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兰把脑袋窝在陈氏肩头,娇气道:“我就想在家陪着娘亲,把您攒下来的点心都吃光。”
“真是孩子话,”陈氏就抬手抚了抚她背上顺滑长发,“等你以后遇上想嫁的那个人,你就不会惦记我的小灶了。”
想嫁的那个人吗,秦景兰脑中蓦然闪过谢太尉俊气的脸庞,顿时心悸了一瞬。她不敢接话了,就陪着陈氏闲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李嬷嬷进来请她们前去用早膳,她才找到机会问一问,“娘亲,谢大人这两天来常来我们大房走动,可是有什么父亲的消息吗?”
这一问原在情理之中,也只得这个联系才能把日理万机的谢太尉和她们这一房连在一起。只是陈氏知道谢骁为何而来,虽每次都是她出面待客担了虚名,但说起来竟只得了几次惊吓。
陈氏也不好和小女儿说什么,便岔开道:“倒不是这事,不过你父亲昨日来信了,信中说要回来参加你祖母的八十寿宴,这会儿想必出发在路上了。”
秦府老夫人今年高寿七十九,七十九可做八十的大寿,长房长子是该回来主持贺寿。
还有一个原因陈氏不方便说给女儿听,那就是秦景兰的父亲今年满了任期,明年是继续外放还是留京升一升,需要提前回来跑一跑门路。
秦景兰早打听到谢太尉是去见了庶姐,可不好直白地问。再者父亲要回来也是喜事,她就顺着笑道:“这可是好消息,母亲告诉祖母了吗?”
“正要去呢。”
景语吃过早点,陪瑞姨娘去小花园闲逛了一会儿,就带着玉萱去前院的轿厅。轿厅也分前后两部,用一座照壁相隔,莲花壁后是雅致些的小花厅,供女眷在此歇息等候车马。
昨晚她一时激动,竟问谢骁明日何时去他府上。谢骁自是盼望能早点见到她,就约定早间辰时来接。她不是扭捏之人,就答应了。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不料谢骁比她更早,他人在外边,就派了一个女官在花厅等她。
那女官年约三十,眉清目秀,笑起来温婉大方,又隐隐有精干之气。她先向景语行礼,表明了身份:“奴家是太尉府上记室令苏令史家的女眷,承蒙太尉大人不嫌弃,在府中担了后院的闲职。今日九娘子乃上宾,太尉便派我前来相迎,九娘子可唤我虞娘。”
虞娘一个人在秦府花厅,比原先在此服侍的秦家仆婢等人还要自在大方,这气度确实叫人感慨。景语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太尉府二十三位令史御属中,记室令史负责奏章等各样文书的管理,谢骁书房里还有个小间要留给这位苏大人,是比较重要的亲信了。
景语不知谢骁和她是怎么说的,反正只一两个时辰的事,便也没客套:“苏夫人客气了,我只是不速之客,一会儿有劳你费心了。”
景语出了花厅,转过照壁,就见谢骁站在马车一旁,错也不错眼地盯着她的方向。
谢骁今日收拾得十分清爽,简洁的华冠华服,又年轻又显俊气。平日里冷冰冰的面孔,此刻眉梢眼角都软了几分,再仔细看,唇角也是微微翘着的。他看到她出来,便上前了一步:“……九娘子,早安。”
早啊,幼娘。
这样简单的问候,也让他眼里露出了轻易可察的喜色。
当着外人的面,景语也回了一礼。只是上马车时,她看着他殷切神色,轻声泼了盆冷水。
“早去早回,还请谢大人快些安排,路上不要耽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夜色,“litost”,“赵断腿”请秦府吃早餐,并且给谢大人拨了辆马车~
谢谢青云(+10),大头哥(+10),litost(+20),“22664288”大佬(+10),“Diary”(+20),“东霓”(+10),“不二家的熊”(+1),“不不”(+9)贡献的营养液,小树苗生长进度723/730~~
(唔……我是不是算错了,这么快!??
(这一生长阶段结束,答应过会给大家一个惊喜ww,希望你们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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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读者》:10,青犽
青犽也是最早陪伴的那一批,深刻的第一印象来自于……她第一个提出了“定点重生”“道士作法”的疑问?
当时我的心情十分微妙,也意识到了细节的合理性对读者观感会有多大的影响,不能圆融的情节,即使再妙也不如不要。(还好这个最重要的情节[在未来的某天]我圆了ww~骄傲!
青犽那一天浇灌的营养液,似乎是去买树苗种子的启动资金?没想到一眨眼都经过了两年啦_(:з」∠)_
时间飞快,感谢一路有你陪伴【比心~
###紧急插播###
湖南近日连续强降暴雨,大到暴雨将持续到七月底,抗洪抢险救灾形势十分严峻!没错,我现在正在湖南,洪水就在家门口……所以如果我断电、停网、手机也没电了无法更新的话QAQ大家一定会祝福我的对吧!对吧!!!
第39章
四驱并驾的香楠木朱漆马车,车厢十分宽阔,内里像间小房子似的齐整。玉萱和虞娘一起坐在靠近车门的绣凳上,玉萱偷眼望着矮榻上的娘子,脑中还在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太不可思议了,有一天,太尉大人竟会骑马来到她们面前,笑着对她们说,早安。
那可是谢太尉啊!
似乎冷冰冰的那个谢大人也不过一眨眼间,初次相见他冷漠得毫无人情味,不但吓唬自己,连对娘子都冷若寒霜。可是怎么就,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就这般亲近熟络了?
她一直跟着娘子,根本没看见他们有什么接触啊!
车内很安静,做了减震设计的马车行驶得极是平稳。
虞娘见景语眼神放空似乎在出神,便没有上前搭话。这个小娘子对他们太尉来说,似乎有些不寻常,她今日少说多看便是,别的倒还言之过早,毕竟府里……
一时间,只有车外哒哒的马蹄声。
景语就愣愣地望着车窗外,她毫无目的,只是呆望着。
她知道自己即将要见到什么,仿如时光倒退,她一步一步后退,退过黑暗和混沌,退过木棉花的亭子,退回到午后睡醒的那个间隙……
有轻轻的呼噜声,那是她养的猫儿胖球,扭着脖子用奇怪的睡姿躺在软垫上。那垫子还是她亲手给它缝的,它也不说喜欢,偶尔才会纡尊降贵踩两脚。她支着下巴看着胖球睡觉,它似乎是做噩梦了,小短腿突然蹬了一下,不知它梦里梦到了什么?
“娘子,你醒了吗?”她的侍女莲子问询着从外间进来,声音轻快,“醒了正好,周士武来了……”
于是一切又按着那个轨迹,她起来梳洗,慢慢往那个小花园去。四月的伯府,有大朵小朵、红的粉的、一树一树的烂漫春光。她路过一株海棠时,看到一只白色的蝴蝶被困在蛛网上,顺手把它救了下来。它重又展翅迎着艳阳飞了起来,日光却开始渐渐褪色,花儿树儿在她身前一步一步黯淡枯黄。而她毫无所觉,她匆忙走在十年前那条路上,要去问一问,谢骁你个混蛋,你什么时候才回家……
现在,她打了个寒颤,她又在去往那条路的车上。
一路行到太尉府,没想到谢骁还开了中门,景语只望了一眼便不肯下车。便如皇宫的中门只走得皇帝和太后仪仗,太尉府的中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这不是从前,现在她坐这辆马车已是要招无数闲话,再走中门进府,只怕明晃晃就要盖上谢骁的印戳。
“谢大人请便吧,我走侧门就是。”
“……”谢骁咬住舌尖止住要脱口而出的名字,见她神色淡淡也只好作罢,“都依你。”
到了侧门玉萱和虞娘先下车,玉萱就觉得有些古怪。上次她也走的侧门,只这回似乎很不一样了,门口躬身列了整整齐齐的两排小门房,说不出的精神利索。进门时,朱门令在一旁笑眯眯的,见到玉萱还对她悄悄招了招手。玉萱吓了一跳,低头匆匆跟着马车跑开,朱门令笑得更欢了。
景语到轿厅下车,这里早就除开一切闲人,仿佛有些人人都小心翼翼的意味。到了这儿看得更清楚,太尉府焕然一新似的,也不知是劳动了多少人连夜扫除。
谢骁见她左右扫了几眼,就微微有些不自在,“……九娘子,我准备了你喜欢的明前茶……”
“不用了,”她打断他,“谢大人带路吧。”
谢大人就抿了抿唇,“好,你跟我来。”
晨间的阳光还未及闷热,太尉府草木深深,他们一路无话。似乎走了很远很远,越走越幽深,越走人越少,走着走着她眼中两条路渐渐重合了……
道路的尽头,是记忆深处的一潭黑水,幽洞洞的,一手下去捞起的是湿漉粘稠的噩梦。
谢骁终于站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四面围墙的小院。
这是个僻静的角落,仿佛与世隔绝,安静得让人有些不舒服。
那个种着木棉树的亭子,到了。
虞娘和玉萱在半路上就离开了,此时此刻,世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院门没有上锁,谢骁看了她一眼,伸手推开门。
门后的小院,出乎意料,干净整洁,甚至有一大片葱葱郁郁的花圃,边上还种着桃树李树杨梅树。墙下的藤萝过了紫色的花期,绿茵茵的藤架下挂着一只秋千。
三间青瓦的上房,有糊着天青色轻纱的小窗,还有檐角下挂着的金铃。
如果不是知道谢骁要带她来见什么人,这儿就像个金屋藏娇之地。
谢骁来到小屋前,打开门。
屋里也很整洁,堂上布置着精美的桌椅摆设,敞口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紫薇和木槿花。安静,安静极了,她心里的不安更甚了。
他们走到次间,终于看到有一个人。她看到一个男人盘腿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一手搁在膝盖上松松曲着五指,他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这个男人穿着上好的锦蜀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就连他手上的指甲也剪得十分整齐圆润。如果不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一旁还站着两个不错眼地盯着他的精壮汉,如果不是这三个人安静到诡异的姿态,这一切都正常得仿佛这里住着一位体面的主人。
还是谢骁先开口,他的声音似刀一样划开了这段凝滞的时间。
“周士武。”
那个低头沉浸在自己指尖的男人,仿佛等回声传过了一座山,才听到谢骁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你来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士武只比谢骁年长几岁,但这张脸看上去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迅速苍老了。除此之外他的声音也怪怪的,粗哑低沉,仿佛很久没开口说话了,喉咙里含着一团糊糊的东西,咕噜咕噜响。
可怕的还有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光,死一般静寂。
谢骁叫那两个看守之人出去门外。他对周士武平静道:“我来看你了。”
“哦,”周士武的眼神毫无变化,他麻木地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去死。”
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语速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分开了念,一口气换一口气,喉咙里仿佛有把叉子卷住了他的舌头,让他发声迟钝得像个半身歪斜在阴间的人,行将作古。
他就是个活死人。
谢骁不为所动,“还早。”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不需要你的那一天。”
周士武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他笑了。他的笑声也发得极慢,先是嘴角咧开抬起了下巴和脸颊肉,再是眼睛眯了起来,最后才是从胸腔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他的笑声也平平无起伏,嗬嗬嗬,又粗又沉,让听的人抓心饶肺的难受。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不是杀了她,而是没能马上自杀,落到了你手里。”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完这句话。
谢骁一直耐心等他说完,仿佛根本不关心他说了什么:“你把那天的情形再说一遍。”
周士武大概真是太久没有说话了,他也不介意这个人是谢骁。他露出个古怪扭曲的表情:“你还想听多少遍。我早就说腻了,你却还没听够,你无非就是想听,我是受了太子门客丁槐指使,不是出于你的授意。可是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了没有用,夫人死了,她不知道。”
这句话很长很长,长到屋里出现了可怕的空白。
谢骁很冷静:“没关系,我就是想听。”
周士武却不配合了,他这回仰起脖子哈哈怪笑,笑声又难听又诡异。他笑了很久,等他笑够了,才用那双仿佛不会转动的眼睛看着谢骁,语调依然很平乏。
“谢骁,你就是个脑袋有问题的疯子,我觉得你比我还可怜。真的,你太可怜了,你把我关在这里十年,好吃好喝,像养情人一样供着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个疯子,你疯了,你疯了……”
“你知道激怒我是没有用的。”
“是,反正你怎样都不会杀了我,嗬嗬嗬……”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嘲讽,刺痛这个男人。
“那你就好好活下去吧。”
“可是我想死。”周士武又重复了一遍,“最近几年,我不恨你了,我开始恨她。”
“为什么?”
“因为你不杀我,是为了等她,我是被她困在了这里。我也疯了是不是,我能感觉到我快疯了,我最近白天醒着的时候,经常在想,如果夫人能活过来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去死了……”
“你已经疯了。”
“我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周士武浑浊的眼珠子忽然动了一动,“她是谁,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
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是疑问。
谢骁挡住他的视线,结束了这次谈话:“我下次再来看你。”
关上门,一脚迈进清早的日光里,她竟打了个冷颤。
眼前是繁花似锦,身后是灰寂枯冢,那一树树的红花黄花,全都烂漫地对着窗户的方位。
一阵风吹过,她不经意地抬头,才发现檐角下的金铃没有响动。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院里里外外都那么安静,因为谢骁摘掉了所有能发声的东西。有风有铃无声,他让周士武活在无声的世界里。
她想起周士武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和缓慢平乏的语调,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竟形容不出来……
她见到了周士武,那个她以为十年前就该死了的人。她竟没有愤怒,没有激动,某一刻她感同身受,甚至感觉到了他对生的恐惧,她也没有悲悯。很奇异的,她心里某块地方忽然就松了劲,不再执着地讨要那些流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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