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转身的时候,又多看了两眼。
纺织的?
他似乎来过这个地方。
有一回父亲没空,就让他送了白叠子过来。
薛琰也只顿了那么一下,当时抬腿又往前。
素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薛琰。”予袖唤了一声。
她刚刚绣完了琼花出来,是准备回去的,可是谁晓得,一出来,就看见了薛琰。
薛琰听见声音,脚步猛然顿下,就在那当头间,目光都滞住了。
回头,看见她安然无恙,好好的站在那儿。
突然间,就松了一口气。
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完全的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因为就算是薛琰,也害怕她会消失,会离开,会忽然不见。
他紧紧抱着她,紧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予袖明显的感觉到,他生气了。
“我,我只是......”她伸手去推他,声音赢弱。
第71章 心结
薛琰放开了她。
既是如此,也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唇角紧抿, 面带冰霜, 一双眸子,如利剑一般, 就盯着予袖, 一动不动。
果真是胆子大了。
现在都敢一个人悄悄跑出来了,倒也不晓得和他说一声, 这是拿定了他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予袖看着薛琰这副模样,当时怔怔的站着,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睡着之后, 她实在是睡不着,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 心里堵得慌。
于是她干脆就轻手轻脚的起床了。
当时只是想去外面走走, 只是忽然想起, 白水镇的徐掌柜应该还在,就想着过去问问她。
所以她换了衣裳,就出去了。
之所以不从大门出, 是怕遇上一翌和红橘。
唯有乘小船出去,才不会有人发现。
“我给徐掌柜绣了一幅绣画, 一时,便忘了时间。”予袖不知道薛琰清不清楚她来这的目的,所是这话说了一半,却也没有说假话。
予袖见薛琰没有反应, 甚至是感觉,他面色越发的冷寂了下来。
“真的绣画了,没有骗你。”予袖看薛琰不信,就连连的点头,然后,张开手指在他面前,说道:“看。”
白嫩的指尖有微微的红肿。
是方才指针扯线的时候力气大了些,才会这般。
“日后,再如此,如何?”薛琰看了她的手指一眼,眉目间似乎有了动容,但是话语依旧强硬。
这事情,若是不让她长点记性,那就是有一也有二,那哪一天人真跑了,可是找也找不回来。
予袖皱了皱眉,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出去什么的,之前还打算在薛琰醒来之前回去,不过出了事情,耽搁了一小会儿,他何必一副她想逃走的反应。
“那......随你处置。”就算心里十分的不忿的想了一通,但最后还是低着头妥协了。
确实,是她错了。
“我以后肯定不乱跑了,就算去哪也一定先跟你说,好不好?”予袖抬头,眨巴着眼睛看他。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予袖就看着他,等他回答。
薛琰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跟我来。”他拉过她的手,就往
前边走去。
......
过了好几条巷子。
予袖本以为他是要带她回去,可是越走才越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与回去的路截然相反。
这地方她也没来过,看着,挺陌生的。
“去哪儿?”予袖问道。
这话刚问出来,薛琰就停下了脚步。
“到了。”
予袖看他停了脚步,当时一顿,也是停了下来。
只是一个小亭子而已。
而且四处素色一片,除开有一条通往这边的小道,其余便全是青青芽草,在草丛的中间,偶尔冒头,是粉红青紫的花儿。
予袖顺着薛琰的目光看过去。
此处地势高,直接往下面看去,入眼,就是一个庄子。
占地倒颇为广阔。
庄子里头人声攒动,似乎并不平静的样子。
“这里面的人,都不会再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薛琰看着,忽然出声说道。
他的声音冷冽,比起平常,是一种更加阴狠的感觉,让人听了,心弦微颤,后背发凉。
薛琰说的话,必然是说到做到。
这个今日还依旧繁盛的庄子,在明日之前,会失去所有活生生的气息。
悄无声息。
“不是江家的错,而是姚庄。”薛琰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予袖说道。
予袖愣住。
这件事,他原本是不打算说的,毕竟在他们之间,只有他们两个,其余的,都不重要。
可是就怕予袖会一门心思的胡思乱想。
她今日寻到这纺织铺来,虽说只是绣画什么的,但他知道,一定也是问了当年的那件事。
那桩事,江家固然有错。
但是,他父母之死,却完完全全的是因为姚庄。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山农,被姚庄的人羞辱折磨,最后命丧于此。
这才是恨,最大的恨意。
所以今日,要姚庄所有人都陪葬又如何,那都是应该的,一定要洒上了那些鲜血,才能让他们,为曾经所做的事情偿还。
薛琰将这些简洁明了的同予袖说了。
那些有关鲜血,人命,肮脏的事情,他本不愿拿来予袖面前来。
她是应该,被他保护着,好好的护着,将所有的风霜雨雪都挡之于外。
可这一次,却是怕她会有心结。
所以,不得已,带她来了。
让她亲眼看看这些。
说实话,予袖是害怕这些的。
她害怕杀戮,害怕人命的消弥,害怕鲜血会溅开在眼前,那血红的可怖的一切。
可是这个时候,在听薛琰说这些,她虽内心微微发颤,但是并没有觉得害怕。
她稍稍稳定了心神,抬头一笑,缓缓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
第二天,马车从后院缓缓驶出。
予袖坐在车上,偏头,掀开车帘子往外面看。
虽然这儿不像皇城那样,繁华昌盛,也没有王府那么多的丫鬟侍卫,可是,她偏偏喜欢这样的生活。
“以后咱们,可以每年都来一次。”薛琰看出来她舍不得,就如此说道。
予袖猛然回头看着他,眸子明显亮了几分。
她是欣喜的。
“可是,为什么院子荒废了这么久,还会一直整洁如新呢?”
这个问题,予袖已经疑惑许久了。
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来,院子来不及出手,想着荒废了就荒废了,总归没什么。
“我走后,托付人打理了。”薛琰将掀着的窗帘子放了下来,一手揽过去。揽着予袖的身子往自己这边移了移。
他留了些银钱在旁边的农户,请他们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扫院子,千万不要动任何摆置。
后来需要征战在外,手里头又没有那么多的银钱,便干脆拿了那屋子的一些首饰出来,抵在了农户家里。
正因如此,这屋子的一切的摆设,才会和以前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他专门派了人守在那处,倒是再也不必要再劳烦他人。
予袖点点头,转而想起了什么来。
“不对......”她喃喃自语,越想越觉得不对,回头便问道:“那你当初并不知道救你的是我,为何要费此一番的心思?”
予袖想着,他之前不一直以为,救他的人是洛婵,那等于在他心里,那个房间,是洛婵的,而那些东西也是她的,更何况......那件掉落的小衣。
予袖心里突然就冒起了火。
或许这火气本就是来的莫名其妙,就连她自己也想不通这一番生气的意义何在,可是就是想着,他之前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别人。
“原本,只是恩人,感恩而已。”薛琰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她生气了,但是薛琰却看得很开心。
“感恩?”予袖疑问,一副我才不相信你的样子。
当初府里边的风言风语,她可没少听,既然能被人传成那样,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总归要有点什么,才会被人落了口舌吧。
“可是自然,因人而异。”
既然那个人是予袖,于他而言,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份过往的羁绊。
这世间凡是无关予袖的事,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曾于幼时,相助于我,之后连年征战,我虽多有拒绝,但她执意要跟在军营里,那些日子很苦,我知道,所以在王府,才会应她的要求,留了一席之地。”
原本,对薛琰来说,那所谓的府邸,就只是一处歇息的地方而已,并没有多么重要,所以当洛婵要下景落院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给了她。
再后来,迎娶予袖。
薛琰是第一次娶亲,有关如何同女子相处,他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只是如此而已。
所以才隐瞒了洛婵的事情。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怕她误会,怕她不高兴,毕竟有些事情,解释也解释不通。
予袖得眼神飘忽,躲闪了几下,别过脸去,咬唇,喃喃道:“定然又是些诓骗我的花言巧语。”
总觉得她好骗,就想来骗她。
不过其实心里头另外也晓得,他说的话,应当没有慘假,就是嘴上面不愿意承认罢了。
“诓骗又如何?不诓骗又如何,反正你现在是本王的人,只能为本王生儿育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处都是本王的。”
薛琰冷哼了一声。
他这回花了可是大心思,心心念念就这么一个人,不然若是放在旁的事情上边,就是手段强硬的份。
只要用抢的,就没有什么东西抢不过来。
不需要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唯一看的,就是誰强。
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和筹码。
还真是不讲理。
予袖伸手,两手扣着,在他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这力气,对薛琰来说,顶多就是挠了痒痒罢了。
马车出了白水镇,车夫加快了速度,往前。
这时小镇流水,花开正好。
第72章 回程
这边马车前脚才离开,后脚薛氏祠堂就来了人。
是一翌和红橘。
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皆是一身粗布衣裳的平常打扮, 手上还拿着扫帚、水桶之类的东西。
“去吧。”一翌站在祠堂门口, 扬头,吩咐了一句。
接着几人收拾着东西, 就都走了进去。
这是王爷吩咐的, 说是要他们两个暂时留在这儿,把事情处理完再离开。
算是惩罚。
“这儿也没什么事, 你先去休息吧。”一翌转头对红橘说道。
说起来是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把祠堂打扫一下而已, 体力活。
红橘这回难得的点了头。
她朝着一翌应声, 然后在一旁的台阶阴凉处坐下。
其实她知道, 一翌很多时候, 是担心她, 是为了她好, 只是......大多时候,她的心思回转不过来。
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吧。
过着这样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她便要处处谨慎, 而唯有在一翌面前,似乎, 才可以让她任性。
可是她也知道,任性,不能过头。
就像这一次,还有之前的每一次, 她出了事情,第一个都是一翌挡在她面前。
她知道,他很好。
不过是很多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
一翌见红橘坐下休息了,才是松了一口气,当时面上便扬起微微的笑意,然后,跟着那几人走了进去。
手上拿了一把很大的竹叶扫帚。
虽是春日,院子里落叶却多,一层一层的铺下来,倒也是挺厚,人一脚才下去,快没了脚背。
一翌手上的扫把一扫,瞬间落叶隆起一大片,看他这动作,倒是利索的很。
红橘的佩剑放在一旁,同时侧头往里面看去。
一翌俯身低头,但腰背却仍然是挺直的,手握着扫把,缓缓跨步过去,从这一头扫到那一头。
阳光的阴影打在他的一边脸上。
渐渐的,她几乎能看见他额头浸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慢慢的往下流,然后,滴在了地上。
这番之下,半个时辰的工夫,祠堂的卫生便打扫的差不多了。
里头的几人已经在收拾东西,红橘瞧着,便站起身来,想着去帮帮他们的忙。
这厢还来不及进去――
“你们是谁?做什么的?”之前的妇人提着篮子过来,一看见一群人都在祠堂里头,当时就着急了,冲上前头来询问。
红橘伸手,拦住了她。
“不能进去。”
“这是我薛氏的祠堂,我想进去就进去。”妇人声音尖利,瞪着红橘,然后,便要往里头闯。
可是她哪有红橘的力气大。
就算是推搡着,也完全没法子。
“王爷吩咐过了,薛家祠堂,除了薛家人,谁都不许进。”红橘冷声说道:“你不是。”
“不,谁说我不是――”妇人叫嚷着,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疑惑道:“哪来的王爷?”
这可好笑了,薛氏一族都没剩下几个人了,还王爷......
她还皇上呢。
“自然是武定薛王爷。”红橘握住剑柄,一副要□□的架势。
王爷走之前和他们吩咐过了,派人守着祠堂,谁都不准进来,特别是他那所谓的婶婶――薛王氏。
薛王氏打量了一番红橘的穿着,虽是一身劲装,但用的却是上好的布料。
倒像是大户人家的。
难道......
“薛琰?”薛王氏觉着,这实在是不可能。
那么一个没用的泥腿子,逃出去那么多年,就算回来也没功成名就,真是什么用都没有。
怎么可能同那皇城里,顶顶尊贵的王爷扯上关系呢。
“王爷说,当初之事,他不是不追究,而是时候未到,凡是在暗地里动过手脚,内里陷害的,都通通不会有好下场。”
红橘的声音异常冷冽,说着,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声音轻轻的,道:“看见姚庄的下场了吗?一整户庄子,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薛王氏面色煞白,腿一软,差点倒下。
她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她没想到会有人知道,特别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难道薛琰,他真是王爷?
红橘猛然拔剑,手腕一转,动作飞速,剑刃挨着她的脖颈而过,只划出一道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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