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十有七八就是他了。”能引得陈老夫人不辞千里亲来查证。
宇文凉颔首:“岳父身上中的毒似是和陈府有关……或许能让他变回常人。”
司徒钊戏谑一笑:“你还真是厉害,难得发发善心,倒是为自己寻到了岳父。”
“这叫本事。何时你也让我开开眼界。”
司徒钊闻言一哂。宇文凉近来明里暗里都是这样的话,仿佛他会一直孑然一身似的。正欲堵他几句,又觉得这样很好。
自从回到雁城,宇文凉身上的暮气便散去不少,复多了少年的明媚快意。既然他喜欢操心他的婚事,听一听并无妨碍什么。
“对了,屠白还未从利安的私狱脱身,那位车前贵族的身份恐还需等些日子。”
宇文凉笑道:“看来屠白此行会对车前的监牢颇有感触。”
“诚然。”
两人闲聊了些旁的,司徒钊突然道:“你为何不直接询问你的岳父?他如何都该知道木木母亲的身份。”
宇文凉收起笑,眉心轻蹙:“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似乎有所担心?”
宇文凉坦言:“岳父虽是半疯之人,但对外界仍有感知。若他下意识在逃避什么——”
司徒钊会意:“那木木呢?”
“她?”宇文凉面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来,“她一向容易满足。”虽然他仍能看出她满足背后,对母亲的期待。
利安的将军殿内,回响着藤条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殿内两侧的仆婢面不改色地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立侍候。
利安的力气越来越大,红着眼的模样愈发可怖。
早已被抽打成一团的女子渐连哭泣的力气也不再有,唯有战栗发抖的身体还暗示着她的存活。
可惜这样的状态并不能维持太久。
利安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盏茶后,鞭子落下的地方再无完好之处。女奴脸色青白,身体不知何时就止住了抖动。
利安将带血的鞭子随便一扔,立刻有侍女上前替他擦洗双手。男奴默默上前,将尸体抬走,女奴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洗着血迹。
利安扫了一眼她们,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马上有人上前准备将女奴拖下,利安突然心烦起来,一把挥翻盆子,水立时溅了满地。
眼前又闪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
“都他妈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小天使宋茜的老婆投的地雷,么么哒~
2、日常么么哒~【不好意思今天发得有点晚~~】
第30章 送春
寂静的大殿无声无息,利安坐在阶上,眼中的狠厉之色慢慢散去。
他的殿宇一向黑沉,难得透过什么亮光,是以白日殿内仍有灯烛燃烧,映着他模糊不定的面色,显得有几分颓唐。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滚!”
回应他的是一道冷笑:“都多大岁数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乱发脾气。”
利安身体微僵。
人影步步上前,渐显出女子的轮廓来,然后是一张五十岁妇人的脸。早无娇媚,亦缺慈和。嘴唇倒是好看,可吐出的字句却刻薄无比。
“你除了杀那些狗奴还会做什么?收起你的小孩心性,好好给我想想,如何除掉对你身下之位虎视眈眈的人!”
利安亦回以冷笑:“你怎么不自己去杀?”
妇人眼睛一眯:“你可知,你的私狱逃了一个人。”
利安垂头敛目:“我知道。”
“为什么不派人去抓?”
“他在宇文凉的手上。”
“废物!那有什么可惧的。”
利安将腰间的匕首取下,语气突然平和不少:“难道你想挑起车前和熙国的战争?”
“你不必试探我,我的野心还没那么大。”
“他已经没用了。”
妇人淡淡道:“那就杀了他。”
“只怕如今没人能杀他。”
妇人眼光一亮:“这么说,试药成功了?”
“成功?他是个疯子。”
“抓他回来。”
利安抽出刀刃,一字一句道:“我,不,去。”
妇人的笑声有些喑哑:“是不是很久没发病,你有些怀念?”
利安淡淡将刀刃把玩于手中:“你除了这招,还有旁的吗?”
“少是少了些,可有效不是吗?”
利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阴影处:“都说虎毒不食子,我有时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真是越活越小呢——”妇人眸光一闪,唤道,“小安。”
利安语中怒意陡生:“你给我闭嘴!”
“怎么,觉得我不配这样叫你?因为那个女人曾经这样叫过?”妇人的声音突然变轻。
利安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妇人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道:“我知道你恨我,不过你总会明白,这些都是必须的。与其沉湎过去,不如抬起头,好好做一个儿子。”
利安注视着匕首良久,才将其放回刀鞘。
“我会派人把他带回来。”
妇人欣慰一笑:“这不就对了。你连和她长相相仿的木桃都能杀,何况只是抓回一个疯子呢?”
利安嘴角噙笑,眼神中似无一丝阴狠。
“母亲说得是。”
杏春馆的杏子鲜有人摘,大多落在地里,成了花肥。春日果真是要过去了。
白日馆内虽隐有笙歌,但到底是姑娘们的自娱,比不得夜晚。宋衡走在廊道里,忽然感到一股空荡,不复以往的拥挤。
自他出现,门口小厮便露出笑脸来迎他,可是宋衡今日却全无平和,面沉如水。
他步速快而不乱,小厮一路小跑着跟上:“宋大人不如先在外间品一品新茶——”
宋衡毫不理会,径直走到了春娘的房间,将门推开。
小厮面露苦色地望着手握书卷的春娘。
她看了眼宋衡,淡淡放下书:“你先下去吧。”
小厮小心地将门关上。
宋衡单刀直入,从袖中扔出一卷账本,恰落在春娘的脚边。
“穆南意,这就是你的委屈?”
春娘似是早知有今日,不慌不忙地弯腰捡起了账本,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宋大人好生厉害,竟连失踪许久的物证都能找到。”
宋衡压抑着怒气,语气冷静:“这才是你穆府的真正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收受贿赂、贪污赈款的明细,加在一起共两百八十七万两白银。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吗?三百万两白银可以支撑十万大军至少两年,可以赈济因天灾流离失所的百姓至少万户,还可以修至少百条水渠,买无数的良种,购无数的农具。它能让熙国十分之一的贫苦人家满足温饱,能让一半的流民不致挨饿。可穆府却用这笔钱穷奢极欲,买官谄媚。”
春娘静静听着,面色无波。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走了。”说着将账本递给他,“宋大人可别忘了这重要的物证。”
宋衡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穆南意,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春娘冷笑一声,将账本扔还给他。力道未控制好,账本撞在了宋衡的身上,啪得一声响,像是一个耳光。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骗了你?”
“你说穆府是清白的。”
“我从未说过。”
宋衡平了平呼吸,却还是未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我以为……”
我以为是我的父亲害了你的父亲,我以为是我害了你,我以为是我欠了你。
春娘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冷笑,目光平静:“这账本虽被父亲藏得很好,但它终究在那里。宋大人难道就没想过要找一找吗?是真的误以为没有,还是从来就没想过要找呢?”她对上他的眼睛,淡淡道,“还请宋大人不要因自己的一时冲动来怪罪她人。”
宋衡怒极反笑,几步便走到她的面前:“我曾经相信你胜过任何人。”
春娘微微笑道:“那么宋大人真是有些,识人不清了。”
宋衡一拳砸向她身侧的墙:“你利用我!”
春娘没有否认:“若非宋大人,春娘未必能在昌邑做生意。”
“南意,我求你好好说话。”
她却只是低垂着头:“妾身叫.春娘。”顿了顿,轻声道,“南意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死在姑苏的教坊里,那张红木拔步床上。”
宋衡浑身一震。他将拳头慢慢收了回来,然后转身,背对着她朝门走了几步。
“南意。”他突然停下,背影有些萧索,“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春娘是别人的,唯有南意,是南山一个人的。”
南山是宋衡的字。及冠时,父亲将替他取的字列在一张纸上,容他自选。每个字都是父亲的心意与厚望,他却偏偏只想要她的戏语。
“我叫南意,你就叫南山好不好?我听说南山的山顶上覆着万年的积雪,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春娘神色略有松动,声音却依旧克制:“南山我去过了,山顶没有雪。”
“你不必激怒我,我知道贪污之人只有穆盛,你和你母亲都是无辜的。”
春娘抬头,怔怔望着他。
“你从来都是一位良善的女子,否则也不会想到创立杏春馆。我生气,是因为你宁可选择利用,也不相信我。”自嘲一笑,“不过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值得被你信任吧。”
春娘握住自己颤抖的手。她想说不是。若她真的不信,为何偏偏只接受他的帮助。
可她不能。
“我得知消息赶回姑苏时,穆府已经被查封。那时我年少气盛,径直去和父亲理论,最后被关进房间要求自省。出来后,我跑去教坊找你。”宋衡喃喃道,“可你已经不在了。”
春娘侧头咬牙,杏眼睁得很大。她想将眼泪圈在里面,就像十四年前一样。
窗外的风穿堂而入,撩动着宋衡衣服的下摆。
“我会对父亲永远愧疚,但我亦难以原谅他。如果当初他未阻我去见你,或许我便能带你走,哪怕只能粗茶淡饭,可于我已无憾。”
春娘觉得万物有些模糊。
半晌,宋衡垂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低声道:“你说得对,过去了便过去了。是我太过执念,不该紧抓着你不放。”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玉制的小琵琶,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轻声道,“幼时我曾允诺过你,要送你一把好看的琵琶。不知这把你可喜欢?”
春娘咬着嘴唇,抹了抹眼睛。
“很喜欢。”
“那么,珍重。”
他再未转过身,走过的距离不比任何时候漫长。
春娘却知道,他曾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春天走到冬天。她一回身,好像就能看见他,看见他清淡的眉目,看见他温和的轻笑。
现在想想,宋衡对谁都冷冷的,唯独对着她会笑。
高几上的小琵琶在日光的照射下,愈发圆润可爱,光泽明亮。想是被人握在手中把玩了许久。
琵琶背的下方,书了一行小字,字迹较琵琶的做工而言,略显粗糙,应是新人所刻。
“南山赠南意,平生无相离。”
春娘摸着宋衡刻的字,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泪珠啪得滴在字上,溅起极微末的水花。
只是,世无南意,南山何独留。
作者有话要说: 1、日常比心小天使~
第31章 祖母
夜色微凉,风声入耳。
就着月色,宇文凉撑起胳膊,侧身注视着木木,目光柔和。
前生时,他常睡得比她早,如今夜里却有些睡不着。
看看她,再看看她。
她睡着时,鼻翼的呼吸总是很浅,似是带着小心,像个孩子,惹得他总是忍不住偷亲。
最初木木不敢靠他太近,躺下时会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如今却已敢抱着他的腰,偶尔兴起时,还会故意在他胸前蹭一蹭。
他笑了笑,微微转头,看见小床里的依米,也正酣然地睡着。心中安适至极,慢慢放下手臂,圈住木木,阖上了眼帘。
将要入梦时,突然感觉到木木的发抖,宇文凉连忙睁眼,见她面色不复初时的平和,双眉紧锁。
担心她梦魇,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木木?”
木木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宇文凉看见了她碧眸里的无措,忙又靠近了她一些,将她的手放在怀里。
“做噩梦了吗?”
木木抿着下唇,隐有哭腔:“我又梦见依米花了。”
宇文凉连忙小心亲着她的眉心:“没事了,我在这里。”
“宇文凉,我害怕。”
她还未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宇文凉心中一紧:“只是一个梦。”
许是因为初醒,又在月色之下,木木眨着眼睛,显得格外柔弱可怜:“可我就是害怕。”
宇文凉将她整个人都纳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恩,告诉我你害怕什么?”
木木将手从他怀里挪出来,转而去揽他的腰:“不知道——以往我也会心慌,但都不及最近。”
“最近?”
木木嗯了一声。
宇文凉皱眉:“是自岳父和你相认后吗?”那时她似乎就有些睡不安稳。他还以为她是在担心岳父的下落。
木木点了点头。
宇文凉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陈老夫人就快到雁城了,有关岳父的事,我们马上就能明白……这几日军营无事,我就在家里陪你和女儿好不好?”
木木有些迟疑:“真的没事吗?”
“长平军战胜归来还不到三月,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顿了顿,笑道,“就算有事,还有司徒钊。总不能让他白当我女儿的干爹。”
木木嘴角有了些笑容,抬头飞快地亲了亲宇文凉的下巴。
宇文凉不满意:“唔,再往上面一点。”
木木将头缩在他怀里:“不要,你太高了。”
“这有什么,我往下一点。”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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