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远穿着红衣,器宇轩昂地站在门外轿子前,心中满满期待又带了一丝急切,见到红毯那端熟悉的人影,那丝急切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膨胀,像是要跳出胸膛来。
人群喧哗,见到体态婀娜的新娘,喧哗更胜。虽是用扇子遮了脸,但那圆溜溜天真的眸子,窈窕纤细的身姿,露出的一小节白嫩手腕,迎亲的人除了李致远的几个同窗没几个读过书的,也不知如何形容这等景致,男人只在心头齐齐嫉妒起李致远,女人见了清和杏仁眼中流露出的娇憨神态,也恨不得自己有这么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儿。
从屋里到大门这条路,平素溜出去时清和总觉得很长,这时走来却觉得很短,只盼着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才好。隔着扇子,清和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心里无端添上几分安稳。
镇上声音最洪亮的喜娘敞着嗓子道:“新妇出门,别父母!”清和没用人扶,咚的一声就跪在了赵老板赵夫人跟前,人声鼎沸下倒是没人听见,只那端焦急望着她的李致远心疼地皱紧了眉头。
想了会儿,清和开口,声音倒是出乎意料地没带着蜜,清凉异常:“孩儿谢父母养育之恩,望爹娘保重身体,莫要操劳。”说不出什么了,只听赵老板说道:“我儿自幼聪慧孝顺,到了夫家也要孝顺公婆,爹娘这,你不用忧心,去吧。”赵老板的声音从未如此苦涩。
一滴泪砸在地上,清和险些冲动地拿下扇子好好再看父母一眼,好在一旁的丫鬟发现,不动声色地压了压清和的手臂,这个小插曲谁也没发现。清和正正经经地朝爹娘磕了三个响头,还是忍住了没再流泪。
“好好,日后,我这顽劣的孩儿就交付给姑爷了。”清和还在催眠自己别掉下泪来,没注意到这话赵老板显然是和旁人说的,直到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老丈人丈母娘放心,小婿定会好好待她,不让我妻受半点委屈。”这掷地有声的誓言不仅让赵老板赵夫人放下心来,清和心中也是意动,不自觉地从扇子缝隙中偷瞄一旁的男人。李致远不知何时,已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赵夫人亲自将这宝贝疙瘩从地上扶了起来,将女儿这最重要的时刻深深印在心里:“去吧,孩子。”清和却是不能说服自己放开紧抓着赵夫人的手,口中唤着:“爹,娘……”直到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牢牢包裹住自己的小手,虽只有一瞬,却仿佛烫到了一般,两旁的丫鬟趁此机会一把将清和拉开,喜娘喊道:“新娘子出门了!”道贺声,恭喜声络绎不绝。
坐在轿子上的清和隐约听见赵夫人的哽咽,心头一片惶然,这个温暖会为她遮风挡雨的家,离她彻底远去了,再回不了头。
☆、第五章
坐在轿子上的清和摇摇晃晃,关于赵府,关于爹娘,就在这阵摇摇晃晃中被抛在了身后。
李致远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面,身上虽无显赫功名,已让路旁看热闹的人看呆了眼,英俊潇洒,器宇轩昂自是不必说,更难得的是那通身不骄不躁,沉稳淡定的气派。原本为赵老板将独生女儿嫁给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暗自嘀咕的人,此时也不禁感叹赵老板慧眼识英雄,这年轻人一看就知非池鱼之物。
男人们关注的自然是李致远的气质姿态,之于女人们,大多盯着轿子后那蜿蜒数里的嫁妆看,心里好一阵羡慕嫉妒。且那抬红木箱子的彪形大汉们青筋鼓起,额头上汗珠滚滚,可见箱子里都是真材实料,不是那撑面子随意塞进的东西。
清和又摸出赵夫人塞与她的画册,本是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传宗接代的大事,然而勉强看了几页花白光溜的纠缠在一起的小人,清和还是忍不住的脸红心跳,慌忙将那画册塞进座位下,清和无论如何都看不下了,如此一来倒是将离家的酸涩心情赶跑了大半,又想到朦胧中看到的高大身影,清和的脸烫的都能煮鸡蛋了。
李家内院里,此时也是人潮如织,李家自家的亲戚个个到齐,连带着李致远的同窗好友,因着他谦和的性子也来了不少,赵老板的熟人也尽数来了凑热闹,毕竟是喜宴,赴宴的人也是镇上一最了。
李父李母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迎着客人,心里却有些担心新来的媳妇仗着家中富贵骄纵跋扈,面上自然没带出一星半点,只现出喜气盈然的模样。
待看到新人的轿子近了,众人齐聚一旁,等着看新娘。
早早在一旁候着的李家大媳妇抱着大红的福袋跑过来,人群让开一条道,由着她将福袋一只一只地铺成一条路。
坐在轿子里的清和听见外头的声响,心知是时候下轿了。握好扇子,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角看到有人将帘子掀起来便要下轿,轿上的横梁略高,有因着扇子遮脸使得视线受阻,动作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却感觉到腰间背上传来熟悉的触感,一阵腾云驾雾后便踏到了软绵绵的福袋上,背上的手很快撤了回去,腰间的手却等清和站稳当了才收走,清和还在恍惚间留恋这温度,小手却又马上被这大手包裹住,顿时涌起了勇气,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周围众人哗然。
“李家二小子怎地如此心急!”
“李兄莫不是想尽早洞房花烛不成!”
调笑声到处都是。
清和因着处于高度紧张中并未听进这些言论,李致远更是视若无睹,只小心翼翼地牵着清和的手。
天知道,看着这窈窕身姿从轿子中钻出来,他就再无法抑制住胸中翻腾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将这惦念了许久的小妻子抱下地,牵着她走向他们的家。
这边祝词念完,夫妻就要拜堂。只听得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声,清和心知是看见了自己的嫁妆引发的惊叹。
“那是檀木做的家具!”
“上头还镶了玉!”
嫁妆单子清和也是看过的,虽说在家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但清和还是为爹娘的大手笔惊叹了一场。各种衣服首饰三大箱,家具什么的更是排成了一列队。虽说赵家夫妇有些担心李家人会因此与清和过不去,但生意人的想法,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这两人还是使劲往女儿嫁妆里添东西,明面上的东西就足以使人目瞪口呆,更别提两人私下里给清和的银票首饰了。
清和不忍驳回父母的好意心里实际上也是有些担心未来夫君伤了自尊,只听外头报嫁妆的声音洪亮无比,握着自己的手却还是一样的坚定,清和这才放下心。
至于李致远,若他还是那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自然是会觉得在众人面前没了少年人的面子,只再来过一遭,心里才真正不为这些外物动摇,也不会因此伤了要伴自己走一辈子的妻子的心。
这么一路手牵手地走到蒲团前,身旁的男人才放开自始至终牵着的手,两人在蒲团前站定。
只听礼官道:“一拜天地!”
两人恭恭敬敬地拜下。
“二拜高堂!”
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
愿夫妻二人从此恩爱两不疑。
入门的礼成了一半,剩下便要到新房去,新郎当着众人的面将新娘的扇子却下。
宾客只见新娘窈窕的身姿,不禁万分好奇扇子后的容颜,簇拥着这对新人进了新房。
清和咬了咬嘴唇,还是紧张。李致远察觉到,手下顿了顿,还是伸手拨下了扇头。
露出一张仿佛要流出蜜般的小脸,骑士清和也说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她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肌肤白嫩可人,一张圆圆的小脸上天真无邪的杏眼,让宾客们齐齐闭嘴惊叹。至于渴求眼前这人许久的李致远,只觉那眉眼,那嘴唇,那小酒窝无一不是长在最妥帖的地方,让他的心热乎乎的,只想把这小人变小了贴着胸口放着。
清和看着眼前这人,脸上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眼角眉梢透出的沉稳,足以将他与其他少年人分别出来。清和的心跳的无比欢快,这人,这人简直太俊了!
没错,在还没说话,不了解这人的品性是,我们的清和小姑娘就因着李致远这张脸蛋,对他死心塌地了。嫁给这人,岂不是每日都能见到这么俊的脸!清和觉得自己嫁人的决定做的无比正确,无比英明。
这时兜头撒下一把花生莲子,才把这两位从痴痴对望中砸醒过来。先注意到的是清和,这娇生惯养的小东西被坚果砸疼了,下意识皱了皱细细的眉,李致远这才恍然大悟,微微偏身遮住了清和,同时沉下脸扫了一眼还要再砸的妇人。那妇人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默默将手收回来。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直到一个清脆泼辣的声音响起:“李二媳妇,我是你表嫂,瞧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李二可有福了。”一个爽利的妇人说道。
清和没听过如此露骨的话,霎时间涨红了脸,还是羞怯地朝她露出了个笑脸。这时有人催着李致远出去招待客人,他只来得及捏一捏清和的小手,便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第六章
清和呆呆地坐在喜床上,听着外头的喧闹,又想起那带笑的温文的俊脸,心里的小人不禁嘿嘿笑起来。
这就是日后每日早晨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啊,这,这也太合心意了吧!清和双手捧脸作花苞状。更别说那体贴到让人心口发烫的举止了。简直就是为赵清和大小姐量身定做的夫君!
说起清和的性子,有人可能会觉得傻。而实际呢,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她只是遇上不得不要想的事时才想,不得不干的时候才干,比如十年如一日的赖床,这家伙总能在濒临赵夫人忍耐极限时晃晃悠悠地起床;又比如说管家,在出嫁前几个月才跟在赵夫人身后上手。当然,也不能说清和有多聪明,人家学了十几年的东西她几个月就成,只不过,清和自有一套险险达标的手段。
连带着对人对物,这大小姐也不愿意多想,只见着李致远会是他的夫,长得又如此合心意,自然是在心里下了要一世对他好的决心。
所以说呢,上辈子这俩人也是半斤对八两,大哥也别笑二哥。
正在心中发着痴,却听得外头喧嚣渐消。清和无意识地捏紧了被角,脚步声近了。
殊不知外头的李致远也并没有多淡定。
说来可笑,上辈子挥斥方遒的李丞相,在娶清和之前完全被心愿得偿的大喜冲昏了头脑,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对清和好。却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这还是被酒灌清醒的,到现在为止,他与清和也就在却扇时见了一面啊!
这可不是他们上辈子历经波折后的举(相)案(敬)齐(如)眉(冰),他们,还是陌生人!李大才子急的额头冒汗,讨好女人的招式,他可一概不会。
脚步声在门后停了一会儿,屋里的清和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屋外的李致远做好心理建设,挂上被前世好友调笑成衣冠禽兽的笑容,推门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
该怎么说呢,之前的惊鸿一瞥两人都未仔细打量对方,心里又紧张,只模模糊糊有了个大概印象。这时红烛摇曳,室内明亮,彼此的神态姿容一览无余。
清和倒还好,既已下了决心,也不觉得害羞,越看心里越是喜滋滋的。李致远忽地见到阔别已久的红颜,竟是鼻头一酸,堂堂男子汉就要掉下泪来。
李致远慌忙走到桌前,拿起用红线牵着的装酒的两个容器,又走回清和面前,递过一个,努力吞下已至喉头的哽咽:“喝交杯酒吧。”
清和被这略带酒意的声音熏得陶陶然,端起就要往嘴里送,却被李致远一手捏住手腕。清和疑惑地抬头看他。
犯,犯规!小嘴因他的阻止微微嘟起,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简直就是一幅索吻的情态。李致远悄悄咽了口唾沫,在心里激励自己打起精神:“规矩是要一起喝的。”
清和的小脸一下通红,怯生生地低下头,他,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迫不及待,太轻浮了呀。可是,谁叫他的声音那么醉人!清和暗恨恨地想到。她自然看不到猥琐的大叔李致远在偷瞄她的小脸蛋,一边瞄还一边咽口水。
两人默默一同饮下合衾酒,额头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气息相闻。
李致远咳了两声,将清和手里的器物拿过来与自己的一起,放在桌上。身后传来甜糯糯的疑问:“你怎么咳嗽了,是生病了吗?”
男人伸筷夹向桌上水饺的动作僵了下,这只是他掩饰害羞的习惯性动作罢了:“没有,现在就会关心夫君了?为妻之道学的不错。”语气平缓中带着赞赏,像个表扬学生的书院先生。
清和静了会,刚想开口,嘴便被一个大水饺堵住了,只不知是清和的嘴太小还是水饺太大,一时之间清和竟完全咬不动。旁边的男人轻叹一声,又将这饺子从清和嘴里夹了出来:“是为夫有失考虑,娘子的樱桃小嘴自是塞不下的,咬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清和还未反应过来便呆呆地咬了一口吞下肚。
随即蹙紧了一双秀眉:“生的。”
李致远紧接着就着清和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将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处,净了手说道:“为夫同娘子自然是要生的。”接着眼眉带笑地看着坐在床上娇艳如花的妻子。
清和皱了皱眉,李致远心里一紧,担心被她认成浪荡子,小家伙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们既已成了亲,从此便是一体的,有些话还是要说的,”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李致远,这男人听了“一体”这俩字便傻乐,清和见着他的模样说话也是轻松了些:“我知你是读书人,只我只是略略识了些字,可也不乐意夫君如训导学生般对我,毕竟,我俩可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李致远,李致远的魂已飞到九重天去了,上辈子清和可没来这出。他回过神来,情意绵绵地说道:“那是自然的,为夫怎舍得那般对娘子。”受宠若惊的男人只差没摇尾巴了,喜宝这么亲近自己!
李致远挨着清和坐下。低头系上两人袖子上的红线,又拉了拉,确定不会轻易断掉,便黏黏糊糊地去拉清和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直瞅着她。
清和一脸莫名地看着这白面书生做着这些话本里的小娘子才做的事:“夫君,我们不是应该做些传承香火的事了吗?”看着一脸亟不可待的清和 ,李致远也勾起一抹机智的笑容:“既然娘子如此想为我李家的血脉做贡献,那我们……”
“这姿势,甚是寻常啊。”
“娘子初次承欢,还是简单点吧。”
“也对,要循序渐进嘛。”
……
“好像,有点疼。”
“娘子如此有空闲说话,想必是为夫不够努力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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