来,到时候朝夕相处,不但会降低自己的才智,更会降低将来子女的才智。
回想至此,我有些踌躇,不知这杜白会不会认为我这样的人进他的府后也会降低他的才智。
我忽然又想到昨日世子所说,便好奇道:“不知杜大人是因为何事闲居在家?”
世子淡淡道:“因为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可是一位西夷女人?”
世子解释道:“伊丽莎白是一只西夷猫,杜大人养了七年,向来是把它当女儿看的,下朝后便基本不会让它离身。”
“那伊丽莎白后来呢?”
世子忧伤道:“一月前伊丽莎白不幸落水去世,杜大人忧思难排,无心政务,就告了一个月的假。”
在世人眼中因为一只猫便告一个月的假是荒唐到了极点的事,可我却有些能理解他。
因为我想到了我的涧碧,同样也快七岁了,可同样也……
我鼻子又是一酸。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杜府的大门开了,我和世子被迎了进去。
我本以为杜白会在书房见客,岂料那小厮没把我们引到书房,反将我们引到了柴房。
柴房门一开,只见柴堆上躺着一个看不出年岁的男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袖子挽到了臂膀处,他嘴边故意留着的大胡子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孔,也因此掩盖了他真实的年岁。
至于他的那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酒壶,眼中皆是不屑与傲慢。
这双眼和崔灵的眼睛有些像,都好看,但也都盈满了傲气和寒意。
下一瞬,我才惊觉自己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崔灵,好在此地昏暗,就算脸红也应无人会看出。
男子一眼都未曾看我,世子先迎上去笑道:“杜大人。”
“辞官信我已写好了。”
世子劝道:“大人何必如此决绝?”
杜白道:“既然未来皇帝不是你当,我留在这朝堂上也没什么意思。”
世子看了我一眼的脸色,才道:“大人慎言。”
杜白抬眼看向了世子,同时也看见了我,他看了我片刻后,起了身,灌了口酒,道:“你是何人?”
“在下一……”
我想了想还是改口道:“在下楚弈。”
“你便是那位皇子?”
“是。”
杜白问道:“是你请世子带你来的?”
世子道:“是我主动带他来的。”
杜白恼道:“你带这样的贵人来我小庙里做什么?”
世子笑道:“若是拜师还需得亲自到访才见诚意,古有曹皇叔五顾……”
杜白打断道:“别在我跟前用那些典,说人话。”
“我希望杜大人能当皇子殿下的老师。”
杜白双眼一眯,又饮一口酒,笑问道:“所以你今日是为了他来求我?”
世子道:“大约能这么说。”
杜白听后忽然大笑了起来,似觉得这是天下第一笑话,笑过之后,他目放寒光,指着世子的鼻子,恨铁不成钢道:“楚桓,我就没见过有比你还傻的傻小子,你自己不去争皇帝的位子便罢了,还来求别人去帮他争。”
世子听后转头对我道:“杜大人他喝醉了,你切勿把他的醉话放在心上。”
我颔首。
世子便转而又对杜白道:“杜大人此言差矣,楚弈他是陛下亲生骨肉,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争’这个字怎可用在他身上。在他面前,若有人敢心存歹念觊觎皇位,那便是争不该争之物的乱臣贼子,此等贼子,我当先诛之。”
杜白被气得话都说不清,断断续续道:“你……你……”
他始终言不出个所以然,便狠狠地放下了指向世子的手。
世子又微笑道:“况且杜大人不是说过,比之君位,我更适合臣位吗?”
杜白哼道:“有皇帝当,谁会愿意去当臣?”
“我愿意。”
言罢,我和世子两人皆怔住了,只因我们二人方才竟说出了同一句话。
我看了眼世子,世子也惊讶地看了一眼我。
杜白听后终于放下了他手中的酒壶,眯起了双眼,打量起我和世子,良久后,他玩味道:“一时间,我竟分不清你们二人谁更傻一些。”
世子开怀道:“我若不傻,杜大人以往便不会让我陪你喝酒了。”
杜白又冷哼一声,道:“那今日之后,便不劳世子殿下的大驾来陪微臣喝酒了。”
世子认真道:“但我想让大人陪我喝酒。”
没人能拒绝世子真诚的话语,我不能拒绝,崔灵不能拒绝,杜白同样无法拒绝。
杜白似也为此有些恼怒道:“喝酒这事日后再说。”
世子道:“那辞官之事?”
“先不谈。”
世子欣喜道:“那授课之事?”
“也不谈。”
世子道:“那大人如今想谈什么,我便陪大人谈什么。”
杜白未理世子的话,忽然走到了我跟前,笑道:“皇子殿下。”
我受宠若惊道:“杜大人多礼了。”
杜白道:“听说你是白衣修罗的徒弟?”
“不错。”
杜白又道:“那你在剑术上应当是有很高的造诣。”
我谦虚道:“只学到了家师皮毛。”
杜白笑道:“皇子不必在微臣面前自谦,微臣这人最厌恶的便是假惺惺的自谦之人。”
世子好心提醒道:“杜大人。”
杜白冷哼道:“世子也不必提醒微臣失仪,若未来天子的容人度量还不如你,那我便是丢了脑袋也不愿留在这朝廷里。”
自古以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像杜白这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忘生忘死之人确实是谁都拿他没办法。听闻许多时候就连岳丞相的话他也是不听的,我此时多说更是无益,所以便只能静静地站着看他如何脚踏礼法,醉藐权贵。
杜白看着我道:“既然皇子殿下剑术高超,微臣今日便想讨教一二。”
言罢,杜白从身后的柴堆里随意地拿起了一根枯柴枝,随后杜白又扔给了我一根柴枝。
我接过柴枝后,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我正欲发招,岂料世子忽然大喊了一声“且慢”,我和杜白一愣,只见世子默默地走到了柴堆旁,默默地捡了根枯柴枝。
杜白皱眉道:“你又不打,捡柴枝做什么?”
世子看了眼手中的柴枝,认真道:“我怕你们二人打起来伤及无辜,还是先找个护身的东西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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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日记:九杀上
日子过得很快,一一入宫后不到半月便被立为了太子,杜白被封为了太子太傅,做了一一的老师。
有杜白这样的奇才做他的老师,我心下也是千万个满意。
我本以为杜白心向世子,宁愿辞官也不会答应教一一,原还打算去求外祖父,让他给杜白说说,看杜白会不会服软。
岂料我还未出面,杜白便领旨做了太子太傅。
听坊间的人说,杜白答应此事是因世子有一日带着一一亲自去了他的府上,三人在柴房里谈了一番话。话谈到一半,杜白便和一一切磋了一番。一番切磋后,杜白输得心服口服,就收了一一这个徒弟。
一一入宫后,理所当然地得了一个新名字,叫楚弈。
我觉得这名字不及一一万分之一,然而“楚弈”这二字却要陪伴他走完余生,被后世人镌刻于青史之上。
一一被立为太子后,不到十日,皇帝陛下驾崩,太子继位。
不过近一月的时间,他便从一个大山里来的低贱厨子变为了世上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正如爹所说,得到些什么,总会失去些什么。
一一得到了至尊之位,但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继位后的这段日子他便成了朝中第一忙人,既要处理政务,又不能落下功课。
政务杂事最多之时,他曾三天三夜不合一眼,世子多番劝谏,他不听。就连向来不顾他人感受的杜白都亲自开口让他去小憩片刻,一一仍一意孤行。到了第四日朝会之时,他便直接倒在了大殿之上,被人给抬回了寝宫。当他醒来后,一口喝完宫人们端上来的药,便又爬了起来继续批折子。
我听后极是心疼,恨不得自己能早日入宫,若他不睡,我便将他打晕,让他不得不睡。
又是一日无事的下午,我正看着闲书,老赵忽然进来说,世子到访。
我听后放下书,推门而出,只见世子正站在庭院里,见我出来,他微微一笑。
我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道:“世子今日亲自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世子笑道:“我无贵干,但旁人却有。”
我微微皱眉道:“旁人?”
我顿了片刻,又道:“那旁人可是?”
世子会了我的意,点头道:“正是陛下,陛下嫌摆驾太过张扬,便让我陪着微服至此。”
“陛下如今在何处?”
“正在大堂。”
随后我同世子进了大堂,大堂里正站着一位气度华贵的男子,负手背对着我们。
“陛下,崔小姐到了。”
“朕知道了。”
世子言罢,对我一笑,便退了下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被带上后,男子方才转过了身。
男子身着白衣华服,头上带着精致小巧的玉冠,腰间别了一块典雅的青玉。一番变故之后,他眉宇间的欢脱已被沉稳所取代,双眼依然明亮,但其间却藏有血丝,面色白净了些,却略显病态。
今日的一一光看皮囊,比之世子不输反胜,一时间竟让我有些不敢认。
我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施了一礼,道:“臣女参见皇帝陛下。”
一一淡淡道:“崔小姐不必多礼。”
我垂首道:“不知圣驾驾临,所为何事?”
一一指了指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个纹饰精致的红楠木盒,盒子旁有一个荷包。
“荷包里是埋葬涧碧的银子,盒子里是朕命尚衣局赶制的衣服。本不想这么迟才给你,只是这数月来确实得不了空过来。”
我道:“陛下日理万机,本不必将此等小事挂在心上。”
一一道:“朕不愿失信于人,也不喜欢欠人分毫。”
言罢,他忽然用手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我皱眉道:“陛下?”
“无妨,偶感风寒。”
我不信,上前两步,欲伸手探他的脉,他躲闪不及,手便被我紧紧握住。
片刻后,我道:“你的内伤怎还未好?”
那日在无名院中,我没有手下留情,每招每式都运足了功力。但在出最后一招风雨山河时,我还是心软了,只用了七成功力。
若一一那日用的是剑,他能接住,但他用的是树枝。
我知道树枝折断的那一刹那,剑气就伤了他的肺腑。
但以他的修为,这等内伤及时救治应早已痊愈,万不该拖到今日,拖成这副模样。
一一抽回了手,忙道:“这伤与你无关,是朕……我与太傅交手时所受。”
我一时又忘他的身份,冷斥道:“怎会与我无关?你这模样一看便知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说,为何不传御医诊治?”
一一被我一斥,气势一瞬便弱了下来,咬了咬嘴唇,委屈道:“这等小伤只需待我空下来运数次功便可痊愈,何须劳烦御医?再来我身子也没那么金贵。”
我见他说胡话,恼道:“你如今不是厨子,而是天子,这天下间便数你的身子最为金贵。”
言罢,我转念一想,又道:“你不传御医诊治,是怕世子他们知晓你受内伤后怪罪于杜太傅?”
我见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又道:“还是你怕他们怪罪于我?”
一一不答,但我已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答案,我因此更是恼怒,冷道:“你不愿说,我便替你说。”
话音落,我一个箭步便欲出门,寻门外的世子。
一一连忙拦住了我,情急之下他竟唤了声“小姐”。
这时,世子推门而入,疑惑道:“陛下,崔小姐,臣听你们二人似起了争执,不大放心便进来看看。”
一一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正色道:“朕与崔小姐无事。”
“无事便好。”
言罢,世子便欲退出。
一一又道:“朕事已办完,堂兄我们回宫吧。”
世子皱眉道:“陛下不多留一会儿?”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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