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明了态度。
态度坚决。
那是跨过了无数艰难险阻的决心。
予袖忽然想起楚珩和她说的话。
他说为了见到她,薛琰一次一次的拿命去博,一次又一次挥血如汗,曾经有很多次,差点就丧生。
那个时候,她还想不通。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会为了她做这些?
“我饿了。”予袖忽然伸手,把薛琰往外面推,语气淡淡的,说道:“你快去准备吃的。”
其实予袖的力气根本没有多大,但是推着他往外面,薛琰还是顺着她的力气退了出去。
予袖转过头去,当时眼角眉梢,就起了笑意。
她复而在妆镜前坐下,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中,微微泛红。
未施半分粉黛,一头秀发,满满的铺在背上,因着没有挽发,又睡了一晚过去,显得凌乱。
予袖拿起木梳,刚要挽过头发来梳理,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来,跑到了床边的柜子旁。
她打开柜子,上下翻找。
里头的衣服都还在,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样都没少,甚至还保持着当初她离开时的样子。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予袖皱眉疑惑。
她明明就放在这儿了,所有东西都在的话,不会单单就它不见了。
予袖转身过去,在房间所见之处,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
正好这个时候,薛琰提着一盒吃食推门而进。
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抬眼过去,就看予袖俯身在寻找什么。
他开口要问,突然心思一转,想起了什么。
于是薛琰径直走到了床边,翻开被子,在边缘被紧紧压着的地方,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他将那东西摊开放在掌心,一掌摊开的大小,却还不够完全完全罩住。
嫩嫩滑滑的,锦布细腻的触感,就在掌心轻轻摩擦,停留。
“你在找这个?”
予袖听见声音,回头来看,当时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欣喜间,点头,但是下一刻,脸立马变得绯红。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予袖满脸的窘迫之色。
薛琰手上拿的,是她的小衣。
大红金枝线叶纹的锦布,带子上以金丝镶绣,是十分精致的绣艺,只是这颜色......过于红艳了些。
予袖咬着下唇,伸手就要从他手里把小衣给拽回来,薛琰却突然把手往回一收,一手握紧了小衣,轻笑着,慢慢放到了鼻子旁边。
接着,还深吸了一口气。
唇角含笑。
予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衣就这么被送了过去。
就这么在她眼前放着,实在是羞赧的不得了,偏偏薛琰这人还不得安生,拿着个小衣,到底有什么好闻的。
她离开的那日早上,走得很是匆忙,父母亲又一直在催促,于是当时她就在房间里换了衣裳――当着薛琰的面。
本是极其不愿意的,只是实在着急的没法子了,再加上,当时想到,反正薛琰是昏迷着的,发生什么他不知道,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她这才速战速决。
慌乱之中,换过了的小衣就掉在了地上。
那是她的贴身之物,按理来说,除了夫君,是不该让任何人接触到的。
不过薛琰也真是的,拿了藏起来不说,还不还给她,分明这就是她的东西!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薛琰放下手来,手腕一转,直接将这小衣塞进了腰间。
“你给我。”予袖朝着他伸出手,语气瞬间就冷硬了不少。
“你拿做什么?”薛琰反问。
“当然是――”予袖话到嘴边,竟是一时找不出话来。
她知道,同薛琰这人,就算再说什么都没用,他就是个色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小了。”薛琰看着她,轻笑着说道。
予袖一愣,没反应过来。
薛琰那眼色往她身前示意。
予袖刚刚起床,身上穿的还是寝衣,玉白色的绸缎软软的贴在皮肤上,从半开的衣领里,依稀能看见雪白的蜜桃,傲然挺立。
没有穿小衣。
而寝衣映着的曲线,也是分外明显。
薛琰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当初十二岁时候的小衣,确实是已经穿不上了。
完全连罩都罩不住。
可就算是小了,那也是她的东西,她要拿着就拿着,却怎的要他拿了去。
予袖十分不愤。
更何况他拿的这个大红色,还是她的第一件小衣,是母亲亲手做的。
“好了,不是说饿吗?快过来吃东西。”薛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盘碟都拿了出来。
摆在最中间的就是柳叶糖。
还有一盅胭脂米粥,一碟如意卷,而薛琰最后拿出来的,是棕色油纸包着的东西。
薛琰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将棕色油纸打开了来。
露出里头几个白花花的包子来。
薛琰直接拿起一个在手里,便送到了嘴里去。
一口咬下去,就是大半。
露出里头青白色的菜馅来。
薛琰两口解决完了一个,然后又拿起一个,边吃边看着,予袖略显震惊的看着他。
“恩?”薛琰将手里咬的剩了一半的包子递到她嘴边。
予袖摇头,表示她不吃。
其实就是看着奇怪罢了,像薛琰这样向来只吃大鱼大肉的人,竟然吃菜包子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以前挨饿的时候,有馒头吃都很好了。”
薛琰把手收了回来,继续咬了一大口,淡淡道:“快些吃,待会儿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66章 宗祠
冰雪化开,初春时节。
白水镇在江南地区, 古镇水乡, 每每在这个时候, 总是枝吐嫩芽,冰雪乍开, 桃花于枝头绽放, □□缓缓而来。
用完早饭后,薛琰便拉着予袖, 从院子后边的游廊穿了出去。
一路往南而行,并没有乘坐马车。
薛琰依旧穿着那身宝蓝色的粗布衣裳, 头发高高挽髻, 未带发冠, 只有一根曲形发簪, 穿髻而过。
而予袖则穿了一身宽大的豆绿色对襟衫子, 略显粗糙的棉布材质, 倒是工整干净,不见一块补丁。
这衣裳是薛琰拿过来给她的。
而予袖的发髻也全部挽起,同样拿了棉布, 在发髻上环绕,木簪固定, 就连原本白嫩嫩的一张小脸,不晓得用了什么,涂的又黑又黄。
予袖一边快步的走着,一边窝在薛琰身边, 尽量的低着头,不让旁人看到她的面容。
出门的时候,原本以为不用戴锥帽了,她是挺开心的,可是薛琰又非把她的脸给弄成这般模样。
这么丑......哪里见的人。
予袖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对她来说,这张脸最是重要的了,从小,她便喜欢涂各种凝露胭脂,看着皮肤白白的,嫩嫩的,自己都欢喜的紧。
万不该,是现下这般糟糕的模样。
薛琰腿长,步子跨的也大,一脚过去,予袖得跨两步才跟得上,刚开始走快些,倒还没什么问题,但是路越远,她就走得越发疲累。
终于,予袖忍不住了。
“薛琰,你走慢点!”予袖轻声吼道。
薛琰听见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着予袖,微微的喘着气,额角浸出层层细汗,一双眸子沾满雾气,就这样,带着嗔怒的看着他。
脚步站定,不肯再走。
薛琰无奈的摇头,一边放开了她的手,然后俯下身来,蹲低了些,回头对予袖说道:“上来。”
薛琰拍了拍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予袖动了动脚,确实是已经酸痛的不得了,便二话不说,抱住了他的脖子。
薛琰轻轻松松就将她背起。
予袖伏在他的背上,两手圈住他的脖子,脑袋就搭在他的背上,宽厚壮实,紧紧贴着,还温暖的紧。
而且他步子也稳。
就连崎岖过去的道路,他一脚踏过去,身子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予袖当时抬眼,目光就四处随意的环转打量着。
离开了有两三年,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回来,谁曾想能再一次走过这些青石小道。
在青石小道的缝隙中间,予袖静静的看着,看着绿色的苔藓一点点的蔓延出来,沾着刚刚化开的雪水......
偶尔有一两个人,从身旁走过。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他们。
这下,予袖的目光就放的更加大胆了些。
这个时候的白水,还处在沉寂之中。
不同于皇城的那般繁华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白水小镇,永远都是静谧而缓慢的,走在路上,甚至清晰可闻流水划桨的声音。
这也正是予袖喜欢它的原因。
在这待着,能让人身心愉悦,轻松。
“这儿真好。”予袖呢喃着出声。
她弯唇轻轻的笑,抬头间,脸颊正好触在薛琰的脖颈处,洒出温热的呼吸。
忽然间她瞧见了什么,指着河流那边,轻呼道:“这条河有一支分流出来,流入我家后院,我经常瞒着母亲,坐船从那边出来。”
莹白的手指出现在薛琰面前,顺着河流流淌的方向指过去,嘴里还在一边说着:“它会顺着这儿,一直往那流,然后――”
然后会一直流到树林外头。
而那个地方......予袖的话瞬时就堵在了喉咙里。
那时候,她就是坐着小船到了树林外河流的尽头,才会在那里,遇见奄奄一息的薛琰。
年纪小,爱玩闹,走过去的时候,怕脏了自己的衣裳,就朝他身上踢了一脚。
正是那一脚,把即将要爬上来的薛琰,又给踢了下去。
后来,她朝着他嬉笑。
“可真脏,又脏又臭的小乞丐。”予袖捂着鼻子,嫌弃的皱眉摇头。
跨着步子小跑着离开,直到在身后,已经听不见一丝儿的声响。
后来下起了大雪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她穿着厚厚的袄子,待着屋子里头,尚觉得寒冷,那那个小乞丐,浸在冰水之中,岂不是......会死。
“我......我其实有回来的,只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见了。”予袖忐忑的说道。
她偏头,看着薛琰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当时就在想,又提起那件事,他定然是生气了。
确实是她做的不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薛琰就算生气,那也应当。
予袖转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错了。”
“恩。”薛琰点头应下。
唇角微微扬起。
“偿还。”薛琰忽然开口,声音沉沉的,莫名的欣喜,一跃而出。
予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偿还?”予袖怔怔的发问,突然间,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晚上再说。”
......
很快,薛琰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转身,把予袖放了下来。
面前是一座院子。
看着有些破旧了,而原本的红漆已经掉落的差不多,眼前的柱子和门板,斑驳纷杂,门板上开了缝隙,随着微风,被吹的一荡一荡的。
“进来。”薛琰直接推开了门。
予袖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荒芜人烟,看着便略显恐怖,而且从大门望进去,四处皆是空荡荡的。
此番的初春时节,那院子里头,竟是落叶纷纷,枯黄干燥,铺了一地。
看那模样,便知是从来无人清扫。
薛琰大步跨过去,踩在上头,是沙沙的声音。
予袖一脚踏进大门,却见薛琰已经跨进了前头二进的院子,四处一望,心里一惊,就随着他的脚步,快步的跑了过去。
屋门上头,有一块大大的牌匾。
虽然经过了雨打风吹,看着也是破旧了,可是安在上头,稳稳当当的,更是不见,一点儿的灰尘。
牌匾上头,“薛氏宗祠”四个大字赫然而立。
这是――予袖的瞳仁猛然睁大。
屋子里头,一眼望去,立着满满的牌位。
薛琰在屋子正中的软垫上跪了下来。
“过来。”
予袖抬腿就走了过去,顿了顿,自觉在薛琰身旁跪下。
“我薛氏列祖列宗,都在这里。”薛琰凝神看着面前的牌位,那是他离开之前,亲手给父母亲刻的 。
“你是我薛琰的妻子,那自然,要来拜见过老祖宗才是。”
予袖明白的点头,然后双手相叠,覆在额前,朝着面前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
薛琰偏头,目光淡淡扫过,眼神之中,似乎别有深意。
予袖看见那一行的牌位上,有他父母亲的名字。
以前的那些事,她确实不了解,但是也不会贸然相问,毕竟丧失双亲这种事,于谁而言,都必定是心里无法承受的疼痛。
而后起身,薛琰上前,将那些牌位上积的灰,都一一清扫了干净。
予袖看着他的动作,便也急忙起身来,帮着他清理打扫。
其实说起来,她还有些不明白。
薛琰现在贵为王爷,完全有能力将此处加以修缮,不至于多么富丽堂皇,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呢?
......
从薛氏宗祠出来,薛琰又好生的将门给关上了。
予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想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你们是?”
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
光从面容来看,应当是四十岁左右,未施半分粉黛,显得十分憔悴。
手上还提着个篮子,拿白布盖在上头,倒也看不出是装了什么东西。
看这妇人行走的方向,应当正是往宗祠里边去。
她看着薛琰从里头出来的,当时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眼熟,目光怔住,不停的打着回转,然后皱眉,细细的思考。
薛琰就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拉住予袖的手,就转身离开。
“是琰伢子吧?”面前一闪而过薛琰的侧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当时,她就想了起来。
薛琰的脚步顿住。
妇人一看这情景就知道一定是了,而且到如今这个时候,还会来宗祠的人,除了薛琰,她也想不出其它。
“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婶婶还一直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如今看着还好好的,倒是放心了。”
妇人说话的当头,语气听着是柔和的,满是关心,但同时,目光的打量,也是一丝一毫都没得少。
她注意到面前的人,一身粗布衣裳,穿的还不如她,再看他身边的那女子,黑漆漆的模样,看不清楚模样,只是觉着,这是看了都令人隔应。
薛氏的人,本就不剩下什么了,他薛琰如今还成了这般模样,难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
38/57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