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已去三月,她能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回府的路上,意外在酒街道上见到念棠二字,仔细一看,原是一家酒楼,很是体面,叫做念棠楼,看门面是近日方开张不久的。
当年的……那一家吗,依旧在经营?
看样子这分店还开到了长安,发展的似乎很好呢,那真不由得望了望轿夫抬着的轿子。
时至年关,再过些日子便是除夕、正月初一,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染上喜庆,街道上也热闹起来,带上一股年味儿。
那真也忙活起来,年三十那天,一早上开始准备吃食,王府对她的权限近来又开放许多,她能进出厨房,用食材做菜也被允许。
她想给那两个孩子亲手做些吃食,陪他们一起辞旧迎新。
王府的年夜饭犹为丰盛,仆从们干完活各自回到自己的亲人那里,共赴这场除夕宴。
豫王父母双亡,府中没有别的亲人,只他们一对兄弟,如今多一个那真。
饭桌上她也被叫过去,房间里没有别人,这次双胞胎兄弟没有各自单独出现,而是一起坐在桌边。
一桌子的美食佳肴酒菜,其中有不少还是那真做的,色香味俱全,看一眼就勾的人食指大动。
不过还不能开始吃,先要祭拜一下,那真带着双胞胎兄弟一步步祭拜。
祭拜之后,方动筷进食。
她挑出鱼肉来,分别夹了一筷子到坐在身边的两个男子的碗里,红烧鱼肉放在香糯软白的米饭上,酱红色的油光泛在白嫩嫩的鱼肉上,诱惑着人将其吃进肚腹中。
两位俊俏儿郎顶着两张相似的脸,不约而同的弯了弯嘴角,叫那真要看花了眼去,秀色可餐,真乃秀色可餐也。
除却鱼肉,她还会把自己觉着不错的好吃的菜肴也都夹一筷子夹到这对双胞胎兄弟的碗里。
一顿饭她吃的舒爽过瘾,夹菜也夹的很是愉快的。
吃完年夜饭,那真从身上摸出两个红色锦囊来,都是她这些日子自己绣制的,上面绣着两只今年的生肖动物,绣成的是Q版的模样,颇为可爱。
她在锦囊里装了这些日子通过府上账房领的月俸所攒下来的银钱以及自己做的个小玩意儿,作为红包发给这两个孩子。
双胞胎兄弟各自从她手中接过红锦囊,向来冷肃的神情也带上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 《绿衣》——《诗经》
☆、第七十六章(正文完)
之后,那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放在一处的烟花炮竹,带着身边的两个人去院子里放烟花。
她拿着火折子准备去点导火线,伸出去的手却被人截止,火折子一转到了另一双手中。
转头去看,黑眼睛的男人走过她,用火折子直接点燃了导火线。
空中传来“呲——呲——”火星燃烧的声音以及淡淡的烟火味,那真忙牵起身边人的手向外跑去。
他们跑到原来的位置站回那个有着一双暗红色眼睛的男人身边,盯着烟花炮仗,期待下一个瞬间。
“突——突——”
几秒后,烟花筒向天空射出亮光,像光弹一样直冲云霄最后在天空炸开,散发绚烂的光芒,在经过最耀眼夺目的绽放后消逝于暗黑的夜幕中。
他们惊诧于那一瞬间的美丽,也为这份美丽的转瞬即逝感到惋惜。
晚间还要守岁,在今日最后一次庆菩萨放过烟花炮仗后,那真与双胞胎兄弟三人围坐在小桌边,她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小桌上放着果盘还有蜜饯、芝麻糖酥这些个小零嘴。
她一面吃着零嘴,一面与另外两人说话,多半是她在说,不过他们偶尔也会应声说几句话以做回应,再加上不时投喂这两人糖酥蜜饯小点心,气氛不说热络倒也存着难言的温馨。
就这么三人在一起守岁着,不过守到后半夜那真便有些撑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思绪也伴随着瞌睡渐渐有些迷蒙不清。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最后陷入柔软的床榻,被人盖好被子,又捂了捂被角,她则彻底陷入睡梦。
那真一直相信时光和陪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
正月初一,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了,她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
窗外的阳光撒进来,金灿灿的,照的整个房间明晃晃的一片,看着格外让人觉得心情舒朗。
那真在洗漱用过饭食之后,去了从前沐雪棠的院子,她那早逝的夫郎,他还在时,她还在那院里做丫鬟时,曾为对方酿了几坛子酒埋在院里的棠梨树下,期待来日共饮。
只可惜这来日是早就再也不会有的了。
那地下埋的酒一直埋着,不喝也是浪费,索性她今时还在此界,不如就拿出来饮了。
这么想着,她走进棠梨院,院子还是记忆中模样倒不见太多变化,那真径直走到棠梨树下,在找准方位之后日,提起手里拿着的小铲子握好,开始铲土。
铲土铲得土在一边堆了一小堆,她费了好些力气,可终于挖到当初埋下的酒坛子,挖了其中的一个酒坛子出来,放到一边。
而后看了一眼旁边堆着的土,再看了看身前这个自己挖出来的坑,好嘛,她继续要乖乖的把土给填回去。
填完土,那真拿出手帕,擦了擦酒坛子坛身上的泥土,将其擦得干净些,随后一把抱住酒坛子,把它抱回到自己的房间。
酒坛子被她放在桌子上,她打开盖子,用用来盛酒的有着长柄的小竹筒子舀了一壶酒后,再次把坛口封好。
那真拿着这舀出来的一壶酒去厨房,将酒温好,温酒的片刻顺势麻利的炒了几道小菜,她把温好的酒和做的几道小菜放进食盒里,揣着食盒去找兄弟俩了。
可惜她找过去只在书房找到个,还有一个不知在哪。
她一向也知道这兄弟俩是白天一个晚上一个轮流着过日子,只也不知不轮着的时候人是在哪里。
“他在哪呢?也一起过来吃吧。”那真的眼睛扫了扫四周,“告诉我,我去把他寻过来。”
正值年节,不似年前,王府里的人也各自有各自的热闹,那真觉得这时日里宸出来也不妨事,药水染黑眼睛,袖袍遮了手,谁能看出来,他们心中敬仰的王爷实则是两个人呢。
男人一直端坐在座位上,低头手中执笔唰唰书写,不知在写什么,看样子似是在处理什么事情。
那真这时顿觉自己可能打扰到对方,有些讪讪,嘴中话也停了,一时有些尴尬。
“他在禁地,你去吧,寻他过来我等你们。”
乘这时方撩了眼皮,眸底一片寂寂,打断房内变得有些不大自然的气氛。
只你若仔细看,便会瞧见那一片寂寂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她一下兴起,觉着自己是被这话激励到,略有些兴冲冲,提了提裙子,就往外走,到禁地寻人去了,压下心底隐约的不安。
禁地……
走到半道儿上,开始的那股兴冲冲就散了,她想到禁地的冰池冰棺和尸体,心里出来个猜测……
到禁地,怎么还果真就和她想的一样呢?!
那真到禁地,进了堂屋,走到屏风之后,就看到那人站在不远处盯着池子中央的冰棺看。
哎哟,个小祖宗,尸体有什么好看,这十余年这兄弟俩莫不是日日盯着尸体,好好的孩子可不要养成了恋尸癖。
那真蹭蹭蹭跑过去,一把牵起人的手往外带,边跑边解释,“我把自己昔年酿的酒挖了出来,把酒温过,又做了些小菜,你也同我一道前去与你兄长一起尝尝,可不也好。”
一路匆匆,那真没给个停歇的机会,宸只好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备着的药水往眼睛里滴。
她带着人一口气跑到底,直接到书房门口,这就导致她在门口呼呼喘了好一会儿,方缓过气来,小脸也是变得红扑扑的。
身边的男人倒好,脸不红气不喘,那真看着他,暗暗握了爪子——她要锻炼。
推门进到书房里,房间里烧了银丝炭,暖乎乎的温度驱散身周寒气,她搓一搓手,把食盒里的小菜、点心、酒和碗筷拿出来摆好,又一人倒了一杯酒。
那真自己饮了一杯,温好的热酒微微凉了一些,不过依旧温热,入口温和甘甜混着酒香,半点不觉辛辣,倒不似酒像果味饮料一样。
她觉得挺好喝,自觉手艺真是颇为不错。
“滋味如何?”那真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两人。
那两张清冷的容颜似也带上了笑意,异口同声,“好酒。”
听得她眉眼弯弯,继续倒酒。
这般寒冬这般佳节,三人一起聚在这暖洋洋的房间,围坐在一桌,饮酒谈天,却也美哉,连心也跟着身体暖乎起来。
直到今年秋风再起,那棠梨院中的棠梨树开始掉叶子,那真一直待在王府,陪在双胞胎兄弟身边。
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陪双胞胎。
一年的时间只剩下几日。
如今他们倒不大去禁地了,虽不常笑,但总比从前笑的多,掩盖在清冷之下的冷漠残酷无情也消减很多,不笑时依然清冷,笑起来却似冰雪消融,添了人情味儿和烟火气。
期限之前的最后第三日。
那真做了祭酒祭菜祭饭带上蜡烛纸元宝和一把香放到竹篮子里摆好,盖一层布,提着篮子出府去。
她去哪里?她去墓地。
做什么?祭拜。
祭拜谁?沐雪棠。
故去的夫郎啊,妾这几十年很生想念。
期限之前的最后第二日。
那真借用小厨房花费大半日的时间做了极丰盛的一顿筵席,全作为今日豫王的晚膳。
晚膳时摒退下人,她与双胞胎兄弟三人一起吃这顿饭,这顿离别宴。
都是聪明人,她今天做这一番动作,做这许多吃食,他们不会没有察觉到异样。
心里都有数,谁也没明说,那真抢在先前开口,“你们打算一直共用一个身份,白天黑夜轮流着过吗?”
“要公开身份太难了。”她勉强的笑了笑。
“豫王的身份只会有一个,穆轩宸也只会有一个。”
红瞳六指双子被弃……许多事情到如今,即是身份曝光,要被世人所接受,已经太难。
那真双眼看向乘,“乘儿,当初的念棠楼,不想如今仍在经营,林乘风的身份也依旧在,你们大可一人为乘风,一人为轩宸。”
“其中思量,你们当比我更清楚。”她转回头,看这兄弟二人,“莫再桎梏于当初。”
话音落,那真一口饮下杯中酒。
“我要走了。”
对面的两人垂眸饮酒,一言不发,心底却若有所思。
这大概是那真这大半年来吃的最闷最尴尬的一顿饭,一直是她在说,交代了许多离开后的琐事,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可惜就是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回应。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她已是口干舌燥,没忍住当着面儿倒了许多杯的水喝,润了润嗓这才感觉舒服不少。
现在,她也该……走了。
那真起身向门外走去,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略作收拾,洗漱之后,天色不早,月已当空,她熄灯入眠。
期限前的最后一日。
那真醒转,洗漱、进食,带上昨夜收拾的包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祝君安好,愿君安好。
这是她在此界的最后心念。
一闭眼再睁眼,是全然不同的世界。
但眼前的世界是她最初生活过二十余年的,熟悉的,一心想要回来的,她的父母她所亲所爱所牵绊之人都在这里的世界,是她家之所在。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那真的嘴角不由漾出一个笑。
她终于回家了。
墙上的时钟,时针分针呈一条直线,此刻是六点。
再看手机的时候,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17年7月3日18点,那个关于系统的软件已经消失。
一切都恢复正常,只除了她身上依旧穿着的古代衣裙。
回来之后的日子,还是和前二十多年一样的,那真一步一步照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踏踏实实的走着。
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那段奇异的旅程中所遇见的人,所经历过的事。
大半年后,华国迎来2018,18年1月底的时候,天空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蓝血月全食,大家纷纷跑去看月亮,空间、朋友圈网上晒出来许多蓝血月亮,偶尔中间掺杂几张莹莹发亮的某月亮牌洗衣液被P上夜空,引人笑意。
可惜那真倒不曾瞧见,那日当地下了小半天雪,小半天雨夹雪,还有小半天的雨,抬头看窗外,只看到黑沉沉一片天空,月亮是看不见的,就连星星也瞧不着几颗。
今年下了好几场的雪,一到室外便是寒风凛凛冻得人直打哆嗦,叫那真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冻人些。
错过了这般奇景,确是让人觉得很为惋惜,不过也仅止于惋惜,生活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
从小年到除夕眨眼间正月初一,那真早早爬起来去拿了花生瓜子里的硬币,又回到被窝里继续睡回笼觉。
等到睡够了爬起来已经九点半,房间外传来父母和客人聊天说话的声音,那真洗漱好换上新衣服,精神抖擞的去厨房觅食了。
填了肚子,她在客厅待了会儿,听长辈们聊天,听了十分钟,没什么地方她能插嘴的,眼见着话题似乎要扯到自己的婚事上,那真麻溜的跑了。
她跑出家门,兜里揣了个手机,耳边想起几声炮仗的声音,一时兴起,就准备去附近的小店,买些小时玩过的炮仗,再玩玩儿。
走到半路,一狗子蹭的一下从她脚边掠过,那二狗子看品种似乎是只哈士奇,一颠一颠跑着,方才的冲击力差点叫她没站稳给摔倒,只是那真再瞧这狗子一眼,两眼,三眼,惊觉好生熟悉,这……
这怎的和咕啾那厮生的这般相信!
于是脚下发力,身体比大脑更先行动起来,迈开步子追过去。
追着追着那二狗子的身影就跑不见了。
她看了看四周,这是小区里的一个小花园,在自己的正前方有一棵大树树下有副石桌石凳。
平日这大树下是小区里的老人纳凉或是下棋最常来的地方。
不过冬天天气冷下来,来的人就少了,眼下那大树下却是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身量高大,身材比例堪称完美的有着一头长卷发还穿着一袭古装的男人。
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那真的心就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她蹭蹭蹭就跑到男人的身前,一双眼眸闪着前所未有的亮光,晶莹的看着他。
长卷发男人嘴一弯,露出个温柔缱绻的笑,带着缠绵的眼神,他抬起自己一只手,抚过那真脸颊碎发,是再和软亲昵不过的动作。
“好看么,阿真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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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正文到这结束,接下来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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