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小姐交代的事,大米告了辞就回镇上去了,只留着李三丫忐忑地瞅着她的背影,只盼着大米没将自己先头的态度放在心上。
一入府,大米便直奔小姐闺房而去。
清和见了大米,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中的刺绣,连被针刺中了手指也不管,一叠声地询问起大米那李致远的情况。
大米不慌不忙地喝了杯茶,见着自家小姐急的要撬自己嘴巴的样子才说道:“那李志远确是个才华横溢的秀才,又孝顺爹娘,友爱兄妹……”
话还没说完,清和便不耐烦地打断:“谁问你这些了,本小姐只是想知道他模样如何,至于这性情嘛,我带着这么些嫁妆去,害怕他对我不好不成?!”
“小姐英明,这小子确是个白面书生,与小姐看的那些话本主人公一样,貌似潘安!”大米谄媚地说道。
清和斜了一眼这婢女,眼波流转间褪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其中若有若无的羞涩让大米看呆了眼,只一开口大米便清醒了过来,“貌似潘安?那就这么将他当菩萨供着一辈子我也乐意。”自家人面前清和是从不羞涩的,听了大米对李致远相貌的夸赞,竟是下定了嫁与这人的决心,当即就要去同爹娘商量。不得不说,赵大小姐看的杂七杂八的话本此时起到了莫大的作用,惹得以后的某人也不得不在看话本这事上妥协。
☆、第三章
冬雪初融,被压迫了一整个寒冬的植被终于挺起腰板,现出一幅不屈不挠的景象,李家屋内却是一片冷肃。
坐在正位上的李父紧皱着眉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李母脸上也是一片忧色。面前李家小辈都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说话。
李父沉吟许久,开口道:“二小子,这事,我做主应下了,赵家是我们的恩人,以后你就好好待赵家闺女。”
“别听你爹的,你要是实在不愿,爹娘砸锅卖铁也供得起你。”甚少反驳李父的李母打断李父的话,心疼地看着二儿子。
大媳妇撇了撇嘴,不顾在一旁扯自己衣角的丈夫,不管不顾地说:“自我嫁进来,我们家就债务缠身,要我说,二弟,为了这个家,你就应了吧。”
李家大郎脸涨得通红,一手挥开媳妇,粗声粗气道:“二弟,甭理这败家娘们儿,大哥和爹娘能供得起!”
李致远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们争什么呢,我又没说我不想娶赵家小姐。”
李母愣了愣,“致远,你别逞强,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担心儿子是因为想减轻家里的负担,李母劝道。这个儿子从小就聪明伶俐,但也心高气傲,为了赵小姐的嫁妆娶了她,不定会成一对怨偶,更别说那赵家还是商户人家,日后要是科考中了进士,免不了被人耻笑。
“爹,娘,儿子没有赌气,这赵老板为人厚道,之前也不是没帮过咱们家,这赵小姐的教养可想而知,儿子如今醉心读书,只有大嫂伺候你们二老我也不放心,儿子也大了,该成家立业了。”李致远拱了拱手,慢条斯理地说。
听了这话,李母李父面上却是更加苦涩,一心认定儿子是不忍看家中为了他的科考奔波忙碌,可家中如今确实入不敷出,也只能委屈儿子了。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即使心里不舒服,李母仍然振奋了下精神,预备带着聘礼去提亲。
李致远捧着本书,却半天没有翻页,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唯一坚定的是,他要娶她,他再不会让她离开他。
大梦一场,李致远一睁眼便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许久不见的老房子,镜子里青涩的容颜,眼神却是不符外表的深沉,一切还没发生,那女子,也还未成为自己的妻,还未缠绵病榻,还未,永远离开。
李致远的眼神渐渐从迷茫变成了坚定,重来一次,他彻底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应该完全舍弃的。
果不其然,事情按着他所知道的一步一步发展,这次他们不需要经历那么多波折,他会让喜宝一辈子安然待在自己的怀中,他会遮去所有的腥风血雨。
清和忐忑不安地坐在房中,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当然,不是顺风耳的清和什么也听不见,只能靠大米一趟接着一趟来回跑,报告外头的进展。
“姑爷的娘亲特别温柔!”
“姑爷出口成章,才高八斗!”
“姑爷亲自猎了两只活雁!”
“婚期定在两月后。”
开始清和还听得脸颊通红,春心萌动,听到婚期,一下子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将要离开家的恐惧让她无所适从,只抓住大米,“怎么定的如此仓促?”
大米小心地看了看清和的脸色,“总要赶在秋闱前成婚,秋闱之前的日子也就这个最吉利了。”
清和接受了这个说法,心里却还是患得患失的,从小被父母娇宠长大的小姑娘完全无法想象要离开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从未见过的人相处,这一切都让清和心慌不已。
等到李家人离开,清和迫不及待地从闺房走出来,挽着赵夫人的手不做声,眼眶泛出粉色。 赵夫人本来喜气洋洋的脸色立马暗沉下来,原本百般满意的女婿也想出各种错处,越想那李家越喘不过气,然而赵夫人也只能勉强笑笑,拥着女儿坐下,道:“我们喜宝不是中意美男子吗,这李致远长得可是翩翩公子如玉,说话也是有礼温柔,喜宝又这么找人喜爱,日后你们俩定能举案齐眉,做一对恩爱夫妻,”
看着清和由粉色变为通红的眼眶,赵夫人到底说不下去,将清和拥得紧紧的,暗自垂泪。一旁的赵老板看着这两母女悲悲戚戚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笑道:“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何况离喜宝出嫁还有两月呢,那李家离这又不远,真想是去看看就是,”
话还没说完,赵夫人就带着哭腔打断:“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是想看就看得到的,那李家如今有求与我们倒是客客气气的,可看那李致远也是个有文才的,今年秋闱指不定就中了举人,到时他做了官,哪还会顾忌我们!”
冷不丁听了这么长一段话,清和哽住哭声,这丫头只是为了就要离家伤心不已,哪里想到这么多,还没等清和理顺思路,就听到赵老板没好气地开口:“李致远也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如今又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我看这小子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就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我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喜宝受委屈。”
赵夫人渐渐收了哭声,她也是关心则乱,事实上这些事她也不是没想过对策,只是舍不得这宝贝疙瘩罢了。
自定了婚期,赵夫人狠下心,好好调教了清和一番,毕竟要嫁去别人家了,别人可不会像自家人一样对这姑娘千依百顺,照顾公婆,友爱弟妹,体贴丈夫都是基本,可这大小姐何曾如此顾忌过他人的感受,在家一向是由着性子来的,赵夫人看着撒娇卖痴的小女儿,叹了口气。
“清和!不许让大米帮你绣嫁衣!”赵夫人气坏了,连小名也没叫出口,对着清和厉声喝道,又转而朝大米说道:“小姐不懂事,你也不清楚规矩吗?我们赵家可留不住这样的奴才。”
比起对清和说的,赵夫人对着大米说的明显细声细气些,可这轻柔的声音却让大米打了个寒颤,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是奴婢不懂事,只是小姐就要出嫁了,奴婢也只是想能为小姐做的就做点。”
赵夫人脸色彻底黑了:“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清和日后伺候夫君也需你帮忙吗?”没等大米再辩解,清和就淡声说道:“原是如此,既然你这么想帮我,便留在家帮我好好照顾爹娘吧。”
大米面色惨白,不住磕头道:“奴婢舍不得小姐,小姐去哪奴婢自是也要跟去的。”
清和看清楚了大米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嫉恨,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手让她下去了。
赵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清和,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说道:“你这小丫头终于有点心眼了,娘也能放心一些了。”
清河苦笑道:“娘还真以为女儿一点心眼都没有,只在家中不想太过劳心劳力罢了。”说着将头埋进赵夫人馨香的怀里蹭了蹭。
“大米也是从小照顾女儿的,未料到临出门却心大了,看来我这未来的夫君很是招人啊,同我一样。”清和闷声闷气地说道,后半句却一扫失望,语气中带了些得意。
“你怎么不说是李致远勾搭了大米呢!”赵夫人没好气地说道,一把将怀里的清和揪出来。
清和嘿嘿一笑,死皮赖脸地继续往赵夫人怀里钻:“这不看娘的脸色就知道了嘛,我可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一看就知道娘在想什么。”
赵夫人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说不出什么怪责的话了,又搂着清和轻言细语地向她说起了如何管家。
☆、第四章
日子如同指缝间流逝的沙,稍不注意便走远了。转眼就到了出嫁前夕。
这晚赵家两夫妇格外感伤,两人对着清和说了半宿的话,赵夫人才拥着清和上了榻。
两母女就要分别,便是再给三天三夜也诉不完心里话,赵夫人只把清和像小孩子似的拥在怀里,不住轻拍着她的背,嘴里还呢喃着哄人的话。
次日起来,只见清和脸上并无要出嫁的喜色,那粉嫩的杏仁眼肿的老高,平常若隐若现的酒窝也因抿紧的嘴唇消失无踪。
赵夫人一见,不禁后悔自己昨日任着这姑娘哭了那么许久:“好啦,那李致远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良人吗,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丧着脸,去沐浴一下,待会娘帮你用热帕子敷敷,保准还是我漂亮聪明的小喜宝!”
这赖床的毛病可没因着出嫁就消失无踪了,清和一方面抗拒离家,一方面又习惯性地不想起榻,催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同她娘撒了半会儿娇,才乖乖跟着丫鬟去净房里沐浴。
这会子天还未大亮,媒人,绞面梳头的,全福太太倒是都来了,在偏房候着。
得知这么多人都在外头等着自己一个,清和也不同以往那样在浴桶里一泡就是半个时辰,利索将自己身上收拾干净就出来了。
全福太太们原本在吃茶,见着新娘子,一个个红光满面地来道喜。待清和略略用过早饭,便开始替她绞面梳头。
绞过面的小脸自是比之以往更加光洁细腻,说得上是肤如凝脂,那两个甜蜜蜜的小酒窝点缀在两侧,几人一时看呆,只觉得这姑娘让人甜到心里去了,怪不得赵家夫妇如此宠溺,又忙不迭地赞叹:“新娘子花容月貌,姑爷真是有福了。”
赵夫人听着夸女儿的话暗暗欣喜,本是想谦虚几声,没料后半句再次提醒她女儿就要是别家的了,一时间心中悲喜交加,眼眶竟在刹那之间就红了。赵夫人只得敷衍几句,悄悄低头拭去眼角的泪花:“小娃娃罢了,当不得如此称赞。”
几人自是又同赵夫人说笑一番,又道出许多奉承。
呆呆看着镜中自己的清和难得没有发现母亲不自然的脸色,魂飞九天去了。
看着镜中粉面桃腮的自己,清和似乎这才想起要嫁与一人,与那人过一生,备嫁时只顾着跟母亲学习管家,伤心与家中离别,这种新嫁娘的羞涩心情,竟在这时下找上门来。清和一时浮想联翩,想着将要朝夕相对的那人是何模样性情。
梳妆完毕后天色尚早,赵老板领着客人们去用饭,赵夫人则是拉着清和坐在榻上,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也不说什么,只让清和翻开看。
清和半好奇半紧张地打开,只见一对赤条条的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出乎赵夫人的意料,清和脸上并无羞赧之色,只是一片早预料到的坦然。
赵夫人甚为好奇,盯着清和问道:“你怎生如此平淡?”
清和大大咧咧地摆手:“不就是滚在一块生娃娃的事吗,娘你不是说传宗接代是大事吗,不过,这女的好像很难受啊。”清和脸上带了些许害怕。
赵夫人本想揪一下这不知羞的小混蛋的脸,见着清和脸上精致的妆容,还是讪讪地放下了手:“你这不知羞的!”又怕清和真对这场事产生厌恶惧怕,又道:“这种事,只要姑爷温柔,你,你试了就知道,把这小册子带去,平时也看看。”到底是有些搁不下脸皮,赵夫人说完便将画册塞到清和手中,不说话了。
两母女来了这么一场,倒是将离别的伤感冲淡了些许。赵夫人嘱咐清和仔细看看后,便出去待客了。
等到赵夫人的身影消失,清和才偷偷摸摸地翻开画册细看,这姑娘可没什么廉耻心,每页都是细细钻研,恨不得一会儿就能从里头看出早些怀孕生子的秘诀,看够了自家爹娘因着子嗣之事受的委屈,清和握紧小拳头,预备尽快为李家诞下香火。
赵夫人在外招待宾客,由于赵家做生意,赵老板平时做人又圆滑,一时间来女方家的人竟比去男方家的人还多,赵老板同夫人只得陪着笑脸委婉要求他们到新郎家恭贺,生怕李家觉得下了他们的面子,日后来磋磨自己的宝贝女儿。
到了时辰,清和只听外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不禁有些心慌意乱,连忙将那画册藏了起来。见到赵夫人又进屋来,一时间恐惧羞涩伤感齐齐涌上心头,扬着小脸看着她娘也不说话,只是眼中的水汽越来越重。
“待会还没你哭的吗!妆别给我哭花了!”言辞甚厉的赵夫人咽下已到喉头的哽咽,训斥道。被她娘这么一吓唬,清和那一泡泪愣是含在眼里慢慢风干,没有掉出来。
听着外头的催妆诗一首接着一首地递进来,转眼已是第五首,若是平时清和还会赞一句好文才,这时却觉得那诗如同催着自己上断头台的催魂铃,拉着赵夫人的手不放。
赵夫人狠狠心,愣是将清和缠在自己手腕上肉乎乎的小手扯下,亲自从匣子里取出一顶纯金花冠戴在清河头上,衬的清和就如一个要赴蟠桃宴的仙女一般,又拿来一柄碧纱扇塞到清和手里:“娘可把娘那时的半份嫁妆让你顶头上了。”
看到清和好奇地晃晃脑袋,用扇子扇扇风,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这花冠可别掉下来了,这扇子非到却扇时也不可拿下,出了门可别多嘴,别又打盹……”清和拿着扇子遮着脸一本正经地走了两步,又到赵夫人身旁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打断:“娘,女儿就要出嫁了,您就不能多说几句好话吗!”
赵夫人没好气地扯下清和手里的扇子:“我平时对你说的好话还少吗?到了夫家可不兴在自家这样任性,要孝顺公婆,不可耍小孩子脾气。”说到一半,赵夫人便说不下去了,只让身旁的丫鬟扶着小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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