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难得回来一趟,不然就去婶婶家里坐坐,让婶婶也能给你做上一顿饭。”妇人说着,话里的语气都鄙夷了不少,接着加了一句,道:“怕是你这些年,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吧。”
“不用。”薛琰当时就没再理会,跨大步离开。
妇人看着他的背影,连连咋舌。
真是!
给他面子,还不要。
当初他父母宗亲在的时候,薛家也不过就这个样子,没钱没权,还不照样是被商贾之家算计,最后落了个此番凄凉的下场。
他薛琰也真是没本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逃去了哪,不见冒头,这样子回来,也是落人笑话。
妇人进了宗祠,没有进屋子,反而是朝着后院的一棵大树走去。
她在树旁站定,蹲下身来,把篮子放在了一边,之后,掀开白布,从帘子里头拿了一把小锄子出来。
拔了些许的杂草之后,还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
一个影子就猛然压下。
“你和刚才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当时妇人吓得手上的锄子都掉了。
只有一抹碧绿色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里,还有女子无比冷冽的声音,其余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那是我的侄子。”妇人颤着声音回答。
“叫什么名字?”女子接着问道。
“薛琰。”
“薛――琰――”女子慢慢的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唇角勾笑,匕首的力道又进了几分,冷声说道:“帮我做件事,我就饶你一条命。”
“是、是。”妇人连连点头。
院子里一阵冷风吹过。
落叶纷飞,沙沙作响。
第67章 厨房
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予袖这边刚刚和了面粉, 手忙脚乱的还反应不过来, 那边原本放着的小铁碗就掉了下来――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予袖的衣袖挽到手臂的位置, 露出雪白的手臂,十指纤纤, 在案板上一下一下的揉着面团。
有些酸痛。
额头的汗水慢慢凝着往下流, 顺着脸颊已经是快流到颈边,予袖抬手, 用袖子擦了擦汗。
她并不经常下厨,而且除了几样糕点之外, 旁的菜式皆是一窍不通。
当初在江府的时候, 也就偶尔做糕点给衿儿吃, 但是在江府, 有樱桃给她和面, 还有雪梨生火, 她只需要捏个样式,放进去蒸就好。
现在想想才明白,厨房里头没有几个下人在一旁帮衬着, 还真是忙不过来。
予袖轻轻的叹了口气,手上动作仍然继续。
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让薛琰离开, 这生火之类的粗活,全让他来做才是。
而不是只劈了柴那么轻易。
薛琰此时正在往后院的游廊里头走。
这小院子里独有的景致,就全在这一处游廊,只是因着荒废已久, 四处显得破落残败。
走到尽头处,转身,跨步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停下脚步。
这石头很大,立在一片杂草中间,完完全全的,将后面的人挡住。
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
落在地上,只有杂草轻轻拂动,旁的,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王爷。”一翌站起身,压低了声音唤道。
“查到了吗?”
一翌点头,肯定的回答:“就是姚庄。”
原本,这不过是薛琰的猜测而已,如今听此番的肯定之言,他一时便陷入了沉默。
“当初,若不是姚庄的赶尽杀绝,那皇上和王爷您,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一翌说到这,便是满脸的沉重。
他是后来在战场上跟的王爷,所是白水镇的这些事,他并不了解,略是知道一些,还是从卫宣平和秦熙他们嘴巴里头听来的。
具体如何,他不清楚,只知道当初楚珩和薛琰在万分落魄之时,又遭到了姚庄的落井下石,差一点,就命丧黄泉。
而这一回来白水,却一路上有人在悄悄跟着,于是王爷便派他去查。
那人,是姚庄的侍卫,名唤尚羽。
“姚庄。”薛琰启唇,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他非睚眦必报之人。
纵然当初,他差点失了一条命,却也只怪他疏忽,遭了人算计,而且姚庄那些人,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屑于放在眼里。
可是此行,却是他们主动的找了上来。
虽不知是何企图,但他却绝不能心慈手软。
“将计就计。 ”薛琰稍稍停顿,思考过后,同一翌说了这四个字。
一翌只一听,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薛琰的意思。
他颔首,应道:“是。”
一翌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对了王爷,红橘她......这几日身上不太舒服,所以恐怕不能继续跟着了。”
红橘和一翌,都是薛琰的暗卫。
薛琰此一行,虽然表面上一个人都没带,但其实暗地里,跟着整整的一拨人。
而红橘,作为唯一一个女暗卫,负责贴身保护予袖的安全。
前些日子,一翌看着她,脸色苍白的紧,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只摇头,回答自己没事。
红橘什么性子,一翌哪会不知道,有什么苦处,永远打碎牙往自己肚子里咽,这回他看着她连走路都不稳当了,却还要一个劲的强撑。
于心不忍。
所以他斗胆,向王爷说明了情况。
“随你安排。”
薛琰留下这几个字,然后,拔腿离开。
......
灶台上的蒸锅,正缓缓的往外冒着香气。
予袖蹲在灶台前,正一个劲的往里头添柴火。
火气旺盛,还有乌黑的浓烟在不停的往外冒,予袖被呛得不得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还要注意着自己的糕点。
薛琰一进院子,就闻到了火苗的味道。
抬眼一看,整个厨房都被浓烟环绕,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面冒,薛琰心一沉,马上就跑了进去。
“袖袖。”
予袖起身,扬了扬手,喊道:“我在这儿。”
薛琰循着声音走过去。
确认了人没事之后,他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抬头一看,薛琰就怔住了。
愣了好一会儿,是唇角难以抑制的笑意,伴随着低低的笑声。
也不过就一小会儿而已,原本白白净净的脸儿,现下便不成模样,鼻头上沾了白色的面粉,而脸颊两边,则是黑糊糊的一片。
“不是是没问题的吗?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薛琰也不敢笑得太厉害。
怕她若是生气了,便不理会他。
“我记得之前樱桃说,做这松瓤卷酥,最重要的是掌握火候,我这不是,怕火灭了......”
予袖一边解释,一边掀开了盖子,拿了一块粗布,将手包住,然后,去端里边的卷酥出来。
原本她想象的,该是色泽金黄,酥脆香甜才是。
可是这厢端了碗碟出来,予袖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软糯的糕点上,焦黑一片,没有一点儿金黄的颜色,看着,甚至比这灶台上的渣灰都还要黑。
亏她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说着卷酥很容易,她一定会做的比一品居里面那,还要好吃。
可如今看来,这――
“算了算了,莫要吃了,还是扔了吧。”予袖将失望的摇头,转身去,就要将碟子里的东西倒掉。
“可是本王饿了。”薛琰伸手一抓,那青瓷碗碟,就到了他的手中。
还没等予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拿手抓了一个,送到嘴巴里头。
苦味自舌尖蔓延开来。
可是薛琰面不改色。
很快就吃完了一个,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咬了两口,吃完。
直把予袖看得目瞪口呆。
已经是黑成这般模样了,味道想到不用想,定然是不好的。
反正予袖是没办法下口去的。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薛琰把一整碟都吃完了。
她害怕的咽了口口水,讪讪的出声问道:“没、没事吗?”
这可别吃出什么病来。
“尝尝?”薛琰没有回答,反而是浅笑着问道。
盘子里头都空了,她哪里还有得尝。
予袖这般想道。
薛琰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当时就将她的头按住,寻了嘴唇吻上去。
他方才吃的太快了,几下就进了肚子,根本就来不及嚼,而嘴巴里头,还包着刚刚放进去的一个卷酥。
寻了唇齿,将牙关撬开,糕点就顺着舌尖送了进去。
之后,却没有离开她的唇瓣。
软甜香糯的味道传来。
接着,就是满嘴的苦味,面粉烤焦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
予袖皱眉,想吐出来。
可是薛琰的舌尖一送,硬是逼着她咽了下去。
这下,不但是嘴里了,就连整个喉咙下去,都满满蔓延着焦苦的味道。
予袖一把推开了薛琰。
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去旁边找水,可是这厨房里头,竟是让她找了个遍,都没有能喝的水。
只能一个劲的往外往里头吞口水,想着,把这股味道给压下去。
真是,也不知道薛琰这是什么怪癖,自己要吃那焦了的糕点,他吃就是了,可偏偏还要让他也尝尝不可。
予袖怨怒间,眼角余光,明显瞧见了薛琰脸上的笑意。
竟然还笑话她......
予袖就看着他,又看了看厨房里狼藉一片,心里便是越发的不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起了心思,她想进厨房,做些东西给薛琰吃,可是这般模样,丢脸不说,还被迫吃了这么些糟心的东西。
予袖也不管那么多了,转身就往厨房外头走。
当时她心里想着,厨房这个地方,看来是来不得了,原本就是不适合她的。
她能做的好的,也只有刺绣手艺了。
予袖出了厨房,就直接往前头,本想着,去拿些现成的吃食过来,忙活了这么久,确实是饿了。
可是忽然间,她听见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
予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这是他们家之前弃置的院子,在荒郊处,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别说是此般的熙熙攘攘了,就是人说话的声音,都不一定能听到。
所以现下这声音,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予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去找薛琰,一大群的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皆是粗布衣裳。
应当是白水镇里头的人,可是都是陌生的面孔,这么看过去,面色不善。
但是前头的一位妇人,她却认识。
正是今日上午在薛氏祠堂,自称是薛琰婶婶的人。
那妇人一看见她,挥手,就招呼身后的人过来。
几个魁梧的汉子顿时将她围住。
“薛琰呢?”那妇人上前几步,问予袖道。
予袖目光警惕,就看着这周围几人,也不说话。
揣摩着,她是如何的意图。
今日在祠堂的时候,薛琰对她态度就冷冷淡淡的,看着似乎很不喜欢她的样子。
那之后,她也没问薛琰,没问他这是谁。
但是来者不善,这是一定的。
“这是我的院子,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予袖冷冷瞪着她,出声呵斥。
妇人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院子闲置了许久,一直都没有人入住,若不是定期有人来打扫,还有人管着,说不定,早就是一片废墟了。
他们如今就住了进来,竟好意思说是自己的院子。
“我是薛琰的婶婶,我找他。”妇人出声,再次强调。
予袖没理会她,当时转身,就要离开。
妇人冲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站住!”
第68章 糖人
予袖闷哼了一声。
这妇人的力气倒是挺大。
她就紧紧拽在她的手腕上,两指掐着, 一副死命往里捏的样子。
予袖动了动, 没挣脱开。
本来刚刚被薛琰笑了, 她就生气,现下, 又冒出这么个讨厌的人追着问薛琰在哪儿......
予袖一咬牙, 朝着她那边,抬腿就踢了上去。
踢在了妇人的小腿肚上, 力气不大,却也让她吃痛。
可是握着的手却没放开。
妇人看着脾气便躁, 被她这么一踢, 挽了袖子, 瞪着眼睛, 一副要还回去的架势。
可是还来不及下手。
“滚开。”薛琰突然出现, 冷喝了一声, 然后一把将予袖拉了过来,伸手,护在怀里。
“她动你了?”薛琰低头, 冷声问予袖道。
予袖揉了揉手腕,抬头看着薛琰, 扁嘴皱眉,委屈的不行,眸子的雾气瞬间升起,弱弱说道:“手疼。”
薛琰注意到予袖手上被掐出来的红色印记, 瞬间面色变得铁青。
他侧头,看向那妇人。
目光射过来的刹那,妇人被吓了浑身一抖。
似乎她心里明白,他不足为惧,不过就是一个没用的人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在周身弥漫。
当时她就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转念一想,他薛琰就一个人,还能把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样不成,一时间,底气就上来了。
“其实我这次来,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就是你既然回来了,那有些事,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妇人放大音量,正了正心神,道:“如今你们薛家,子孙辈就剩了你一个人,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帮衬的也不少,如今有些事,要做的,也该做了吧。”
她此行,定然是来意不纯。
薛琰当初离开的时候,本就没想过再回来,只是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有些出于意料罢了。
“什么?”薛琰问道。
“薛氏宗祠的修缮,还有你父母欠下的那些钱,都是我和你堂叔凑出来的,我们念你是小辈,现在也没这个能力,就不需要偿还了,可是毕竟我们能力有限,当初姚庄那件事,我们也挡不下。”
其实当初同姚庄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危难的时候,对他们薛家落尽下石,顺便榨取了钱财罢了。
而且,还有当初楚珩那件事在。
那同姚庄之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该处理的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薛琰听她说完,直接回绝,揽着予袖转身要离开。
才跨出一步,又顿住。
脚踩上一块小石子,轻轻的一挑,石子就飞快的往前射出,划过空中是凌厉的风声,然后,小石子准确的打在了妇人的手腕上。
狠狠一下。
当时她的手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泛了血丝出来。
她喊了一声,格外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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