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擦伤而已。”宇文吉不在意地笑了笑,“抹一抹药酒就可以了。”
“药酒?”宇文凉觉出什么不对劲。
陈秉忽然立在众人的面前。
宇文凉下意识地起身:“父亲。”
木木眸中生出一丝好笑。不知为何,宇文凉见到陈秉时,总是掩不住地恭敬。
“他的功夫是我教的,药酒亦是我给的。”
宇文凉略有惊讶:“可是您的功夫——”陈秉的功夫实乃药物之效,寻常人如何能学会。
陈秉笑道:“吉儿很是善学。我不过在他面前展示了几次,他便能看出门道,自行琢磨。”
宇文吉应景地得意一笑。
这早已超出了善学。陈秉的速度举世无双,能瞧清他的动作便已难得,遑论再究其根源。
宇文凉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个小儿子。他以往只当他调皮捣蛋,如今却隐隐能明白他荒诞行为背后的缘由。这个孩子,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你要让他游历江湖?”木木抱着被子,惊诧地望着宇文凉。
宇文凉恩了一声。
木木扔下被子,走到他的面前,咬了咬嘴唇:“你总得和我说说理由吧。”眉心轻蹙,“他才只有十二岁。”
“他的心性早已超过了他的年龄。”宇文凉将她揽到怀里,轻声道,“你也知道不是吗?”
木木低着头不说话。
“雁城的小院已经容不下他了。”宇文凉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上,温声道,“他和年年迟早都会离开我们。”
木木回抱着他的腰,闷闷道:“依米出嫁后,便和贤婿四处游学,考察山川地形。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只能在游记上才能看到她们。”
宇文凉摸着她的头发,宽慰一笑:“贤婿为了不让依米觉得憋闷,主动辞官,改以撰书为生,身边亦无妾室纠缠。为人父母,不就是希望她能开心吗。”
木木用力地点点头:“还有小汝,不知她在昌邑过得如何,官场上的事是否烦心。”
“这你就更无须担心了。有宋衡和宋衑在,不会有人为难她。”
木木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担心她遇不上喜欢的人。”
“你以往可不会想这么多。”
木木轻轻捶了他一拳:“我也是会老的。”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看,都有皱纹了。”
宇文凉笑了一声,立刻吻了上去。
“一定是因为为夫每日亲的次数太多了。”
“哼,那你还亲。”
宇文凉微蹲下身,将侧脸凑过去,笑道:“我让你亲回来。”
木木忍笑,将他的脸推开:“都多少岁了,脸皮怎么还这么厚。”
宇文凉没有放弃,循循善诱:“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微微一笑,露出了牙齿,“木木不要害羞。”
害羞个头。木木鼓鼓嘴,看似孟浪,实则温柔地吻上了他的额角。
见宇文凉眉眼含笑,不欲再听他的打趣,复又接过起先的话头:“你若想让吉儿游历江湖,便需向我保证他的安全。”
“陈府就有不少江湖势力。父亲偶尔也想出去走走,有他看着老四,不会出甚大错的。”
木木深吸一口气,朝他笑道:“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他们会回来的,木木。”宇文凉靠近她,柔声道,“每年的新正,他们都会回来的。”
十余日后,木木立在屋前,右手挽着宇文凉,左手搭在宇文言的肩上,笑着同宇文吉道别。
然后,静静看着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在亭亭如盖的季节里,离她越来越远。
……
是年新正,果如宇文凉所言,兄妹四人陆陆续续回到了雁城。
宇文言比母亲还要兴奋,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疾步跑向院门。
“兄长!”
宇文承才带兵从岭南回来,身上杀伐之气未散。可一见到妹妹,剑眉星目间立时生出柔和。
他将宇文言举起来,掂了掂,笑道:“不错,长了一点点。”
“年年才没长胖呢。”宇文言拍了拍兄长的脑袋,嘴巴微翘,“年年是长高了。”
宇文承将她放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是长大了。”
木木循着声响走了出来,甫一见他,便道:“这几月的奔波想来很是劳苦吧。”待走近了些,瞧清了儿子的眉眼,愈发心疼,“怎么又瘦了呢。”
宇文承微哂,他拍拍胸脯,安慰道:“母亲您看,我可结实了。”
木木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个小子,一向是不会照顾自己的。”
“这不还有母亲吗?”
趁着两人说话,宇文言走到哥哥的身后,看他有没有藏什么有趣的物什。宇文承每次回家,都会送她一个小礼物。
依米和朗玡晚了宇文承一个时辰。
还未到院门,依米便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朝小院跑去。朗玡笑着紧跟其后。
“爹爹娘亲,我们回来了。”
其时木木恰好坐在枇杷树下,教年年包饺子。宇文凉父子则在一旁,闲聊着岭南的战事。
“你们两个这跳车的毛病,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木木笑着摇了摇头,“看以后你们老了,还能不能跳得动。”
宇文言笑道:“姐夫一向循规蹈矩,定是姐姐先跳,他在其后跟着的。”
朗玡生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闻言嘴角噙笑,与依米对视了一眼,方才拱手行礼道:“小婿见过泰山泰水。”
依米在一旁乐得不行:“在娘亲面前,你倒是知礼。”
朗玡面不改色地起身:“夫人说笑了。”
木木笑嗔了依米一眼:“你还不快去净手,然后过来帮忙。”
“好嘞。”
午后,宇文汝和宇文吉几乎算是一道回来。
依米打趣道:“咱们的女相终于到家了。”
宇文汝面上微红:“姐姐说笑了。”
宇文承笑着拍拍她的肩:“你眼下已是吏部的侍郎,姐姐这样说,也不算过分。”
“哪里能比得上衑姐姐。”宇文汝面有敬色,“姐姐如今不仅是鸿胪寺卿,还兼有礼部尚书一职。前几年更是亲自出使西面,同往生教交涉,引其携重礼来朝,愿与熙国世代交好。”
宇文吉靠在树干上,吃着方嬷嬷做的糕团,笑道:“反正我姐姐是最好的。”
宇文言连忙点头:“恩,年年也这么觉得。”
宇文凉和木木相视一笑。
夜里,在外祖父、父亲、母亲、岑伯和方嬷嬷相继吃下了新年的第一二三四五个饺子后,小辈们才默契地拿起了筷子。
木木知道,几夜之后,他们将再次各奔东西。
可是这又如何,纵然有新的挂念和担心,却远远不如明白他们终将回来的欣慰与喜悦。
倦鸟总会归巢。
她和宇文凉,会一直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1、日常么么哒~
2、感谢小天使糖糖、@巫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3、感谢小天使宋茜的老婆投的地雷~么么哒
4、婚后日常暂时到这里,如果之后作者菌又想到新的故事,会继续接着写下去哒~下一个应该是配角的人物番外,最后是木木和宇文凉前世的事情。如果作者菌漏了啥,麻烦随时提醒哦~么么么么哒~
第70章 宋衑番外一
秋闱放榜时,宋衑的名字列在第六位,惊了昌邑城中的不少人,尤其是达官贵人。但除了惊异,也有好事者认为,是宋誉特地嘱咐过考官,才能使宋衑有如此位次。
宋誉未曾解释,只向泰禧帝请旨,将前十名考生的卷子并题目一同布告出来,优劣如何,到时一看便知。
至于其余流言,比如考官漏题,卷文代答等,便由御史台接受审理,而宋衡因避嫌,并未参与。
主管昌邑秋闱的程学士,年岁已高,再过上两三年就要回家恩享天寿。不想在这岔口处碰见了此事,气得在御史台吹胡子瞪眼:“程某虽只是区区一介小儒,却也知晓天地尊卑,礼义廉耻。做什么偏偏去给他宋不鸣捧脚?难道程某不要脸面的吗!”
不鸣是宋誉的字,他为官之初,师从文渊阁大学士郑博。郑博与程纪虽算同僚,但因两人所持的古籍观念不同,大半生都未好好说过话,见面时不是嘲讽就是挖苦。
宋衡其时恰好经过,见程老先生鹤发童颜,精神尚好,忍不住摇了摇头。此次主事的杨御史,耳根子怕是要不清净了。
一思一想间,倒让程纪撞见了。老人家看着他,眉心一皱。宋衡以为不好,立刻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
宋衡慢慢回过身,面上挂着笑:“程伯伯。”
“谁是你伯伯。”程纪哼了一声,“程某人可担不起。”
宋衡早年独自开府后,在朝中过得并不顺。朝臣惯会见风使舵,虽不至于冷言冷语,但也绝不会古道热肠,不过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程纪看着脾气古怪,却在他初入仕途时有所指点。
小小恩情,于程纪算不得什么,又或者,他根本未将其放在心上。然而宋衡对他的敬重便是由此起始。
宋衡朝他拱手,笑道:“不知程伯伯有何见教。”
程纪捋了捋胡须,板正道:“替老夫向你的妹妹传个话。”
宋衡挑眉:“请。”
“问她愿不愿意拜入我的门下。”程纪握拳咳嗽了一声,面上难得有些羞恼之色。
宋衡有些意外。程纪乃当世之大儒,愿得其一言者数不胜数,但他却只收过两位学生,寻常人前来求教,他亦总是要将人骂出去。不过一场乡试,衑儿连第一都未取得,如何能入他的眼。
程纪看出他所想,倒是恢复了神色。
“小小年纪,书虽背得不如前几位,文章却算得了上品。”
宋衡微愣,继而会意,嘴角露出一丝笑。
“舍妹将来欲以出使为任,性子免不得会跳脱些,恐不适合研习学问。”
“出使?”程纪笑道,“她是想去鸿胪寺。”
宋衡有些惊讶他的反应。
“您——”
程纪摆摆手,慢慢道:“老夫是收学生,又非收官吏。她以后想做什么,官至几品,老夫才懒得过问。”
闻言,宋衡面色一肃,再次朝他拜揖行礼。
“南山代舍妹,先行谢过学士。”
……
不出宋衡所料,宋衑知晓此事时,喜得又蹦又跳,一丝沉稳的影子也无。她担心是自己听错了,连忙拉着哥哥的衣袖,不停重复道:“这是真的吗,哥哥?是程老学士亲口对你所说吗?”
宋衡刮了刮她的鼻子:“哥哥没事骗你作什么。”
“可是程老快到致仕的年龄,我还当他不会再收弟子了呢。”
“就算老学士已经上书致仕,不一样能招学生吗?”
想想也是。宋衑忍不住笑着跺了跺脚:“真是太好了。”忽然记起什么,笑容一下凝固。
宋衡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宋衑松开哥哥的衣袖,迟疑道:“爹爹的授业恩师是郑学士……”她若拜入程纪的门下,是不是就相当于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
“郑学士与程学士两人固然各有所见,但他们终究不涉党争,只是学问上的切磋罢了。”顿了顿,嘴角一扬,“依我之见,倒觉得他们两位,更似庄子与惠子,何尝不是另一种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宋衑心中稍安。
“纵是如此,我还是需向爹爹言明此事。”
宋衡将手放在妹妹的肩上,眸光微动。
“那我随你一道去。”
宋衑忙用力点头:“恩!谢谢哥哥。”
宋誉回府时,宋衑已同宋衡在书房外恭敬等候。见兄妹两人竟未玩笑戏闹,宋誉便知有事。
“进屋说吧。”
进入屋内,宋誉径直走向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不等他们开口,率先道:“衑儿来得正好,为父恰有一事要对你说。”
“爹爹请讲。”
宋誉面上生出些许柔和,眼里有着欣慰之色。
“你这次的文章做得很好。”
“谢爹爹夸奖。”
“方才为父回来时,恰好遇见了郑学士,老师看过你的文章,亦觉不错,想让为父来问问你,将来可愿拜入郑学一门。”
宋衑一怔。
宋衡瞧了眼妹妹,笑道:“看来衑儿这次真是写了一篇好文章,竟然接连有两位大儒想要收她为弟子。”
宋誉面色不改:“哦,还有这回事。不知另一位是谁。”
“这人父亲也熟悉,乃郑学士的同僚,程老先生。”一边观察着父亲的神色,一边接着笑道,“因为避嫌,还未能看过衑儿的笔法。眼下倒是愈发好奇了。”
“这次考察的是刑论。”宋誉淡淡一笑,“衑儿对熙国的律令很是有些想法。”他望向宋衡,“她不仅指出了当今律法中的矛盾不妥之处,还给出了改进之法,并辅以事关民生的田赋、兵役等制度做了详尽的论证。尽管其中部分改制显得并不可行,但这是因她从未接触过政事,不知具体情况的缘故。”
说着忽然起身向身后的书架走去,从第二排第五格里抽出了两本书:“衑儿超过你,不过迟早的事。”
宋衡笑道:“衑儿天资聪慧,被她胜过,实属自然。”
宋誉轻哼了一声:“别当为父不知你为何要跟过来。”他转身看着他,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见宋衡欲反驳,补道,“否则就直接出去。”
宋衑朝宋衡微微摇了摇头。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宋誉翻动书页的声音。
片刻后,他放回书,转身坐下,抬头平静地看着宋衑。
“知道为什么你文章虽好,程纪却只给了你第六的名次吗?”
“衑儿不喜背书,帖经和墨义两处答得不好。”
“还有呢。”
宋衑眉心轻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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