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韵摆手,特地把声音压得低了一些:“没事。”
她这肩膀颤动(冷的)、声音微弱(装的)的状态叫独孤信十分心慌,当即也顾不得继续质问她当年的选择了,高声唤了自己的侍从进来,说是让宣太医。
侍从看到陛下的脸色,得了令后直接用跑的出去了,生怕耽误了时间。
饮露殿的宫人被他吓到,一时间全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独孤信不耐极了:“你们这一个个的杵着干嘛,快扶太后去休息。”
一众人这才上前,把木韵扶到了卧室里。
独孤信跟了进去,说要在这等太医来。
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也没人敢让他走。
K24:“厉害啊,居然能用装病解决。”
木韵:“……我是真的被风吹得很难受。”
之后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
这位太医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见到皇帝深更半夜出现在太后寝宫,居然眼皮都没动一下,就上前行礼了。
“见过陛下,娘娘。”
独孤信嗯了一声:“起来吧,先瞧瞧太后怎么了。”
太医躬身应是,垂首诊起了脉。
卧室里的更漏声滴滴答答惹人心烦,独孤信紧锁眉头,看着太医的表情变化,只觉一颗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没等太医结束诊脉就问了:“怎么样?太后没事吧?”
太医收回手,恭敬地回他:“回陛下,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着凉。”
“只是着凉?”独孤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太医解释了一下原因,“太后娘娘体虚,不宜吹风。”
独孤信上一次见高韵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的高韵还是个能骑着马绕花宵河跑上一圈的姑娘。
她的骑术和他一样都是谢陵教的,比寻常女子好上十倍有余。
然而四年过去,她却变成了如今这般,吹一点风就难受得面色煞白,虚弱得令他心惊。
这里面的差别让独孤信相当不好受。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她身上时,变得柔和了不少。
他命太医开个方子给太后好好调理,又再度屏退了那些碍事的宫人,让她们在帘外面候着。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他才弯下腰对她说:“既然不能吹风,为何不早说?”
木韵心想那当然是因为她没想到这具身体现在弱成了这样啊。
但真这么说就完球了,所以她别开眼道:“陛下深夜造访,定是有要事,那还是陛下的事重要一些,何况我与陛下身份尴尬,最好还是避一下嫌。”
独孤信:“……”
木韵继续:“不过选后之事,本宫给不了什么意见。”
独孤信哪还在乎什么选后,他定定地望着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话。
他说:“朕是天子,不在乎旁人如何碎嘴。”
木韵深吸一口气道:“但本宫在乎。”
“本宫不希望陛下因为本宫而受到议论。”
独孤信沉默了好久,才缓声问她:“所以这几年你才一直不愿见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喊她太后,也没有再自称朕。
木韵注意到这里面的区别,直接没有回答。
因为按高韵的性格,就是不可能回答的。
可在独孤信看来,不回答就等于是默认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说回了之前的话题:“我之前说的话全是真的。”
“我从没想过娶别人。
“从来没有。”
木韵想了想,道:“陛下不选后,朝臣也不会答应。”
独孤信:“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太子而已,是不是我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木韵:这位皇帝,你想得很开啊……
第28章 太后十八岁02
独孤信是将近天亮时才离开的饮露宫。
他走后, 饮露宫内的侍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木韵被他亲自看着喝了两碗巨苦的药,睡意被苦味驱逐了大半,再看一眼窗外,晨光已经落到了院子里。
高太后的贴身侍女吹寒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便问她是不是要起来。
木韵摇头:“等会儿吧,还早呢。”
“那我给太后念会儿书?”吹寒试探着问。
“也行。”木韵记得这是高太后三年来唯一的消遣, 便应下了。
大宁朝民风相对开放, 文人名士多不胜数。
而这些文人名士的诗赋,也时常会传到宫里来。
高韵的诗文是跟高凝学的,也得过被誉为大宁第一名士的庐陵莫氏掌家莫玄的指点,在女子中可属佼佼, 所以吹寒给她读的, 一般都是些流行于市井之中的话本。
这小丫头的声音冷中带涩,娓娓道来时有如山中清泉,听在耳里十分舒服。
木韵闭着眼听她读了快半个时辰的话本,总算是重新蓄起了一点睡意。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回到了沈邢住的那间医院的走廊, 面前是那个据说精神有问题的病号服。
她听到自己问他:“你叫什么?”
这人恍若没有听见,只揪紧了她的那片衣角,仿佛很怕她重新转身似的。
后来是肖奕略有些担忧的声音:“你别站着了,坐会儿吧,我怕你一会儿又晕了。”
话音落下, 眼前的病号服好像听懂了一般, 忽然松开了手。
木韵:“?”
他指了指她刚刚坐过的长椅, 那意思大概是让她过去坐着。
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被他看着,木韵没来由地有点心慌。
但还没等她再说点什么,肖奕已经走过来直接把她拉回了长椅上。
肖奕开始碎碎念:“你最近是不是又赶稿赶得日夜颠倒了啊,我看你脸色真的很差。”
木韵:“……我刚从美容院出来。”
走廊上聚了不少沈邢的亲友,他们几个本没有多显眼。
但又过了几分钟后,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叫:“是她啊!那个复合门女主!”
听到这个称呼,肖奕直接笑出了声。
木韵则是翻了个白眼,她侧过身避开那些人的打量,岂料正好撞上那个病号服有些困惑的眼神。
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病号服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块糖递到她手上。
……
醒来时木韵精神好了许多,头也没昨晚那么痛了。
她张了张口,想要唤吹寒过来扶她一把,结果第一个音节还没出口,视线里就闯进了一片黑色。
是独孤信。
他怎么又来了?!
这样想着,木韵登时清醒了个透,她想了想,试探着道:“陛下?”
独孤信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凌晨时吹寒读过的那个话本,表情很平静。
听到她这声陛下后,他偏头朝她望了过来,道:“你醒了?”
木韵垂下眼:“是。”
独孤信合上话本,盯着她的脸色看了片刻,说:“再休息会儿吧。”
其实高韵作为一个太后,本来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
在此之前的三年里,她的日常就是练字听书。
要说这种规律又平静的生活也算是健康了,结果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可见有多少事郁结于心不得解。
想到这里,木韵也不得不为这位世家女感慨一声可怜。
在原本的走向里,独孤信三十岁就死了。
而高韵在他死后,又当了半年的太皇太后。
那半年她与青灯古佛为伴,日夜诵经,也不知究竟是为了谁。
“今日上朝,虞太傅又提了选后一事。”独孤信又开了口,“我回绝了。”
“……”
“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很好的理由。”
“理由?”木韵真的有点好奇。
独孤信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有些高兴,不过语气却更冷了。
他说:“谢将军收到洛城密报,苏衍这个逆臣贼子,已做好了年后南下的准备。”
独孤信口中的苏衍,就是十八年前那场叛乱的主谋之一。
十八年前,大宁的顶级门阀里,还没有颍川虞氏,除了太原高和陈留谢之外,势力最大的两家是荆扬苏氏和庐陵莫氏。
当时的太傅是谢陵的叔叔谢棋,司空是高凝的爷爷高彝,而大司马大将军就是荆扬苏氏的掌家苏潜。
荆扬苏氏是百战之家,若是细数祖上战功,甚至不虚谢氏。
从大宁太.祖时代开始,谢苏两家便是分守东北西南,势力相当,谁也压不过谁。
只是后来北芒崛起,为了阻止北芒太.祖挥兵南下,谢陵的父母双双战死洛城,陈留谢氏的掌家就成了谢陵的叔叔谢棋。
谢棋生性淡泊,不喜欢做官,从前有哥哥顶在前面,当然乐得自在,现在兄嫂过身,只留下了一双儿女,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他不是治军打仗的料,以至于在谢陵长大之前,大宁的兵权就彻底往苏家倾斜了过去。
执掌了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之后,苏潜的野心也膨胀了起来。
他试图效仿独孤氏的上位过程,谋划了一场夺.权篡位。
苏衍是他的儿子,跟谢陵一样,从小就是在军营中长大的。
当初整个大宁的兵权都掌握在苏潜手上,所以苏潜就干脆安排了苏衍负责皇城的保卫,方便将来造反时行事。
谢太傅和苏潜相交多年,察觉到了他的谋反意图后,就一直在暗中布置应对之策。
后来这对父子举兵谋反,苏衍不费吹灰之力就杀进了皇宫,但苏潜却被谢陵拦在了建城之外。
就像高韵和独孤信都跟着谢陵、高凝以及莫玄学过一段时间一样,上一辈的这些人,也曾跟着他们的上一辈学习过。
谢陵的父母去得早,他带兵打仗的本事,有一大半是跟着苏潜学的。
他学到了苏潜的勇猛,也学到了苏潜的果敢。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两人在建城外狭路相逢,他毫不犹豫地挽弓,送了苏潜一箭。
苏潜被这一箭射下了马,最终没能带兵入城,而杀了皇帝的苏衍在皇城之中孤掌难鸣,最终只能选择出城来与父亲会合。
父子两个带着苏家的子弟兵逃往北方,苏潜因为谢陵那一箭,没能活过那个冬天。
后来苏衍娶了北芒拓跋家的公主拓跋沅,又挥师南下了两次。
谢陵的战神之名便是从那时开始流传的,因为他两次都以更少的兵力挡住了苏衍的大军,让其铩羽而归了。
此时离苏衍上一次南下已经过去十年。
但此时的苏衍,已经不是北芒的驸马了,他在拓跋家的内乱中一举上位,当了北芒的皇帝。
独孤信的意思是,既然北芒皇帝亲自来犯,那他作为大宁天子,岂有不战之理。
今日在朝堂上,他就是用这件事驳回了虞静那个尽快选后的提议。
他说:“值此边关大危之际,朕实在无心儿女情长之事。”
虞静又说了一大通,大意是陛下你现在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儿子,倘若御驾亲征出了什么意外,大宁要怎么办?
独孤信大手一摆道:“这个问题,太傅更不用担心。”
虞静:“?!”
独孤信说他原本就有从渔阳接几个旁支的孩子到宫中抚养的打算。
此话一出,众臣皆哗然。
最后是和虞静走得很近的一位御史当了出头鸟,说继承人若是过继而来,恐怕于礼不合。
独孤信冷哼一声:“众所周知,太.祖皇帝便是从旁支过继来的,真要以血统论,这大宁的皇帝,怕是都于礼不合了吧?”
他把大宁太.祖搬出来,顿时就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虞静搞不明白他忽然变卦的原因,气得牙痒,偏偏又反驳不了,最后下朝时脸还是黑的。
独孤信也没安抚他,只留下了谢陵,说是要商量一下御驾亲征的事。
虽然年纪差得有点多,但如果认真算一下亲戚关系,谢陵还是独孤信的表兄。
独孤信虽然对高家有点意见,但对这个表兄还是很尊敬的。
他知道大宁朝能有今日的安定,全仰仗这位谢大司马。
谢陵问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御驾亲征。
独孤信说是。
“那陛下至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谢陵知道他的性格,没再阻止,而是给他分析起了这场战事,“一个月后,陛下一定要出发去洛城,否则错失先机,对我方将士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朕知道了。”独孤信见他没有跟自己唱反调的意思,语气柔了不少,“将军继续说就是,朕会一一记住。”
谢陵道:“苏衍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不擅玩弄权术,能登上北芒帝位,全因拓跋家那位公主对他十八年如一日的迷恋,所以他带兵打仗,底下的人不一定都会听他指挥,以我大宁的兵力,要北伐比较困难,但挡住他们也不算难,陛下到了洛城后,最好先按兵不动。”
“照我估计,不出五日,苏衍帐下的人就会耐不住性子,不听他的指令先行攻城。”
“到时——”
独孤信明白了:“攻心为上。”
谢陵笑:“是,北芒善战,若是以蛮力硬拼,我大宁将士定要吃上不少苦头,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苏衍底下的人先乱起来。”
独孤信:“将军一席话,胜过朕读万卷兵书。”
之后他们两个又商量了一下独孤信御驾亲征之后,建城中的大小事宜该如何主持。
谢陵是肯定不能一起去的,他得留在京城当好天子的后盾,以防万一。
独孤信对此没有意见,但他有点担心自己会跟苏衍一样镇不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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